她是個很健康的孩子。
這是個讓蘇景淵略加意外的結果。
王教授說她只是有些輕微脫水,喉嚨沒有任何損傷情況。不說話的原因,可能只是不想說,這屬於心理問題。
大家都看向周蕊,她很無奈:「不說話不跟我談話,我也沒辦法的好吧?」又忍不住八卦基因「蘇總方便透露一下她的身份麼?」
「無可奉告。」
果然。
周蕊蔫了,大家都失望了。
特別還有那位躲在門外偷聽的楊萬里。
作為發小兒,一起風花雪月一起嗨的好友,頭一回見他如此興師動眾的對待一個異性,說不好奇那肯定是逗你玩兒的。要說真往那方面猜測,對方看起來又太小,他的眼睛從來都不往二十歲以下看,這其中…很耐人尋味啊。
起居室里,蘇景淵考量了一下,就決定讓幾個人先回去,又把南兆臨扥回來:「她一直沒吃東西。」
南兆臨眨巴眨巴眼,明白過來了:「我給她吊一營養液,等起來最好能喝點兒清粥,不宜大補不宜受刺激。」他兌完營養液,這起居室只剩下他跟蘇景淵兩個清醒的人,也忍不住問「這孩子該不是你哥的私生女吧?」
蘇景淵一僵:「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該怎麼想?你們蘇家就那麼幾個人,親戚都很少,你讓我往男女關係方面想?她跟個豆芽菜似的,你能看好?」南兆臨兀自說著,全然沒發現身後氣場越來越內斂的那個人「我就是信她引誘的你我都不信你真那麼秦壽。」
蘇景淵見他輸液完畢,頓時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景淵…」南兆臨已經很久沒用這種熟悉的口吻說話了,出於一個好友的提醒:「大哥那件事,我們都知道跟你無關。如果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才能快活,就找…玩得起的,你看看她這張幼稚的臉,你下得去手麼?」
「她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選擇能力。」
「看看她的臉,你下得去手?」
「醫生什麼時候也包管人隱私生活了?」蘇景淵慵懶的往沙發上一坐,張著手臂,不甚悠閒的姿態,嘲諷道「南醫生管的太多了,儘自己本職就夠了。多餘的,少管。」
他就知道這是個死結。南兆臨扣緊手提箱,走到門前,疏遠的道了一聲「告辭了。」
門打開的瞬間,楊萬里還保持著那個偷聽的尷尬姿勢。這讓蘇景淵徹底沒了好脾氣,衝著他就一句重到砸死人的「滾——」
楊萬里見他真的動怒,當下也不敢多留,夥同著南兆臨就一起下了樓。
蘇景淵一個人坐在起居室的大沙發上,單手支著頭,桃花眸緊閉,整個臉的輪廓僵硬嚴峻,不時咬動下頜,極力隱忍著被勾起的怒火。
橫榻上的人有了細微的響動,打斷了他的僵持,隱隱在嘟囔著什麼。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過去,聽到了斷斷續續,微弱的祈求。
「我不是…不是…不要丟棄我…我不是……」
不是什麼?
她也被丟棄了麼?
也沒有人肯聽她解釋麼?
這可憐的孩子。
他有幾分憐惜的撫上她的臉頰,又如觸電般頓住,南兆臨的話成功讓他熄滅了對眼前這個人升起的情緒。
小孩子,呵。
————————
第二日晌午。
江淺醒了。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
記憶在神智清晰時慢慢匯攏,那天的情景經過就如幻燈片似的播放在眼前。
她被媽媽亂棍打出來,被媽媽的話嚇的不敢回家…她一直走,不敢停下來,不敢看周圍人看自己的目光…直到,她遇見了那個人…是誰?
「你醒了。」
那個人聲音就從不遠處傳來。
江淺坐起身,看了眼身上寬大的白色襯衫,又順著聲音的方向找去。
高大的落地窗前,潔白沒有花紋的窗紗,趁著他坐在那裡的身影格外黑暗,整個人都透著無法言喻的冷漠。
「還是不肯說話?」
他的聲音讓江淺一顫,搖搖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家……」江淺仰起頭,淚水就順著臉頰滑下去:「我沒有家了…她說我是強尖犯的孩子…我回不去她們的家了…媽媽…媽媽說後悔…我很乖,我沒有做壞事……可為什麼…她就不要我了…」
母親拎著高爾夫球桿瘋狂的那一面又在眼前重現,腦海里滿滿的充斥著『去死去死,怎麼不去死!』,那麼殘忍,比刀子活割還要讓人驚恐!
江淺抱住頭,在床上蜷成小小的一團,呼吸的頻率亂的有些嚇人。
蘇景淵起身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問她:「你想留下麼?」
她恍若未聞,抱著頭不住的甩動,似乎有什麼避之不及的東西粘在了頭上,無法甩掉似的。
蘇景淵失去了耐性,扳掉了她的兩隻手壓上了床:「回答我,你想留下麼?」
他的臉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眨掉眼淚,瞬間又模糊成一片。她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她記得他在自己最無助時,給了她一絲光明…
「如果我真是強暴犯的孩子…」
他倒抽一口氣,冷冷道:「你是誰的孩子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她們都不要我了!她說我是強暴犯的孩子!爸爸不是我的,我是誰…嗚嗚嗚啊——」江淺終於再也無法忍住,放聲大哭。
「真是夠了,你他嗎給我安靜!」他隱忍著怒火打斷她,不惜以口封之,又迅速在她未反應過來時離開,強迫自己儘量平靜:「你聽好了,你的過去跟我無關,我不問,但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最後問你一遍,是留,還是滾?」
她一臉的驚恐,不解,懵懂。
蒼白的小臉,消瘦如錐子的下巴,趁著一雙眼睛格外突顯。又因淚水的洗濯,讓那雙翦瞳清澈明亮。
他不知不覺,就將手掌附上了她臉…還不如他手掌大。
看著這樣的她,他再一次動搖了心智。自己想做,即將要做的這件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一個邪惡的自己的跳出來,狠狠的踩著他的良心:別開玩笑了,這麼多年你做過哪一件事是對的?
是啊,他一直都在犯錯。蘇景淵不禁勾起唇角,一個屈膝,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微微一笑:「起來,我帶你吃點兒東西,我們得談談以後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