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漸漸炎熱,那日風波也好似伴隨阿瀅受罰而瞭然無蹤。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阿瀅每日見著杜雨桐,杜雨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兒,倒也相安無事。
只不過無論是阿瀅,還是杜雨桐,那眼底深意卻未曾稍減。
碗裡是桃梨汁,加上了冰塊,讓阿瀅用勺子一攪,頓時叮叮噹噹的響。
這就是元郡貴女過的日子,夏天還有冰吃。
一旁藺萱不覺相勸:「這冰涼,你別仗著自己年輕,也不忌口。要不然年紀大了,身體也會不好。」
阿瀅一口氣喝完了果汁,甜絲絲的說道:「萱姊姊,我知曉了。」
她舌頭輕輕的舔過了紅潤的唇瓣,一雙眸子不覺撲撲閃閃。
藺萱不顧天氣熱,攏眉看著藥罐,不覺流轉了幾許思索之色,竟似極苦惱。
爐火火氣鋪在了藺萱的身上,讓她肌膚上滲透出一顆顆的汗水珠子。
漸入初夏,宮裡也有許多人染病咳嗽,其中也有方昭儀。
方昭儀患上咳疾,整日發熱,時時咳嗽,總不見好。
她是陛下寵妃,又靠一副好嗓子獲寵,尋常藥湯,也用不著,方昭儀也怕壞了嗓子。
宮中女子爭寵,最要緊,便是有一件能討得陛下歡喜的手腕。
方昭儀在意自己嗓子,可比身子還要緊些。
藺萱輕輕一挑眉頭,眼底不覺漸漸泛起了一股子的苦惱。
「我原本調了一味潤喉露,以為合用,只不過問及侍候方昭儀的宮婢,才知曉她吃不得薄荷。這一沾薄荷,嗓子定會不好。」
薄荷本來是潤嗓子的,哪裡想得到方昭儀居然忌諱這個。
若不是藺萱心細,只怕也便鑄成大錯。
阿瀅輕輕的抬起頭,心裡卻想,藺萱倒是太老實了。
說不會治就是了,何必插手,平白招錯?
左右藺萱也不盼前程,何必出這個頭呢。
藺家倒是將這養女教得極好,別的不說,人至少是憨憨的,給人治病也上心。
雖然醫者父母心,可又有幾個大夫能如此?
阿瀅盯著藺萱,心裡嘆了口氣,心忖,可惜挑個夫婿也不怎麼樣。
這女人啊,還是要自己待自己好,穿戴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的。要不然,你替人勤儉持家,有人未必會感激。
阿瀅漫不經心的伸出手,撫摸自己套在手腕上的那一雙玉鐲子。
「如今我想做一款梨膏,以梨加川貝、紅棗、蜂蜜,如此滋養,不知能否治好方昭儀的咳疾。」
便在此刻,幾名宮女卻魚貫而入,為首女官面色不善。
「藺醫女,皇后要問你話兒。」
藺萱吃了一驚,輕輕福了福,趕緊跟上去。
一旁的小宮女,曾讓藺萱看過病,不覺小聲提醒:「是送去和方昭儀的潤喉露,據說吃了出了些岔子。」
藺萱吃了一驚,頓時搖搖頭:「我沒送藥去。」
方昭儀身子很嬌弱,又那般在意她那副好嗓子,藺萱本不敢輕易用藥。
「我,我豈會如此糊塗?」
那小宮娥輕輕提點一句,已然是盡了心,更不敢答藺萱言語。
藺萱也沒什麼急智,如今更咬緊了唇瓣,說不出話,生生憋出了急色。
那女官白棠,是方昭儀身邊得力的人,也認識阿瀅。
「娥姑娘也一道來吧,娘娘愁極了,你最能逗她歡喜了。」
阿瀅應了聲是,不過倒沒覺得自己真能在方昭儀那處有些分量。自己雖然能逗方昭儀笑,方昭儀平時也很嬌憨,可她知道自己在方昭儀眼裡,不過是個不要緊的伶人,好似方昭儀鸚鵡一樣。
白棠心裡自有彎彎道道,今日別的貴女,也讓方昭儀請去蘭皇后那處。
說到底,還不是想蘭皇后給個交代。
後宮爭寵,向來便是爾虞我詐,方昭儀那一副好嗓子,本便是爭寵的本錢。
到了蘭皇后宮中,只見方昭儀泫然欲泣,好好一個美人兒,已然是淚水盈盈。
果真是個寵妃,便是傷心時候樣子,也沒一點難看,反而惹人愛憐。
蘭皇后容色微凝,也瞧不出喜怒。
「方昭儀嗓子不好,講不了話兒,白棠,你是她貼心的人,素來是你照顧方昭儀的飲食起居。你便代她講,有什麼話兒,但說無妨。」
白棠福了福:「方昭儀身子嬌弱,受不得暑氣,染了病,尋常湯藥也不合用。這宮中醫女,要屬藺醫女的醫術最好,方昭儀自然招她瞧病。誰料想,吃了藺醫女送來的潤喉露,便連話兒也說不出來。若說是因娘娘自個兒身子骨弱,便算藺醫女用藥不慎,娘娘寬容大度,也怪不著她。可讓人瞧過後,這潤喉露中,用了薄荷葉!藺醫女誤用薄荷葉也還罷了,她本問過奴婢,奴婢早和她提及方昭儀忌用薄荷。也不知她是何用意,明知故犯。」
白棠嗓音略頓了頓,沉聲:「娘娘原不知藥里有薄荷,只以為自己與別的藥材犯沖,故而請了孫醫師來看。孫醫師方才道出,這潤喉露里居然有薄荷葉。他,總不會冤枉自家妻子。還請皇后娘娘,為方昭儀作主!」
她嗓音微顫,不覺透出了一股子的急切!
蘭皇后目光落在了藺萱身上:「藺萱,你又怎麼說?」
藺萱早便瞧見了孫紹恩,她頓時一陣子的急切,眼眶也是不覺紅了。驟然遇到這樣子的事兒,她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
作為一個女人,藺萱看到了自己夫郎,自然如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孫紹恩看她眼神卻甚是冰冷,仿若藺萱做了天大的錯事。
實則孫紹恩已然不自禁的想,藺萱犯下此等大錯,真是喪氣。
她自從藺家學的醫術,真鬧出什麼事兒來,可別連累孫家。
藺萱沒得到半點安撫憐惜,心尖兒也不覺一涼。她聽白棠說自己送了藥,早便委屈萬分且又甚是狐疑。
只不過宮裡服侍久了,她不敢在皇后面前亂插口。
如今蘭皇后容她說,她才急切開口。
「奴婢,奴婢並沒有用藥,更未曾送潤喉露給方昭儀。」
藺萱這樣兒說著,眼眶也是不覺發紅,一陣子發酸。
白棠自是不快,藺萱裝什麼裝,一副極可憐的模樣。
莫非還想說方昭儀自個兒用了薄荷葉,弄壞了嗓子爭寵?
只不過,料想藺萱一個小小的醫女,哪兒敢害人?
「方昭儀才用你那個藥,立刻喉頭就疼。如今不到一個時辰,話都說不出——」
方昭儀本來柔柔弱弱的,驀然就掃了白棠一眼。
白棠也不敢說了,這才發覺自己失言。
這皇后跟前,容得了你一言我一句的爭?這可全沒體統。
蘭皇后沉聲:「宮中藥材都有記檔,藺萱有沒有調這個潤喉露,自然查出來。」
「奴婢確實配過潤喉露——」
藺萱不覺飛快抬起頭,也顧不得體統:「可又特意去問過白棠姑娘,得知方昭儀沾不得薄荷葉,所以棄而不用。」
她心裡又酸又急,哪裡那麼巧,別人也不會信。
一旁杜雨桐悄悄扯著手帕子,手掌心滿是汗水。
她一顆心砰砰的跳動,慢慢的咬緊了紅潤的唇瓣。
她也沒想到會鬧成這般,本來她也只想在方昭儀面前賣個好。
藺萱調好了藥,她順手拿了,送去討好方昭儀。
她知藺萱性子柔順,就算自己占了她功勞,只要隨便尋個說辭,必定不會當真見怪。
這都怪阿瀅這臭丫頭,惹得自己急了。
後來出了事兒,她當然推到了藺萱身上,她怎麼能讓自己有事,本便是藺萱藥沒調好。
她自是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她前途來之不易,步步籌謀,她比藺萱這個蠢女人金貴寶貝。如今她只盼望藺萱笨嘴拙舌,話兒都說不清楚。
孫紹恩頓時跪在地上求懇:「求皇后開恩,是拙荊糊塗,醫術不精,誤傷了方昭儀。」
他口乾舌燥,心忖如皇后真定罪,他定與藺萱一刀兩斷!
他知蘭皇后貌美心狠,也不知自己和藺萱合離,可能將自己輕輕的摘了出去。
蘭皇后卻不易察覺的輕皺眉頭,靈雨是蘭皇后的心腹,自然也是知曉蘭皇后的心意。
皇后娘娘處事時候,最厭惡不規矩自顧自說話的人。
這孫紹恩,以前也沒機會往蘭皇后跟前湊。
阿瀅內心冷笑兩三聲,驀然向前行禮:「娘娘,阿娥雖然不該多言,只是今日因染病,便於藺醫女那處歇息。若方昭儀是一個時辰前服藥,阿娥並未見藺醫女送藥。」
蘭皇后望向了白棠,白棠立刻道:「是杜家姑娘送藥,誰都知曉,藺醫女與她交好。」
三言兩語,一把火頓時燒在了杜雨桐身上,杜雨桐恨得牙痒痒的。
藺萱恍然大悟:「雨桐,你定以為我將藥已然配好,卻不知那藥已然不能用。」
阿瀅內心嗤笑,如杜雨桐要認,早就站出來了。
杜雨桐泫然欲泣:「阿萱,你如何這樣子說?你讓我拿藥給方昭儀,你,你調錯了藥不要緊,你怎麼能——」
她似說不下去,無語哽咽,如被藺萱欺辱了似的。
藺萱不覺目瞪口呆,盯著杜雨桐。
她與杜雨桐一向交好,她沒想到杜雨桐能這麼說。
畢竟這只是一樁誤會,杜雨桐何至於如此?她實也太不了解自己這位好閨蜜。
孫紹恩嘴唇動動,一時竟也未曾言語。
他內心自也是極糾結的。
若不是杜雨桐,就算他不喜藺萱這個妻,也定將此事扣在別人身上。
杜雨桐內心自是浮起了彎彎道道。
此事自是誤會,可如今方昭儀嗓子有損,她已然闖禍,阿瀅這死丫頭又咬著自己不依不饒,她如何能認?
皇后娘娘在這兒,她如何能留下魯莽印象。
阿瀅冷笑:「杜雨桐,今日藺醫女幾時讓你送藥?我也在,也沒瞧見。」
杜雨桐淚水盈盈:「我知謝家阿娥素來與我不睦,這也罷了,阿萱,你也順著她話污衊我。」
言下之意,她跟阿瀅結仇,阿瀅的話不足採信。
至於藺萱,自是為求脫身,陷害朋友。
別看杜雨桐哭成淚人兒,伶牙俐齒,輕輕巧巧的就將自己個兒摘得乾乾淨淨。
「你去方昭儀那處,不就是為了邀寵獻媚?一開始,你可曾言及藥是藺醫女調製,還是待方昭儀出事,你才扯出藺醫女?」
阿瀅如此質問,自然略有把握。
那方昭儀匆匆讓孫紹恩看藥,若一開始知曉藥是藺萱調製,豈會招藺萱夫婿驗藥。
畢竟別人眼裡,藺萱和孫紹恩是恩愛夫妻。
話一出口,阿瀅就知曉自己說對了。
方昭儀已然拿懷疑得目光看杜雨桐。
而杜雨桐,更是面色煞白。
蘭皇后一掃,緩緩開口:「白棠——」
白棠也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初時,杜姑娘未曾提及時藺醫女調製的。」
本來她也未曾多想,畢竟杜雨桐和藺萱交好,順手送藥也順理成章。
杜雨桐唇瓣輕顫:「我,我一時也忘記提及,並非故意。」
只不過此刻,杜雨桐縱然這樣子說,似也沒幾人相信,都拿懷疑目光看著她。
蘭皇后淡淡說道:「杜雨桐,明日你便不必進宮。」
她只一句話,輕輕那麼一句,已宛如雷霆萬鈞!
杜雨桐如遭雷擊,搖搖晃晃。
欲待求饒,念及蘭後威儀,竟不敢多語。
誰不知曉蘭皇后是霹靂手腕,如今只逐自己出宮,竟已然算得上輕饒。
若不肯知趣,只怕不知被罰成什麼什麼樣子。
她貝齒咬住了朱唇,咬出了血。
她一顆心,卻不覺砰砰亂跳,萬般酸澀難受
可就算這輕輕懲罰,於杜雨桐而言,已經是雷霆萬鈞。
這幾年心血,都付諸流水。
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攢下名聲,竟這般毀了去。
她唇齒間滿是苦澀。
自己攢名聲,想圖個好親事,想得皇后器重,不就是為了一個好前程?
然而如今,這一切煙消雲散。
她若不是一個極有自制力和意志力的人,只怕如今已然在蘭皇后面前露出癲狂之態。
耳邊則聽到蘭皇后對藺萱溫言細語:「藺醫女,方昭儀喉疾可有救?」
「奴婢可以一試,試用針灸緩解方昭儀症狀。奴婢一直憂心方昭儀身體,方才更研製秋梨膏,藥性溫潤,可治原有咳疾。」
藺萱趕緊言語。
一番言語,越發顯得藺萱無辜。藺萱已經在研究別的方子了,自然不是藺萱送了潤喉露。
是那杜雨桐爭寵,事後又推諉。
蘭皇后點頭:「不愧是藺家女兒,仁心仁術,有你為妹妹調養,我也可放下一腔心事。」
蘭皇后輕描淡寫幾句,已然斷下此事,那就是藺萱無辜,杜雨桐有錯。
上位者,本該雷厲風行!
杜雨桐不敢抱怨,卻不覺淚如雨下。
幾句話,便能讓藺萱無事,卻讓自己墜入地獄。
她與藺萱兩個人捉著一塊木板,為何是自己落水,為何死的不是藺萱?
只是心頭再恨,卻也無可奈何。
一旁的孫紹恩固然鬆口氣,卻不覺悄然憐愛看著淚水漣漣的杜雨桐。
實在可憐!可誰讓藺萱是藺家養女。
孫紹恩認定蘭皇后是看藺家金面。
他向來沒覺自己妻子有什麼了不起,能當醫女不過是藺家面子。
蘭皇后不覺深深的望了阿瀅一眼,暗暗心忖,這倒是個聰明丫頭。
有些意思!
蘭皇后自是日理萬機,旋即讓這些貴女散去。
杜雨桐卻不覺匆匆追上了藺萱,她猶自不肯死心的。
「阿萱,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雨桐不覺淚水漣漣,甚是可憐。
她知藺萱心腸軟,所以纏上了藺萱。
「我只是怕,並不是故意那樣子說。那時候,我給嚇壞了,都不知悉自己說了什麼。」
杜雨桐極委屈的樣子。
「我知道我太俗氣,我該死,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名聲。可這隻因為我命不好,好端端的,家裡那個不肖弟弟卻犯了事,招了禍,壞了我婚事。我不過是苦苦求存,想為自己擇個前程!」
她知一昧裝柔弱,只會顯得自己可笑。
越說,杜雨桐口氣中竟不覺平添了幾許倔強。
阿萱不一樣,阿萱心腸軟。
別人聽到自己哭訴,或許會生出幾許幸災樂禍。可阿萱不會,阿萱一顆心,就和豆腐做的似的,淚水一多,就能將那顆心給泡軟了。
杜雨桐這麼哭著時候,一雙眸子充滿了期待。
也許,皇后娘娘並不想這麼嚴苛,只是顧忌藺家面子?
如果藺萱求懇,是否會有迴旋的餘地?
往常,藺萱的一顆心確實已經泡軟了。
此刻藺萱心裡也好似軟了軟,念及杜雨桐姻緣不順與坎坷,竟也微微發疼。
可旋即,藺萱不覺念及杜雨桐今日人前毫不猶豫說謊,將什麼事兒都推諉在自己身上,還哭得萬般委屈——
方才沒有細思,如今藺萱卻不覺一股子寒意,頓時湧上了心頭!
恍惚間,她一雙手,被杜雨桐握住:「咱們打小一塊兒長大,八歲便認識。」
是呀,從小到大,就算自己做了什麼對不住藺萱的事情,藺萱都會原諒自己。
藺萱一直便是綠葉,襯托得自己好生嬌艷。
鮮花總須綠葉陪,藺萱總是不及她。
實則,藺萱確實是她認識最久的手帕交,只因藺萱是極傻的。
藺萱回過神來,卻不覺緩緩的將手從杜雨桐的手裡面輕輕的抽了出來。
她怔怔凝視杜雨桐,忽而開口:「你總說你弟弟不肖,他貪圖美色,逼死婢女,惹得你退了親事。不過,不過——」
杜雨桐笑容微僵,眼神浮起了一股奇妙的危險之氣。
「可你那未婚夫婿盧鴻,卻和我說,說他貪念你家婢女,故而你心生憤色,你指使親弟弟,壞人貞潔,再將那婢女柔兒扼死。他,他只是太怕你。他說你手腕厲害,退婚後,反而將他弄成無信之人。而他有口難言,只因他自己也有不該,他本不該誘杜家婢子,故而也說不出口,平白將冤枉吞下去。雨桐,你是不是總是這樣子,輕輕巧巧的,將所有的錯誤都推給別的人。而你,總不會有錯,總不會受罰。」
「你說什麼!」杜雨桐嗓音微粗,有著一股子憤怒和粗暴!
她憤怒的凝視著藺萱:「便因今日事,往日的事,你件件便疑是我的錯!」
她錯?她如何會錯!
都是盧鴻與柔兒不好。
那個盧鴻,根本就是個負心漢。她心心念念,想要嫁個世家子,故而千方百計的搭上了盧鴻。
她不過是想飛上枝頭,能有什麼錯?
這世間有幾個女子,不想嫁個好兒郎,不想被人羨慕艷慕?
她果然抓住了盧鴻,讓盧鴻對自己服服帖帖,甚至婚事也定了下來。
可是誰想,家裡有個婢子,也就是那個柔兒。
本來她以為柔兒會是弟弟的通房,畢竟她那個弟弟杜雲帆是很寵柔兒。
沒想到,盧鴻看到這個俏丫頭,眼神漸漸變了。
他的眼神,總盯著那道婀娜身影,盯著那蠢透了的甜笑。他以為自己不知曉,然而杜雨桐什麼都知道。
盧郎怎麼會有錯,一切都是那賤婢的錯。
一個下人,她攪得胞弟嫉火中燒,污辱了柔兒。
殘花敗柳,可這還不夠,若她去和盧郎告狀,豈不是不大好。
那時節,杜雲帆已然是有些遲疑,可她卻嘆息似低語:「哎,我以為她能給你為妾,已經天大福氣,誰想她眼裡居然將你瞧不上,她居然看上別得高枝。」
這男人,不就是受不得激?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素來性子急,有時候性子一急,就會對下人下手。
她踏出房間時候,就看著男人的手,飛快的卡上了柔兒的脖子。
杜雨桐沒一點兒害怕,反而有些興奮和痛快。
死就死了,敢勾引男人的女人,都是狐媚子,都該打死,這是報應!
她雪白的手指,輕輕的拂過了自己個兒的裙擺。
呵,自己這一雙手,又乾淨又漂亮,豈可用來殺人?
殺人又何須自己動手。
這些粗活啊,自然應該男人干,因為男人都是笨蛋。
可她沒想過害自己親弟弟啊!她沒想到杜雲帆會死,她沒想到!
那不過是個婢女,還是個會勾引男人的賤貨,便算死了也活該,她素來也不是蠢善。她就是蛇蠍心腸,動自己東西的必須死!往常死了個婢女,按照雲漢律令,也是罰金五十,徒一年,主殺奴不必抵命。且那些世家豪門,真死了下人,又有幾個人當真計較?推脫說生病死了,再給家裡人一些財帛,又有誰會真計較。
和那柔兒父母,在盧鴻唆使下,真去鬧。
而可巧此事又撞在了牧鄉侯南柯流月的手裡,南柯流月查出柔兒父母早便拿銀贖女,是杜家不允,非得霸占。之後,杜家更虐殺柔兒。哼,柔兒父母還不是盧鴻唆使的,想贖出那賤婢雙宿雙棲,她定然阻擾。一來二去,她弟弟居然被弄死了,她更被盧家退婚!
若換作尋常女子,受到這般打擊,早便一蹶不振。
可她杜雨桐,卻猶自不依不饒,一步步的,繼續往上爬。
可她也沒料到,自己能從藺萱口中,聽到了這樣兒的話!
杜雨桐受到到重重打擊,不覺粗聲粗氣又極憤怒:「你居然相信盧鴻的話,他毀諾退婚,毀我一生!若非如此,我今日如何會到這般地步,我怎會視名聲如性命?」
「你,你居然會信他的話?」
杜雨桐淚如雨下。
她恨,心尖大恨,只因她沒想到有一日能讓藺萱的話,逼得如此狼狽。
「我從來,自然是不信,我怎會信他不信你?雨桐,我沒在你面前提,是這些話兒不必提,怕你不舒坦。就連上次,上次我也不信是你弄髒了古籍,反而推給別人。阿娥尋我,說讓我尋一件沾染了墨水的衣衫。我,我已然尋到了,卻沒聲張,假裝什麼都沒瞧見。我沒料到,你顧忌名聲,能做如此地步,就算這樣,我還內心為你辯解——」
杜雨桐愕然,旋即一股子忿忿之色,頓時心頭油然而生!
那個女人,她便是非要與自己作對!
又是她!又是她!
杜雨桐一時不知該恨誰,許是每個人都恨!
鋪天蓋地的恥辱,便如此滔滔而來,折騰得杜雨桐心口一陣子的發疼。
她如嘗了片酸杏,甚是發酸。
她只覺得自己甚是倒霉,竟遇著這麼些極不堪之事。
她沒想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藺萱,也與自己劃清界線。
她知藺萱人傻,好糊弄,沒料到如今連藺萱也這般待自己了。
杜雨桐強忍忿怒,還想放軟身段兒。
她還想求求,看能不能求得藺萱心軟。
「杜姑娘,你我之間,以後,就當不認識。」
藺萱嗓音雖輕柔,卻反而決絕。
以藺萱的性子,是輕易不會說出決絕之語的。
然而若藺萱當真說出口,那此事卻已然再無迴旋餘地!
杜雨桐只覺甚是刺心,她對藺萱自然並無什麼真情實意,她只是未曾料到連藺萱這般傻子都拿捏不住。
不待杜雨桐回應,藺萱心尖兒微酸,驀然便拂袖而去。
杜雨桐反而一陣子茫然,這御花園的花朵兒,開得十分嬌艷。
可誰又知曉她如今心頭寒意。
這般華美的皇宮,以後自己也怕是不能來了。
既是如此,自己該如何是好?
她不覺不寒而慄。
且不說自己一腔心血付諸流水,就是家裡也不好交待。
阿母恨自己累了弟弟,只仍期望自己攀個高枝兒,故而對自己尚算客氣。自己回家裡,還是個嬌客。
若家裡知曉自己名聲盡毀,再不能入宮,也不知會怎麼待自己。
冷言冷語也還罷了,只恐,會挑一門並不如意的婚事,讓自己嫁出去。
若是如此,又讓自己如何自處。
杜雨桐惶恐,她不想走,真不想離開這華美皇宮,離開這錦繡簇擁的圈子。
一旁宮女不覺提點:「杜姑娘,該走了。」
言語雖然客氣,卻暗暗有些不屑。
杜雨桐已經被蘭皇后逐出皇宮,以後不可涉足。
既是如此,杜雨桐遲遲不肯走,實是有些可笑。
杜雨桐內心暗惱,卻沒發作,她輕輕的咬緊了唇瓣,對那催促自己離去的宮女卻不理不睬。
杜雨桐一雙腳好似生了根,她也沒打算動。
她心念流轉,盼望還能有什麼轉機。
驀然一道身影落入了杜雨桐的眼中,讓杜雨桐為之一喜。
見到靈雨,杜雨桐如見著了救命稻草,更顧不得那麼多,飛快迎上去。
她不覺淚水盈盈,悽然:「靈大人。」
靈雨是蘭皇后心腹,又不喜阿瀅,上次就偏著自己。
如果靈雨幫襯自己,替自己向娘娘求情,說不準娘娘會回心轉意。
她也知曉,靈雨身為宮中女官,一向都是欣賞自己的。
「靈大人,我不要出宮,否則家裡人,以為我當真做了什麼極不堪的事兒。」
言語暗示,卻是藺萱用錯了藥,自己當真被冤枉。
「娘娘信任藺家,雨桐不敢有絲毫怨言,卻不知如何自處。我處處用心,卻沒想到居然,居然如此。」
杜雨桐想到藺萱決絕,甚是惱恨。
哼,若不是瞧在藺家面子上,蘭皇后又如何會幫襯藺萱。本便沒什麼真憑實據,不過瞧蘭皇后信誰。
她仍不覺自己有錯,只自憐自傷自己沒個好家世。
她聲聲哭訴,卻不見靈雨回話。
靈雨向來極偏向她,上次打了阿瀅手掌心,卻堅持自己清白。
怎麼如今卻不說向著自己的話?
杜雨桐旋即心尖兒一陣子的無奈,淡淡好似自嘲笑笑。
靈雨大約也不會讓蘭皇后不快,怎會為自己美言?
這人都是自私的,杜雨桐也不會為誰出頭。
自己用盡手段,也留不下來,可杜雨桐也不肯死心。
自己不好受,她總歸也讓旁人也不舒坦,
「阿萱也還罷了,她,她也是耳根子軟,為求自保。可是謝家阿娥,為何如此歹毒?我也願為阿萱擔罪,卻不想被挑撥姐妹之情。」
這固執的女人,不就厭惡似阿瀅這般挑撥離間的小賤貨!
她早看透阿瀅,這女人就是個善於作偽賤人!
靈雨可是娘娘心腹,也挺會折騰阿瀅的,上次教訓阿瀅她也解氣。
以後這小賤人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杜雨桐內心恨色愈濃!面上卻一派悲泣。
靈雨終於開口,卻是對一邊宮婢:「怎麼還不送杜姑娘出宮。」
那嗓音淡漠,杜雨桐也不以為意。
靈雨本就性子傲,且自己如今又是皇后厭棄之人。她自然知曉人情冷暖,也不奢望靈雨能給自己什麼好臉色。
杜雨桐猶自悲切:「我也罷了,只擔心那謝家阿娥,睚呲必報,又算計你。」
她自己過得不順,也要噁心阿瀅。
靈雨忍了又忍,終於面色鐵青,緩緩開口:「杜雨桐,我本欲給你留下臉面。」
猝不及防,靈雨面含驚訝,頓時飛快抬起頭來!
靈雨面色含怒,忍無可忍。
她自也知曉,蘭皇后不容杜雨桐進宮,已經壞了杜雨桐名聲前程,更難覓好親事。
故而縱然知曉杜雨桐不好,也已然不忍多說什麼。
偏生這杜雨桐,居然是這樣子不知好歹,還不依不饒。
靈雨自然不覺心口忿怒。
她也算開了眼界,杜雨桐竟能做到如斯地步,已然前途盡毀,也給別人心裡添刺。而這樣子一個女人,自己曾還覺得她甚是上進,溫婉大方,實是瞎了眼。
忿怒之餘,連靈雨也覺有些可怕。
她更佩服杜雨桐此刻,還能勉勵支持,自己說到如此地步,杜雨桐也還如此委屈。
這毒蛇一般女子,到底能有多可怕,靈雨竟覺難以想像。
「那日是我不查,只道是謝娥動手。後我又問過那時在場嬌客,韋雪一直纏著她下棋,歸來時候卻墨跡未乾,並非她所為。」
杜雨桐不自禁搖搖欲墜。
靈雨目光冷銳:「除非不想查,你當這宮中能有什麼秘密?謝娥句句冤枉,我只好查查。我又提問附近宮娥,那時房中雖無人,可附近御花園掐花宮女卻提及,只你一人出入。至於謝家阿娥,卻未曾回來。」
靈雨有時會剛愎自用,到底未曾糊塗到底。
本來她是不喜阿瀅,只覺得阿瀅嬌氣輕浮。
可待知曉自己被杜雨桐所欺,那厭惡之意更壓過阿瀅。
饒是杜雨桐善於作偽,此刻面頰也微微一紅,甚是狼狽。
靈雨也不覺動怒了,甚是惱恨:「我只道你是上進大方,沒料想你竟是卑劣如斯。你為人前遮掩自己錯處,栽贓陷害也還罷了,你竟將那青藤卷毀去!可憐青藤卷未曾毀於戰火,竟毀於你這般女人手中。你陷害謝娥也還罷了,藺醫女可是你手帕交,人前處處維護你,你竟,竟毫不猶豫的出賣了她!」
如斯心性,令人作嘔!
她只道杜雨桐必定狼狽不堪了,豈料杜雨桐仍然一副委屈樣子:「靈大人,想不到如今連你也是誤會我了,中了謝娥的招。我縱然有理,也不知曉向誰說。」
旁人到了杜雨桐這樣子的地步,怎麼也會失態。
可便算如此,杜雨桐的表現,還是這樣子的完美。
完美得,令靈雨心生寒意,甚至不自禁的升起了一股子的噁心!
杜雨桐就好想一塊刀剁不爛,水煮不破的死豬皮。
靈雨面色一寒,不欲理會,拂袖而去。
杜雨桐那委屈萬分的眼神,驀然流轉了一份深邃恨意。
謝娥,謝娥,你真是個賤女人!
今日之局面,都是這個賤女人一手造成。她本以為自己贏了,豈料這女人不是省油的燈,先後去藺萱、靈雨耳邊吹風,讓原本向著自己女人都厭棄自己了。
縱是如今,她也不覺自己有何錯。
一旁的宮娥也有些不耐了,不覺催促:「杜姑娘,要走了。」
她扭頭,卻忽而花容失色。
只見那些入宮貴女,個個都在一旁,且神色甚是精彩。
方才種種,大約也讓她們聽到耳里去了。
平素杜雨桐跟她們關係也不算壞,想不到杜雨桐居然是這樣子的人。
阿瀅冉冉一笑,心忖靈雨倒是個妙人。
以靈雨武功,也知曉附近有人,本來靈雨也想給杜雨桐留些面子,豈料杜雨桐居然還挑撥離間。
也怪不得人家靈大人,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出來了。
阿瀅唇瓣輕輕一翹,什麼人吶,大約靈雨也定是覺得對得住自己了。可自己手板心,還被打了兩下呢,這可不是區區清白被還回來可以補償的。阿瀅本來就是個針尖兒大的小氣性子,念及靈雨不好對付,暫且作罷。
耳邊倒聽著杜雨桐柔婉的嗓音:「謝家阿娥,你這般陷害於我,惹我身敗名裂。如今人人不信我,也還罷了。所謂清者自清,料想總會還我清白。」
阿瀅生生被杜雨桐鬧笑了。
她都有點佩服杜雨桐了,都到了此時此刻了,杜雨桐還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當然如今杜雨桐的鬼話,也沒人信了。就連韋雪,也露出一副噁心杜雨桐的表情。
阿瀅覺得杜雨桐就是有病,人有點問題,說謊成了習慣了。也許杜雨桐知曉說謊已然沒什麼用,可是她便是會繼續說下去,就算是死到臨頭,也不會說一句真實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