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覺得她親爹口中有關長見識的事那必然是一樁極其嚴肅的事。這麼說來,或許曹府上有什麼遺世瑰寶,這個瑰寶它大約是柄寒光凜凜的劍,又或許是把吹可斷髮的刀,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這個瑰寶它竟然是曹千的嫡長子,其實從下流這一層面來說,曹皋也的的確確擔得起遺世瑰寶這一美名,起碼在良玉瞧來,似他那般生性淫蕩之人,也確實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當日良玉隨父赴宴,曹家排場大,吃食又繁複,是以良玉中途吃得有些多,便想著在院中逛一逛,便是這一逛使曹皋不慎遇上她。
彼時月黑風高,蟲鳴犬吠,宜行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良玉想,那曹千也是個會選日子的,竟挑了這麼個天兒出了娘胎,當真是天生的惡棍。
「這是誰家小姐?怎的獨自一人在這院子裡?」
遠處有一輕佻嗓音伴著腳步聲漸近,良玉無端生煩,眉頭一皺,抬腳要走。那腳步聲也跟著匆忙起來,似是小跑。而後良玉只覺肩上一沉,胭脂香粉的味道撲鼻而來。
「你這小娘們跑什麼?是沒聽見爺跟你說話?」
良玉抬了抬頭,見眼前人滿面橫肉且泛著油光,身形好似只水桶,右腮生了一顆痣,上面突兀立著一根毛。
良玉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其實她並不是那種只看樣貌的膚淺女子,但眼前人生出這副尊容,還有心情出來調戲婦女,這便是他的不對了。思及此她又瞧了眼那人,不料撞進他那淫光乍現的眼底,覺得隔夜的飯都快吐出來了。抬手一把揮掉肩上的爪子。
那人倒也不惱:「爺是縣丞曹千之子曹皋,你既然到了爺的府上,想必是哪家大人的千金,你不說也無妨,爺自會找出你家門。」
曹家來到忠州不久,良玉也不怪曹皋他不曾聽說過自己,左右往後日子長著,總有使他深刻意識到今夜主動搭訕她是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的一日。
她頓了頓,好心道:「公子不必費心,我乃歲貢秦載陽之女,家住城西樂天鎮郊的鳴玉溪,你有事來秦家尋我便可。」
再往後,曹皋便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日日纏著秦良玉,言語粗鄙,動作輕佻,大有不達目的誓不休之意。
說起來這口惡氣,秦良玉已憋在心中良久,其程度已同受了內傷無異,現如今大仇得報,她只覺通體順暢。
天將亮時,外面飄了些雨。雨侵壞瓮,仿若銀絲千條萬縷,有些落在地上,不多時便積成了處處水窪。
今日恰逢街上有集,行人仍絡繹不絕,其中不乏特意從外地趕來遊玩的人,這些人又以女子居多。因忠州有苗人,每逢集市,街面上總有許多販賣銀飾的攤子同店鋪,銀飾做工精緻,樣式繁複,放眼望去,耀眼異常。
良玉慣愛湊熱鬧,也隨眾人混在街中,而後擠進一家百年老店,拎了只熱氣騰騰的燒雞出來。
眼下正值秋高氣爽之時,街上不時飄下幾片落葉,良玉一腳踩一片,枯葉破裂的清脆之聲不絕於耳。
秦家便在這鎮子的東面,端端正正的房子,朱牆瓦黛,不奢華卻十分溫馨。
不待進門,良玉忽然瞧見管家杵在門口同她拼了命的使眼色,那副模樣活似抽了瘋,良玉突然有些擔心他會就此暈過去。
她及時收住步子,多年的挨揍經驗告訴她,今日必然又有人到她家同她爹告她的狀了。管家不動聲色側了側身,良玉略一側頭便瞧見秦載陽一襲月牙白直綴,瑞氣騰騰端坐在院中,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的笑,似乎正在聽人說著什麼。
她下意識藏住了身子,停在相對安全的距離,探著腦袋偷聽。
「先生,今日我來其實並不是專程來告狀的。雖說秦公子昨日半夜爬上我家屋頂,並且一直掀我瓦片,嚇得犬子一直嚎哭不停,但其實我更擔心的是秦公子啊,他這年紀尚小,深更半夜獨身在外,若是遇上個歹人……」說到此處頓了頓,覺得有些心虛,按理說若是秦家兒女遇上了什麼歹人,他以為,那歹人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抬眼偷偷瞧了瞧笑得風淡雲輕的秦載陽,接著心一橫,閉著眼睛胡扯道:「若是遇上個歹人,那秦公子又手無縛雞之力,這這這……」最後委實是扯不下去了,也便閉了嘴。
秦載陽十分了解眼前人心中的苦,畢竟睜著眼睛說瞎話這種差事也是極其折磨人的。開口前他朝門口望了望,對上秦良玉還未來得及藏好的腦袋以及那故作乖巧的笑靨,繼而和氣道:「你如何確定那人是我秦家人?」說罷朝門口擺了擺手:「良玉你過來。」
秦良玉著實想結結實實拎過那人拍兩巴掌,但她到底是個識時務之人,深知眼下若再出差錯,那必然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是以掛著一臉溫和笑意跨門而入。
「爹,吳叔。」趕在秦載陽開口之前,良玉福了福身。
秦載陽瞟了她一眼,話卻是對著吳老二說的:「你既斷言那人是我秦家人,那麼我家老大老二和老四都不在府,若是你未瞧錯,昨夜掀你瓦片之人便是我家老三了。勞煩你親自跑一趟,秦某定然會嚴加管教。」而後又訓斥道:「良玉,你還不認錯!」
吳老二聽出他話語中的敷衍之意,眼珠轉了轉,抬頭見秦良玉此時十分乖巧,也不似昨夜之人,但昨夜那招式,分明就是他秦家獨有……
思及此又將視線轉至秦載陽,秦載陽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在他跟前告狀,其實還是有些壓力的。他想著,此番來,將昨夜那人所作所為帶到便是了,既然他說是老三,那便是老三,雖說這姑娘眼下瞧起來確實不像昨夜解手時瞧見的那人,但這些細節不必理會,若是得罪了秦載陽那便不好了,是以他倒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急忙彎了彎腰:「無妨無妨!那便不打擾了。」
秦載陽端起茶杯抿了抿:「良玉,送送你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