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是美好的,萬物復甦,花開葉綠。
但對於樹苗來說卻是迷茫的,因為它看不到自己花紅葉綠,所以它迷茫自己毫無異彩的黯淡。
但它卻不知它並沒有停止生長,而是在生根。
一個參天大樹,要經歷比尋常的樹苗更長的生長期,根深才能葉茂。
春天般的年少者,他們也是容易迷茫的,讓少年迷茫的原因也很簡單:在自己正需要生根發芽的季節,卻容易去羨慕別人的大紅大紫。
但朱恆不迷茫,他從不顧慮太多,他懂得年少輕狂就該去賭去拼去博,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字——干!
所以他急匆匆地率領自己的門客們疾行。
「哎!小侯爺!咱們這條道不是回齊國的!」方延平在他身後策馬疾奔,大喊道。
朱恆馬不停蹄、頭也不回,喊道:「我知道!我就是要在這條路上!」
方延平不解喊道:「可這是去西南啊!」
「……」朱恆沒有再回話。
他們這一支人馬看起來威風凜凜,因為服飾極為華麗,炫彩奪目。
「吁——」朱恆停滯在了土丘之上,憧憬凝視著北方。
「公子,我們來這兒幹嗎?」方延平氣喘吁吁問道。
朱恆道:「干!就是一個字——干!」
方延平不解道:「什麼?」
朱恆道:「這樣的機會絕不容錯失!也是給你們立功的好機會!成了,我保你們榮華富貴,一輩子吃喝不愁!」
方延平道:「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能有什麼好機會?」
朱恆道:「流放嶺南只有這條路,若是這兒人煙繁華,咱們就會惹麻煩。」
方延平疑惑道:「公子,這是要劫獄嗎?」
朱恆大笑道:「對!天賜良緣,我倆才子佳人,正是天作之合。」
方延平笑問道:「誰竟惹得公子這般高興?」
朱恆道:「哈哈,楊傅老兒全家被流放嶺南,他那女兒可真是讓我望穿秋水。」
方延平豁然大悟道:「原來是楊蓉啊,那可真是撿到個寶物。」
朱恆大笑道:「若是能過了楊蓉這趟禍水,我這輩子就不碰別的女人了!」
方延平道:「這下可好,不僅英雄救美,連老丈人丈母娘都救了,到時候就算你想三妻四妾的,他們也不會拘束你了。」
朱恆道:「誰說要救別人?只顧楊蓉自己就行!少一個犯人,朝廷不會怪罪,要是全搶了朝廷一定會追查不休,到時候咱們齊國府就惹大麻煩了。」
方延平一怔,勸道:「這樣恐怕不好,楊蓉不會心甘情願跟隨公子。」
朱恆道:「我為刀俎,她為魚肉,豈能容她樂不樂意。」
方延平勸道:「她可是大家閨秀,非市井女子能比,若是風雨無情,只怕她會香消玉碎。」
朱恆一絲詭笑,邪惡道:「含苞待放才是女子最美的時刻,若女人不再是落紅之花,還有什麼欣賞的價值?,所以哪怕她只隨我一夜,我就心滿意足。」
「公子所言有理。」方延平點點頭。
當北邊的地平線露出推攘的身影時,所有人立刻拔刀亮劍。
「不要殺人,只需搶來楊蓉一人!」朱恆命喝道。
「是!」
「記住,搶來之後,立刻撤退!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是誰!」朱恆氣勢高熾喊道。
「是!」
「去吧!快!」朱恆發出最後的命令。
看著疾奔而去的劍客們,朱恆露出得意的笑,仿佛一個將軍即將迎來自己的勝利品,不同的是:將軍們是站在屍骨上露著潔白的大牙,用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來接受自己的榮譽。
雖然朱恆的門客們也沒有什麼多出彩的好漢,但那群羈押者更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堪一擊。
被衝散的人群之中,也有囚犯掙脫出希望加入這群蒙面人,但被無情撥開毆打驅散。
一場完勝,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朱恆的人馬立刻帶著虜來的楊蓉向東而行。
朱恆一邊大笑一邊馬不停蹄。
「公子!」楊蓉卻急忙大聲喊道。
朱恆停下,笑問道:「大美人啊,你這是要投懷送抱嗎?」
楊蓉哀求道:「公子,你們人多勢眾,乞求你們救了我父母與家人。」
朱恆道:「他們是被聖上諭旨發配嶺南的,現在我不便出手,待先安頓好你之後再說。」
楊蓉急道:「不行!皇上把我們發配嶺南就沒打算讓我們活,你又鬧了一槓子,他們勢必會在半道上遭殃!」
朱恆假笑道:「這好歹也讓我再準備一番,若是魯莽行事,豈不會暴露馬腳?到時候不還是竹籃打水。」
楊蓉道:「就現在!你們就可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殲滅他們,又不會暴露行蹤。」
朱恆道:「剛剛截了一道,再去他們必有防備。」
楊蓉懂得了朱恆這小子根本就無心救人,只是來掠奪自己。
「一生幾許傷心事?無情風雨,易得凋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楊蓉失落的眼眸,抿動紅唇言道,百般淒涼。
朱恆看著這一幕,竟然不覺手微微顫抖,正氣道:「我若是救你父母,你可甘心為我妻子?」
楊蓉抿動的嘴唇露著鄙視的目光,微微一絲淒笑道:「我答應你……」
「好!我這就去!」朱恆忽然感到一種東西壓住了自己,他感到喘不上氣,只有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大聲吼叫以後,才能減輕這份壓力。
那一刻,他感到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方延平急忙拉住他,喊道:「萬萬不可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咱們見好就收,絕不能坑害齊國府!」
朱恆回頭看了一眼楊蓉,然後怒視著方延平,他終於爆發了!
他大聲喝道:「不!聽好了!以後我是她的男人!你們都跟我來,哪怕只是博她一笑!我也心甘情願!」
「公子瘋了!快拉住他!咱們快走!」方延平喊道,急忙抱住朱恆,幾個人一起拉住了他,慌忙向東而行。
一念之差便會讓命運毫無顧忌的變化。
而命運之花凋零之後,無論是芙蓉還是牡丹,亦或是無人窺視的林間野花,都會同樣被埋葬在泥土之中。
踏踏而涌的馬蹄聲,踏碎了沿路的花草。
突然衝來的上百名軍馬,讓朱恆的十幾名門客頓時慌了手腳。
這群突入而至的隊伍都是錦衣官刀,打著些「東廠辦事官校」等等旗號。
為首的那人惡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朱恆一愣,罵方延平道:「烏鴉嘴!你這一句話引來這麼多人!」
方延平一怔,陪笑問道:「敢問各位官家是哪邊的?」
那人道:「東廠,掌刑千戶——簫鴻飛。」
方延平謙恭道:「此人乃是我齊國府小侯爺,非為外人,不知大人有何貴幹?」
簫鴻飛冷笑道:「去齊國的路上我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們的消息,正準備打道回府時卻收到消息說:有人搶了楊首輔的家眷。我道是誰?原來正是我們要等的人。」
方延平見他們來者不善,滿臉惡相,便知此番有難,於是急忙轉身對朱恆附耳道:「小侯爺,他們這是群索命的鬼,不如把楊蓉還給他們。」
朱恆一愣,斜看一眼楊蓉,又低聲道:「我這心裡也發怵,恐怕這是來殺我們的吧?不如就先還了試試。」
方延平乃轉臉笑道:「那官爺,這本是一群山賊截了這位姑娘,我家公子是個心善的人,見著姑娘可憐才從土匪手裡奪了此人,我們真的不知她是朝廷欽犯,還望兀自歸罪,我等安心奉還便是。只是那山賊著實可恨,我家公子欲率我等前去剿滅,不知官爺是齊心同去,還是另有它務?」
簫鴻飛聽了一陣哈哈冷笑,回首問道:「小乙啊,這楊姑娘可是花容月貌,百聞不如一見,你看怎樣?」
「你是官,我聽你的。」崔小乙笑道,但笑的十分兇惡。他沒有簫鴻飛官大,崔小乙只是這百人的檔頭。
「這樣的天界仙女…若是只歸了一個男人,那豈不可惜?不如……把她送進教坊司,可好?」簫鴻飛一臉壞笑,挑眉問道。
崔小乙哈哈大笑道:「不謀而合!」
方延平也笑道:「既然合了兩位官爺的心意,那就把這女子送還與兩位。」
簫鴻飛壞笑道:「好,恭敬不如從命。」
「慢著——!這姑娘——是我的——」
一聲清脆悠長的聲音傳來。
伴隨著悅耳的駝鈴聲。
大道的木林叢中慢慢露出一道白色魅影。
一騎白馬,一襲白衫,一束白巾。
「朱柳!」楊蓉淒涼的眼眸,忽然閃亮起來。
因為孤獨無依的她,看到了自己的親人!
她心裡更是明白朱柳能一招擊敗梁凌峰,所以朱柳一定還是自己的救星。
「朱柳?」簫鴻飛與崔小乙也不禁一怔。
崔小乙急忙附耳道:「聽督主傳聞:這朱柳的武藝天下絕頂,非我常人能比。這下可遇到個硬茬子了!」
簫鴻飛淡淡低聲道:「看看再說,絕不能空手回見督主,畢竟我也是督主的結義金蘭……」
「啊——!」楊蓉突然被朱柳一把拉到馬背上,嚇得驚呼一聲。
朱柳一手攬住楊蓉的肩膀,一手摟著她的細柳腰,貼臉嗅了又嗅,嘖嘖稱讚道:
「這姑娘…她這身上的香味……嗯,也真是合了我的口味!」
楊蓉羞紅了臉,低聲怒嗔道:「傻子,咱們還沒有過門,你不要這樣子!」
朱柳卻不與她竊竊私語,而是淡然大聲道:「不管你是我什麼人,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
簫鴻飛見朱柳一副傲然之氣,不服問道:「小王爺,這是何意?」
朱柳淡然道:「沒聽明白嗎?我說了她是我的女人,以後她就是金陵王府的人,不管她先前怎樣,想拿她?呵呵,你心裡還不明白嗎?」
簫鴻飛手緩緩垂落腰間,欲拔刀相向。
崔小乙一把拉住,陪笑道:「既然小王爺喜歡,那我們不再要便是了。」
他又急忙與簫鴻飛附耳道:「督主只讓我們劫持齊國府的人,好以此來掌控齊國府,咱們不要惹多餘的麻煩。」
簫鴻飛瞪了一眼,而後紅著臉點點頭,咬牙道:「好!既然小王爺歡心,我們不再要了!你們倆,走吧!」
朱柳一切都很淡然,只是像鴛鴦戲水般曖昧楊蓉,楊蓉卻如同膽怯的雛鳥撤著身子躲著朱柳。朱柳假裝很淡然,其實在低聲對楊蓉附耳道:「蓉姐姐,得罪了,箭在弦上,我只能假戲真做……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對我動情……」
「對你動情?」楊蓉凝視著朱柳,嘴角低聲喃喃道:「你還真是……高估自己……」
「……」朱柳微微一絲苦笑,低聲道:「那最好不過了。」
「噗通——噗通——」楊蓉凝視著朱柳,雖然默默無語,但是她的心卻明顯加快了跳動,她凝視著朱柳的眼眸也變得深情。
方延平急忙扯了一下朱恆衣襟,又立刻對朱柳哀戚道:「小王爺,咱家這位是齊國府的小侯爺,即使咱們先前有隔閡,那也是無心之過……終究繞不過這血濃於水的親情!還請小王爺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是同一祖父的份上,請小王爺出手相救啊!」
朱恆也急忙作揖俯首道:「兄長!念在祖父的份上,您絕不能袖手旁觀啊!我這還沒生個一男半女,也沒臉面見祖宗啊!」
朱柳微微一笑,道:「待我和楊姑娘…生個孩子,會向你的墳前報個喜。」
朱恆聽了連連叩首道:「兄弟有罪!兄弟該死!但兄弟就算該千刀萬剮,那也應該死在咱自家人的掌理之中啊!不應該栽在外人手裡,讓這些外人蔑視咱們這一宗血脈啊!」
朱柳沉默不語,只是將楊蓉抱得更緊些了。
簫鴻飛按捺不住,喝問道:「小王爺,你什麼打算?」
朱柳微微一笑,道:「這一個是我的女人,一個是我的堂家兄弟,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割哪塊…好像都會疼啊。」
簫鴻飛一絲冷笑道:「小王爺顧念親情,可惜這刀劍不長眼,只要我兩隻手還能動,絕不會任人枉為。」
朱柳扶正楊蓉,輕聲問道:「有手帕嗎?」
楊蓉見朱柳終於正經起來,點點頭,但卻又情不自禁的含情脈脈的低下了頭,呢喃道:「有,你做什麼?」
朱柳淡淡一笑,道:「劍在入鞘時,是不能沾血的。」
簫鴻飛冷笑道:「哦?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他說「本事」這兩個字的那一瞬間。
就這一瞬間,就那麼一個瞬間,連人眨眼的功夫都不到。
簫鴻飛就在那一瞬沖了過來!直刺朱柳而來!
人們瞬間就驚呆了,這一生根本就沒見過這麼快的速度!
金光的照耀下。
一縷鮮血,灑向了天空。
被繡春刀光驚呆的人們收回自己魂魄,他們仔細觀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把玉劍,刺中了簫鴻飛偏離心窩的一寸之處。
簫鴻飛痛苦扭曲的臉,卻依舊怒瞪著朱柳,只是有幾絲不可思議和質疑。
朱柳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想殺人,你們走吧。」
簫鴻飛微微一笑,他猛然間從心窩拔出朱柳的劍,吼道:「除非我死!不然就絕不會屈服!小乙,還不動手!」
但還未等簫鴻飛出手再刺,他就見到空中一個飛影。
那一瞬間,朱柳瞬間躍在空中。
剎那間,朱柳飛腿的五連橫踢直接擊倒了簫鴻飛。
「大哥!」崔小乙的刀才剛剛拔出一半,就猛然間見簫鴻飛倒在了地上。
「你找死!看刀!」崔小乙舞著官刀衝來,大聲吼道。
但他的刀法卻很奇怪。
手舉得很高,不停地舞動自己的刀——如果舞動自己的刀,那只會把刀刃上的力卸掉,砍人就少了許多力氣,甚至根本就造不成什麼威脅。
朱柳微微一笑,心知肚明。
玉劍,刺中崔小乙胸腹之處。——這只是皮外傷,但會血流不止,讓人誤以為受了重傷。
「你!……小王爺武藝高強,我等自愧不如。」猙獰的崔小乙,忽然間變得慚愧,同時賠罪的語氣說道。
朱柳淡然問道:「那這事算了了嗎?」
崔小乙痛苦的點點頭道:「了了,了了……咱們走!」
朱柳見他命令收兵,於是自己也瞬間躍回馬背上,「他」忽然伸手掏向楊蓉的胸衫之內。
「無恥!」楊蓉瞬間就舉手扇向朱柳。
朱柳一手抓住楊蓉的纖纖玉手,另一隻手則從楊蓉的胸衫里摸出一塊絲帕。
「傻女人,想活命就乖乖的。」朱柳橫眉凝視低聲道,甩開楊蓉的玉手,用絲帕將玉劍擦拭了三遍。
其實擦拭第一遍時,玉劍上的血漬就被擦拭乾淨了,但她還是擦拭了三遍。
這是她從小習武烙下的規矩——武者,必須要尊重師門傳下的規矩。尊重歷史就是尊重自己。
「嗯!這絲帕也是香的,還是木蘭香!哎,真可惜,卻用來擦拭血漬了!」朱柳欲丟棄絲帕時,卻心血來潮嗅聞起來這個絲帕,不由得懊悔道。
簫鴻飛被抬到馬背上,這群東廠的人馬也便全軍掉頭回撤了。
朱柳冷笑道:「東廠——也真是人才輩出、代代相傳啊!」
朱恆發自肺腑地感恩道:「兄長,這次多虧您出手救援啊!不然這次肯定是走不脫的,小弟此生難報此恩。」
方延平也謙恭叩首道:「小王爺真是藝絕天下,獨步武林!非我不尊師重道,您與我師父相比,那真是猶如皓月黯淡熒光。先前得罪之處,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與我這等蚍蜉一般見識。」
朱柳哈哈一笑道:「呵!這是要把我吹上天了?得,先前那事我也沒放在心上,你們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再打發我個幾百兩銀子,姐姐這……借這個喜氣去賭場碰碰運。」
朱恆一怔,尷尬一笑道:「兄長比我出手還闊綽,實不瞞兄長,家父給的銀子剩的還真沒有百兩了。不如請兄長來我齊國府一聚,我等好報答您的大恩。」
朱柳冷笑道:「再給我下點蒙汗藥,來搶走這姑娘?」
朱恆一愣,急忙搖頭道:「兄長誤會了,實不瞞兄長,您與楊姑娘才是天生一對、金童玉女,我自愧不如。我雖喜歡女人,但也知不可欺兄盜嫂、亂越綱常倫理。兄長心中所愛,兄弟不會再打鬼主意。」
朱柳呵呵一笑,搖搖頭道:「你啊……哎,不再提了。不過我還真有一事相求。」
朱恆急忙問道:「何事?若能辦到,兄弟義不容辭。」
朱柳道:「我一直耽擱不敢回家,你讓令尊為我寫封書信,言些感激之情再續上求情之言。哎,我真怕父王對我的冷眼。」
朱恆聽了笑道:「這真是一物降一物,原來兄長也有怕的。」
朱柳瞪他一眼道:「你就說辦不辦吧?」
朱恆忙陪笑道:「兄長莫急,兄弟一定照做。」
朱柳道:「那好,我護送你們進山東地界,然後我一路南行,你們回齊國府。」
朱恆眾人聽了大喜,急忙俯首向謝。
——
「什麼!一個朱柳竟然就把你們打退了?」李雲聽了這群人馬回報,露出詫異的目光。
崔小乙連忙點頭道:「是啊,這朱柳果然名不虛傳,我等遠非他敵手。」
李雲忽然笑著露出讚許的目光,然後轉臉問簫鴻飛道:「你也不行嗎?」
簫鴻飛低著頭,咬牙切齒地點點頭。
李雲越來越好奇朱柳這個人,他迫切問道:「你和他過了幾招?」
簫鴻飛臉憋得通紅,半晌才咬著牙道:「一招!……一招都沒看清就被他擊敗了……」
李雲驚詫道:「什麼!你竟然一招就被他破了?」他的眼神根本就不能相信。
簫鴻飛被他問得羞愧不已,臉恨不得埋在泥土之中。
李雲見他這副表情,喃喃道:「這也不怪你,督主說過朱柳絕非我等能敵。」但想到這裡,李雲忽然眼中露出殺氣,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強!番子們速速探信,我去會會他!」
有些愛只是敷衍,有些愛只是演給外人看。但若是真心相愛,哪怕只是一天,哪怕只是一刻,那也是幸福的。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相擁一刻,比相惡的人一輩子在一起,那要幸福的多。
楊蓉在朱柳的馬背,向朱柳依偎地越來越緊。
愛本就只是種感覺,而感覺往往出現在一個瞬間。
就在那一個瞬間,楊蓉徹底忘記了歐陽雲。
女人都是愛有熱血、有激情的男人。
他敢在危難之中救我,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吻我,這一路上,他更是緊緊擁抱著我。——我還有什麼顧慮?楊蓉將頭貼在朱柳的肩膀上,微微斜眸凝視著朱柳。
朱柳的肩膀也不寬,甚至比普通男人的肩背細小多了,但還是能支撐住楊蓉無力的身軀。
其實朱柳也不是有意緊緊擁抱楊蓉的,而是楊蓉在朱柳「他」的身前,朱柳要駕馭馬韁而不得不兩臂擁著楊蓉的纖纖細腰。
朱柳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楊蓉躲著自己,現在又貼自己這麼緊,一路奔波也讓「他」熱得不已。甚至朱柳開始撤著身子躲楊蓉,但楊蓉卻依舊緊緊依靠在朱柳身上。
「小侯爺,前面有家客棧。」方延平也感到疲憊不堪,忽然驚喜喊道。
朱恆道:「我眼還不瞎,能看的到。兄長,要不咱們在這兒歇息?」
朱柳停下行馬,環顧一眼四周,點點頭道:「你們先去,我去打了鳥。」
朱恆一愣,問道:「客棧里少不了酒肉,不勞煩兄長捕鳥吃肉,再說一個鳥能有多大點肉啊?」
朱柳呵呵一笑道:「我說的是探子,有人一直在跟蹤我們。」
朱恆聽了一驚,慌忙環顧四周道:「這也沒人啊,兄長您別嚇我啊!這一朝被蛇咬,我這心有餘悸。」
朱柳微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麼?你們保護好楊蓉,我去去就來。」她心中暗思:「絕不能咱們在這兒休息,讓他們把信傳出去。」
但朱柳卻沒有下得馬來,因為楊蓉緊緊地抓住了朱柳。
朱柳無奈一笑,問道:「怎麼了蓉姐姐?」
楊蓉低著頭,沉默不語。她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所以她怕再失去朱柳。
朱柳看著楊蓉這番柔情似水的表情大抵也能明白什麼原因了,於是朱柳低下頭,附耳輕聲道:「放心吧,我會平安無事的。我有這個能力所以才這麼自信,你也不必為我擔心。」
楊蓉忽然之間淚眼汪汪,她凝視著朱柳,悲痛之色問道:「如果你遇到的敵人比你更有自信那?你知道我現在明白什麼了嗎?——得到的東西,一定不能鬆手。有時候一眨眼,最好的東西就失去了。」
朱柳笑道:「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危險,那這個危險就是我。危險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永遠是我對手的危險。」
楊蓉憂慮之色,含情脈脈地支支吾吾問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能回到我身邊?」
朱柳一絲假笑,心中卻極為沉重。
她感到有熱血很好,卻也有它的煩惱。
尤其自己的熱血點燃了楊蓉心中的熱情,尤其她聽到楊蓉的心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砰砰直跳。
朱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掉楊蓉心中的情,這份已經熾熱的情,讓朱柳迷茫不已。
朱柳甚至羨慕那些冰冷的人,冰冷的心也有它的好處,至少能激滅這份熾熱。
朱柳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聽了這句話,楊蓉的眼瞬間黯淡許多,輕輕問道:「什麼事?」
朱柳閉上了眼,沉重道:「你不該挽留一個人的。一個人一旦被挽留……他的心,就會有牽掛,有牽掛就是自己的一種短處,就算沒有對手擊倒你,你也會感到心痛。」
楊蓉的眼眸變得明亮,但她的心也瞬間變得很亂,她怕自己的女兒情長會害了朱柳。
朱柳見楊蓉的手慢慢鬆開了自己的衣襟,轉臉向朱恆笑道:「這英雄就不能救美,一旦救了美,英雄就難再成為英雄了,讓兄弟見笑了……」
朱恆羨慕嫉妒恨地一笑,道:「哎……兄長別說了,兄弟看著這心裡直恨。」
朱柳一笑道:「恨也不行!好好保護這個女人,我速去速回。」
朱恆謙恭作揖,稱了個喏。
——
楊樹的葉子已經長成小片了,茂密的樹林能完全遮住人的身影。
朱柳並不是漫無目的尋看。因為對手身在暗處,你越是想看個明白,越是會看到的是假象,越是會迷惑自己的心。
朱柳是在聽,她在聆聽對手的心跳,聆聽對手的心在想什麼。
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音,掩蓋了心跳聲,一切都是那麼吵雜。
但就是那股風,讓朱柳明了了對手在哪兒。
因為風能吹動樹葉,卻吹不動人的身軀。
而楊樹只有樹幹和樹枝,另外不動的便是藏匿著的人。
那一個瞬間,朱柳平淡的臉頰,露出一絲笑容。
而後,朱柳猛然一躍,瞬間就找不到她的蹤影了。
「啊——!!」
一個人驚詫地大喊,從樹枝上跌倒了泥土之上,痛苦地揉捏著自己的跌傷之處。
那一瞬間,所有藏匿著的人,他們頓時心裡顫抖了。
打敗對手很簡單,當對手恐慌不已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勇士。
「快!『十字』弩!我去引他!」其實這個人沒必要喊出來,因為都是訓練有素的人,他們配合默契。
他喊出來是因為自己怕了。
而被他喊的人本已做好射殺對手的準備了,但聽他這麼一喊反而呆了一刻。
就那一刻,就呆了那一刻。
兩個人就在那一刻也紛紛落在泥土之上。
朱柳跳回土地之上,微微一笑道:「現在沒有風,你的身子卻一直顫抖,把樹枝都晃得沙沙作響。」
朱柳說這句話沒有抬頭,但她頭上的那個人卻因驚恐不已而跌落下來。
「錦衣衛是三人一組,說吧,你們四個是哪兒的?」朱柳很平淡地問道。
那人顫抖道:「我們也是錦衣衛的,但我們現在聽命於東廠。」
朱柳道:「嗯,你沒有撒謊,東廠的確是想難為我們。」
那人拔出自己的官刀,鼓足了勇氣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但我還是要和你以死相搏。」
朱柳搖搖頭,道:「你們走吧,我不想殺人。尤其是你,一個誠實的人不該死在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手裡。」
那人聽了一怔,問道:「你當真不殺?」
「嗯,」朱柳道:「當真不殺。」
那人道:「你可知道做我們這行的,就算被你救了,我也會回去稟報你的行蹤。」
朱柳以堅定的語氣對他說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我不怕敵人,我只怕分不清是敵人還是朋友。」
那人很恭敬地鞠了一躬,說道:「不殺之恩沒齒難忘。只是我們還是一天錦衣衛,就一天不會有朋友。」他們四個互相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背影遠離出朱柳的眼眸。
朱柳之所以不殺任何一個人,確實是因為她心地善良。那前面三個受傷的人,朱柳並沒有下死手而僅是把他們打落下來。
如果錦衣衛同一組的所有其他同僚全犧牲了,只有一個人孤身回去。那麼其他的錦衣衛們會一直以冷眼來審看這個人,直到他心裡崩潰,自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朱柳寧願放過他們,隨他們通風報信給自己帶來威脅,她都不願多傷害一人。
——
樹林沙沙作響,在向朱柳歡笑。
白雲隨風漂浮,在向朱柳歡笑。
鳥兒嘰嘰喳喳,在向朱柳歡笑。
「當敵人站在你劍的另一端時,你要心無雜念,忘記一切把自己也要忘掉,以忘我的心態來面對敵人。」
「天人合一,人就是天,天就是人,天無窮無盡,人無法無天。」
師父說的話,一句句浮現在朱柳的腦海里。
「當沒有敵人時,將自己變弱,弱到與自然融為一體。」
「杯中有水、溪中有水、雲中有水,以不變應萬變,以萬變應不變,隨方就圓,無處不自在。」
佛非道,道非佛。佛亦是道,道亦是佛。
朱柳與常人武學境界上的根本不同,源於自己的恩師——
一個在朱柳看來瘋瘋癲癲的人,也是她最喜歡的人。師父她雖然是「疾劍流」的弟子但她儼然已獨成一派:以浮屠之覺領悟老莊,以若水之心精研佛經,佛道融合,而且,她已經將這份智慧傳授給了朱柳,而朱柳也很好地傳承了她的智慧。
尋常之心造就尋常之人。
朱柳也是尋常之人。
她束髮白巾的兩腳較長,垂於後背。
她忽然發現飄動的白巾上有一滴血漬。
就那麼一滴血漬,她惶恐不已,急忙摘了下來。
整條白巾只有那麼一滴血漬。
但就那麼一滴血漬,卻讓她感到了噁心。
她噁心殺戮,噁心血腥,所以僅僅就一點鮮血,就讓她感到自己有罪行。
她急忙解下了自己的束髮,丟棄了它。
把它丟到了自己的身後,朱柳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而且在這段時間以後,她都不會再戴白色的束髮巾。
因為看到束髮白巾,她就會想起那滴血漬。想起血漬,她就會感到很噁心。
朱柳在半行之間戴上了一個烏黑的網巾。
但她來不及細細整束妝容,就慌忙大跑。
因為她聽到楊蓉一聲喊叫,楊蓉現在有危險。
看到闖入酒肆的朱柳,那群抱頭蹲在牆角的朱恆一干人如同看到了救星。
他們立刻站了起來,「唰」地一下都圍到朱柳身邊,向朱柳哭訴。
朱恆更是如見了主人的狗一樣,喊道:「兄長,就是他!他搶走了嫂嫂!」
朱柳看了一眼那人,熊腰虎背,浪蕩不羈,不是別人,正是梁凌峰。
梁凌峰吃了一怔,笑著喃喃道:「我還以為他們的救星是誰來著,原來是一同喝過酒的小兄弟啊!」
他立刻大笑招呼朱柳,道:「來來,小兄弟來這邊坐,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朱柳冷笑問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梁凌峰笑道:「哎,那不是因為那一夜我對她無禮嘛……然後,他們楊家就下令非要拿我問罪,這京城可是沒我落腳之地了,誰能想到……哈哈哈哈,我跑到這兒竟然白得了她!」
朱柳聽了呵呵一笑,道:「那這應該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兄長白撿了個大美人。」
楊蓉掙扎不脫,淚眼汪汪地哀求凝視著朱柳,抿嘴之容極為淒哀。
梁凌峰大笑道:「哎,兄弟你說的不對,哥哥是白撿個便宜,但也應該叫做『夢裡尋她千百回,一枝紅杏出牆來。』」
「呵!」朱柳笑道:「這男人要是有了喜歡的女人,不管什麼王公貴族、青樓過客,都喜歡念叨幾句詩詞。」
梁凌峰聽了哈哈大笑,衝著朱柳點頭讚嘆道:「有道理有道理,小兄弟,哥哥我啊最喜歡柳三變之詞,尤其那句『針線閒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度』,你看這小美人,坐在我身邊,哥哥我啊這輩子就感覺沒白活。」
朱柳哈哈大笑,灑脫坐與梁凌峰身邊,卻一把搶來楊蓉摟與自己懷間。
梁凌峰一怔,問道:「兄弟,這是幾個意思?要橫刀奪愛嗎?」
朱柳蘭花翹指,微笑唱道:「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梁凌峰聽了一陣壞笑,手指搖晃著點點朱柳,道:「哦,兄弟也好這口啊!也罷也罷,兄弟若是喜歡,這個就送與你,我再尋另一個美人去,只是可惜自從醉仙樓後,竟再未打探到那美人下落。」
朱柳呵呵一笑道:「兄長,這不叫送與,這叫物還原主。這個女人,原本就是我的啊。」
梁凌峰一怔,壞笑道:「哦——!兄弟雖是年紀輕輕,卻下手比我還快,兄長佩服,佩服!」
朱柳微笑道:「哪裡哪裡,自古英雄都如夢,寶玉妻男宿業纏,為了救她,我這小王爺的身份怕是要棄了。」
梁凌峰不拘於行,神采飛揚大笑道:「棄了好,棄的好!長晝猶自抱伊眠,不事王侯不種田。天涯海角人求我,行至天涯不見人。」
朱柳聽了亦是哈哈大笑,但門外的細碎腳步聲還是打攪了她的雅興。
「妙哉,好極。想我呂岩仙師之絕句竟有凡人在此吟唱,正是『莫言大道人難得,只是功夫不到頭』。」
朱柳細看來者,乃是一位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老道,身著朱紅八卦法器道袍。
身後衝來一群錦衣官刀之人,亦有飛魚鬥牛官袍之人。
朱恆眾人見了驚喊著,急忙都跑到朱柳身後而去,顫顫巍巍。
梁凌峰心中煩躁,大喝道:「老子吃酒快活,你等來攪什麼局!」
那道人笑道:「先皇御賜國師李雲,特來此處尋金陵王小公子朱柳。」
朱柳聽了呵呵一笑,扭臉與楊蓉親密無間。
李雲巡視一周,目光滯留在朱柳身上,笑問道:「這位白衣公子風度非凡,儀容絕塵,想必就是那王子朱柳了吧?」
「呵!」朱柳聽了急忙斥道:「你這老道什麼眼神!沒見我正抱個姑娘親熱!實不相瞞,我乃是那江湖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梁凌峰是也。」
梁凌峰聽了反而一怔,不解愣看著朱柳。
朱柳舉手一指梁凌峰道:「這人才是朱柳!」
李雲瞄了一眼梁凌峰,哈哈大笑道:「你這公子也忒會唬人,那朱柳年紀輕輕,豈能是他這般老牛之貌。」
梁凌峰聽了頓時不服道:「嘿,你祖宗的!老子長得老怎麼了?少年寡慾而顏常在,老子從小就欲望多,不行嗎!」
李雲聽了哈哈大笑,笑到俯首弓腰,臉亦樂到通紅,半晌才止道:「久聞朱公子不拘泥於行,行事灑脫,今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梁凌峰聽了更加煩躁,大喝道:「你祖宗的廢話太多!江湖好漢,不服就干!來,想做什麼,儘管放馬過來!」
李雲道:「聽聞公子武藝絕倫,恕貧道得罪了,欲來一試!」
「找打!——」梁凌峰棄了寒月彎刀,如猛虎般撲了過去。
梁凌峰仗自己力大,欺老道年老體弱,欲以猛力而一擊必勝,所以掌力之風呼呼作響。
誰料想,「噗」的一聲,老道紋絲不動而舉掌相迎,竟能以力敵力破了此勁。
梁凌峰吃驚之餘,急忙抽身再戰,以速行凌厲之勢,欲假以攻下盤之舉而突起破其天門。
那老道卻一閃而過,右手鎖住梁凌峰左掌之腕,一把反扣頓時將梁凌峰力氣全泄。
無力反抗的梁凌峰並未因此恐慌,被鎖的左手以巧勁反抓道人右手小拇指,迅速一個反鎖立刻抓了道人的右手,一個斷腕扣欲折斷道人右手。
道人瞬間一個八卦推掌,四兩撥千斤化了梁凌峰之力,內掌發力一擊擊退梁凌峰數尺。
梁凌峰即刻擺好迎戰之姿,又衝鋒與他以猛力巧鬥了十餘合。
朱柳心中暗思:這梁凌峰雖是被世人稱為採花大盜,卻心中磊落、俠肝義膽,風流卻不卑賤,好色卻不齷齪。而且他確實是個習武之人,可惜他自己未曾悟出個門道,若是有個師父指點,教他悟道戒掉嗔念,他必能冠絕天下。只是怕他欺我年少,不能折服與我……這學習問道,需是真心折服,才肯尊師重道。我必讓他心服口服,再授他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