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茶韻坊的後院,黎然就被一陣爭吵聲給驚到了,她聽得出來,其中一個聲音是蘇酒,似是和人吵得甚凶。黎然忙過了後院,到了蘇酒平日住的小屋,就見裡面密密麻麻站了有二三十個大小不一的孩子,蘇酒就站在中間,一雙圓眼瞪得發紅,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站在蘇酒面前的是個個頭偏高,身材偏瘦的男子,約莫十七八歲,一雙小眼睛很是不屑的撇著蘇酒。
「程友,我告訴你,你再敢說一句,我就敢把你打成包子!」蘇酒揮了揮拳頭,惡狠狠的說。
「怎麼?九兒,說到你痛處了!」男子眯著小眼睛砸了砸嘴:「竟然找一個小丫頭片子認主,不是哥們瞧不起你,就你這樣子,哥們就是看不起你!」
男子說完,四周唏噓聲便響了起來,議論紛紛。
蘇酒漲紅著臉,眼看著拳頭就要揮了出去,黎然淡淡笑了,喝了一聲:「蘇酒!」
眾人聽到黎然的喝聲,都回過頭,看著黎然邁過門檻款款走了進來,蘇酒見是黎然忙收了拳頭走到黎然身邊低聲道:「姐姐,酒兒把事情辦砸了。」
黎然輕笑,看著程友,徑直從其身邊走過,走到椅子前靜靜坐了下去:「怎麼回事?」
「他們詆毀姐姐。」蘇酒忿恨的說道。
黎然點了點頭,目光轉了一圈,看來這個程友還是頗有威勢的,眾人都是圍著他站的,黎然淡淡一笑,看著程友:「你是看不起我小?還是看不起我是女子?」
程友心中暗暗心驚,眼前女子的氣度確實不凡,但是要讓他程友承認沒那麼容易,想著扯了扯嘴角:「都有!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小姐,自恃清高,以為這樣就能收買人心了嘛!」
「程友!」蘇酒急了,一聲怒喝,程友是他好友,乞討時也曾多次幫助自己,算是個夠義氣夠脾氣的哥們,叫他過來,他也二話沒說就應了,帶著一幫一起流浪的兄弟來了,只是當聽說自己認了黎然做姐姐,便犟了起來。
黎然擺了擺手:「你說的不錯!我比你有錢,比你有勢,比你有魄力!你再看不起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但是我,卻可以!相信你們經常在外流浪也清楚,你們在我們這些有錢的官宦子弟面前,什麼都不是!」
聽著黎然毫不掩飾的厭棄的話語,蘇酒也懵了,姐姐不是這樣的人,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程友則惱羞成怒,眯著小眼睛瞪著黎然:「真是好大的氣勢!九兒,今日別過,此後沒你這個兄弟!」
蘇酒急了,他們再怎麼爭吵,但彼此還是很認可彼此的,聽程友一說,頓時有些無措的看著黎然。
黎然淡淡一笑:「怎麼?這就走了?你不是看不起我嗎?你不是覺得我這個小女子不配做酒兒的姐姐嗎!這麼退縮了,又豈是大男子所為?」
「你想怎樣?」程友回過頭,恨恨的盯著黎然。
黎然掃視一圈,淡淡回答:「不想怎樣,你們沒有錢,沒有權利,拿什麼來看不起我?又拿什麼去看不起別人?」
「這用不著你管!」程友怒喝,其身後的人也都紅了眼,一副拼命地樣子。
黎然搖了搖頭:「果然是沒有腦子的!若是我是你們,定然會發憤圖強,學好知識,練好武功,站到人上人的位置,俯視那些曾看不起你們的人。」說著,揚起一抹微笑看著程友:「你說這樣會不會更實際?總比你們這樣叫囂好得多!」
程友不說話,他何嘗不知道黎然所說的事實,他何嘗不想走到人上人的位置,可是可能嗎?不可能,他們只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只是被那些權勢所看不起的流浪狗!
黎然起身,走到程友面前,看著他隱忍的神色,繼續道:「別人之所以會看不起你們,會欺負你們,是因為他們就是比你們高一等!因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造就了你們的等級差別!生在世界最低等的位置,不是你們所願,但是不要忘了,想得到別人的尊重,那就先學會尊重別人!想得到別人的成就,那就自己反省努力!天下掉不下來餡兒餅,但是會掉下來機遇,機遇對於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你只有抓住了才會發現,若是流失了,那麼你依然一無所有!怨天尤人,自我憐憫,那是弱者所為!」
黎然的話像棒槌一樣敲打著程友等人的心,程友怔在了原地,眼前的女人一瞬間給了他一種無法高攀的錯覺,一種仰視的錯覺,一種讓人誠服的錯覺!
黎然側頭看著程友身後的人,輕聲道:「今日,我就給你們一個機遇,給你們一次看不起我的機會!」
程友暮然抬頭看著黎然,目光灼灼,似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又忽的泯滅了,她怎麼會幫助自己讓自己有機會報復她?
「不要不相信。」黎然將程友等人的神色看在了眼裡:「我可以給你們吃,給你們住,讓你們不再流浪,我也會找最好的老師教你們知識,請最好的武師教你們武功,你們可以在這裡變得強大!等你們強大了,你們可以隨意看不起我,只要你們有那個能力!」
黎然說罷側身繞過眼前的人群,踏門而出。
待黎然走遠,眾人才醒悟,程友眯了眯小眼睛,果然是個狠角色,以為用這種激將法就可以留住他們嗎?不過她說的不錯,這是一個機會,當她發現自己養了一群白眼狼,那便是她自尋其辱了!
蘇酒沒有跟出去,待黎然走後,他也清醒了,深深的看著程友道:「程友,當你是兄弟我才叫你們來的!這裡的人都是姐姐最為信任的人,若是一般人,必然進不來。姐姐給了你們機會,就看你們自己了,若是你還當我蘇酒是兄弟,那就請相信我,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是個值得人尊敬擁護的人!我蘇酒的命是姐姐的,至死方休!」
蘇酒說罷一甩頭很是瀟灑的走了出去,程友也愣了,蘇酒是他兄弟沒錯,這些年來,大家各處流浪,彼此也是有照顧的,蘇酒對自己的幾個弟弟的照顧他是知道的,他也不相信那麼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會是非不分。
蘇酒追上黎然,有些愧疚的說:「姐姐,你別生氣,你的那些話都是為他們好,他們會聽明白的!」
黎然笑了,停下了腳步,看著蘇酒:「姐姐沒有生氣,他們都是有志氣有毅力的好孩子,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會和酒兒一樣,一飛沖天!酒兒的眼光很好,交友的品質也很高,姐姐很高興!」
蘇酒一聽樂了,笑問:「姐姐真這麼想嗎?其實那個程友是個非常好的兄弟,多次幫了酒兒的!」
黎然微微點了點頭:「看得出來,姐姐不眼瞎,他們的好姐姐能看得到,我相信他們會留下來的。你去吧,把他們安頓好,等小七把房子定好了,你們就搬過去住,我會讓人過來教導他們。」
「好!」蘇酒興奮的點頭,一轉身跑了。
看著蘇酒飛奔的身影,黎然淡淡嘆了口氣,其實她也沒打算用激將法刺激那群孩子,也沒想過要這麼重的傷他們自尊,可是當自己進入屋子的時候就發現了,他們是一群桀驁不馴的人,他們有他們的驕傲,若是好好的說,他們未必會聽,說不定不屑一顧轉身就走了,既然桀驁那就只能用桀驁的法子了。
那群孩子果然沒讓她失望,當天便決定留下來,老七也沒讓她失望,隔日就將房子的事敲定了,房子就選在茶韻坊隔壁的巷子裡,房子不大,是個兩進兩出的房子,雖然擁擠了些,但是將就著還是可以住的。
黎然不希望那些孩子的事被太多人知曉,不得已,去找了老三,請老三出馬教導那群桀驁的孩子,她相信,老三的脾氣定會很滿意那些孩子的。為了他們黎然也算是費了苦心的,親自登門請了商磊,請他為孩子們教導六藝之射、御,又將自己曾經給蘇明寫的算學書一併送給了他們,還讓蒙之衍將王府的書房管事調了過來。
這天,黎然照舊去了那房子,這是黎然這些日子來必然會做的事,不看著他們的進步,她不放心,畢竟多數還是孩子,若是因為自己的打擊讓他們失去了信心反倒不好。
院子裡,一群大點的孩子正虎虎生風的扎著馬步,一拳一拳極其認真的揮著,老三靜靜站在不遠處,看到不標準的,一個石子直接打了過去。蘇酒也在其中,見到黎然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但是絲毫不敢馬虎,他很清楚,黑哥哥很兇的!
黎然點點頭,笑著繞過他們去了後堂,這裡已經被改造成書屋。照著老三所說,不是所有孩子都適合練武的,這書屋就是為這些孩子準備的,商磊正在裡面為孩子們講課,黎然沒有打擾,門口聽了兩句便踱步離開了。教導這些孩子的除了老三和商磊,便是王府的書房管事了,管事是個近五十歲高齡的老夫子了,叫秦束,曾是蒙之衍的老師,之後便被蒙之衍養在了王府。這次因為黎然的事,蒙之衍便將他請了出山。
黎然離開書屋便去了秦束住的小屋,敲了門進去,見禮道:「秦老師安。」
「黎小姐客氣了。」秦束起身回禮。
「勞煩秦老師住在這樣的地方,然兒心中實在不安,還要多謝秦老師肯出山相助。」對於秦束,黎然是極為客氣的,不說他是蒙之衍的老師,就憑他肯幫自己,就屬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