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4月15日,西伊麗莎白州,華萊士車站:
「我想再確認一下,這輛火車能安全到達那座沼澤中的城市吧?」
兩小時之前,這間林中小站經歷了入春以來第三場滂沱的大雨。雨後,幾名車站職員開始清理起地板和站廳,他們將要迎接由黑水鎮直達萊莫恩州的第一班列車。這條路線的擬定於上周的黑水鎮議會全票通過,上午六點,掛滿彩旗的火車在里格斯車站起程,它的使命是滿載西部各鎮好奇的乘客,然後直奔此次旅程的終點——東南部的聖丹尼斯。
出於分擔客流壓力的考慮,火車中途僅在華萊士站停靠,所以當開始售票之前,歡欣的民眾就在這間平日裡人跡罕至的小站外排成一條長龍,這其中包括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他隻身混在人群里,當輪到自己驗票時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朝忙得不可開交的售票員投去一個賠禮式眼神。
「先生,你和坐著的那位一樣謹慎,火車的確會進入羅傑森和拉卡伊沼澤,那裡盤踞著數以千計的短吻鱷,它們有著鋒利的尖牙,不過就鄙人拙見,像您這樣的城裡人不該把精力放在這些事上。」
男人嘴角微屈,似乎是確保路途安全後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實則更對售票員稱呼他為城裡人感到驚訝又欣喜,倒不是售票員有眼識珠,不管是誰只要瞥一眼他的駁領西裝就不會懷疑他能否配上這個稱號,但美中不足的是,酡紅色的領帶上已經沾有祛不掉的油斑。
男人微微躬身將地上的手提箱用力抬起,放在旁邊的一條長凳上,這個舉動驚動了坐在長凳另一端也就是售票員提到的人,只見他疊好手上的報紙,仿佛意識到自己坐了太久,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準備離開。
「請留步,考斯特先生。我知道你等了很久,我也花了好長時間才弄清楚你是讓我來這裡上車。」
聽到這裡這位叫考斯特的先生停住腳步,側著身子問道:「一切都打點好了?」
等到坐回原位,男人收起適才謙卑的姿態,從襯衫兜里取出金絲眼鏡,兩隻小眼睛透過鏡片遙望鐵軌的盡頭——那裡除了層層堆疊的石堆別無他物,雨水的沖刷讓這一側岩面光滑如鏡,倒映著藍天雲彩的幻象,還有一叢金合歡灰濛濛的陰影,「別以為我會對你的手段感到驚訝,老實說,你跟蹤我多久了?」
「六天前你不辭而別,要不是前幾天米勒收拾東西時發現你的車票,我還不知道你計劃回到城裡朗兄弟,我不主張把你強行留在鎮上,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有多討厭和我們在一起?」
「考斯特先生,我以為你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但你讓我在最開心的一天難堪了一次。」
坐在椅子上的先生——約翰·考斯特把報紙擱在一旁搓了搓手說:「無意冒犯,只是這種事誰遇上都有情緒。」
男人笑了笑,把雙手搭在他的帆布旅行箱上,解開了上面兩隻裝飾作用大於實用的小鎖,在內層的夾袋裡摸索好一陣,捏出了一張平整的墨綠色車票。
「現在來看咱們扯平了,這六天的旅程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在拿到車票前我以為對這世上的小小陰謀已經無所不知,但很快我發現大錯特錯——車票上的地址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修改了,這依然是你的傑作?」
「正如一名偵探強調事事謹慎一樣,你得找一個信得過的地方上車,安傑爾這裡就是最好的選擇。」約翰向那名車站職員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察覺後假裝忙於手上的活計,臉頰卻泛開靦腆的紅暈,「自從上次我離開後,這小伙子真是嚇壞了,不過看樣子他重回正軌了。」
「至少他曾為自己的不誠實擔驚受怕,據我了解你並沒有那麼可怕,但不管是誰,輕信他人總是不對的,你會像他一樣提防我嗎?」男人朝胸前比劃了兩個圓圈,「在我即將擺脫你的『控制』之際。」
「假如你一回去就吐露實情,我還有逃脫的可能?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只要你在人群里大聲一吼,我就會像過街老鼠一樣被抓住。」
「哈哈,放鬆點我的朋友,我聲明過我們的合作關係,雖然我這一生失去過許多東西,但我不會讓屬於我的信用流走一盎司。」
聽到這話約翰展開雙臂,任憑一股從腹部湧起的暖流在體內脈動,他從未感到如此快活:「這是一份值得且必須珍重的信任,我們都是對方的徵信人,在那個什麼會議迫近的情況之下。」
「換屆選舉——我的先生,你要知道,我這一回去,換屆選舉會被重新提上日程,留給你的時間」
突然,一段尖銳的汽笛掐斷了伯克基的聲音,隨後這片封閉的山谷充斥著車閘與鐵軌的合鳴,讓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多年之後,當約翰回憶起往事的片段,他只記住這個男人上火車前跌了個踉蹌,差點沒趕上去,最後使出吃奶的勁才把瘦削的身軀擠進擁擠的車廂,眼鏡和手提箱便沒有這般好運。這是屬於伯克基·朗最後的逆境,如果時光倒轉一切重來,他會和現在同樣好奇為什麼這個男人日後能在官場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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