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用金子打造的銅錢款式,不偏不倚的嵌在杜家的匾額正中。管家自然惱怒異常,杜家豈容他人這般凌辱。
然則管家剛開口,就被方遠山一把摁住。
方遠山急急忙忙的上前,竟是愣愣的站在馬車前,畢恭畢敬的作揖,「敢問閣下是何人?可是斛將軍的貴客,霍大官人?」
一聽這話,楚羽的眉睫陡然揚起。
徐紹從車子的另一旁走出,然後面無表情的朝著楚羽而來。下一刻,徐紹突然抬手,清脆的耳光聲瞬時響起。站在楚羽身側的兩名護院當下被打蒙了,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這是我家夫人,豈是你們這些狗奴才能碰的。」徐紹冷了眉目,回頭望著駭然瞪大眼眸的方遠山,「方大人是不是覺得咱們公子未曾入仕便是可欺,打量著欺負到公子的頭上連暫住杜家的咱家夫人也被趕出來,真是好本事!」
方遠山深吸一口氣,「這是……霍夫人?」他不敢置信的望著楚羽,真當沒想到楚羽竟是這麼大來頭。當即抱拳,「一場誤會,誤會而已!」
「誤會?」楚羽笑得涼涼的,「方大人和二小姐不是說咱們是來招搖撞騙的嗎?怎麼,這會就成了誤會?這誤會可真讓人害怕,一不小心咱就成了妖女,險些被送進衙門審訊。二小姐方才還說要嚴刑逼供,我這心裡頭如今還噗噗亂跳,嚇得要命呢!」
霍庭燎從車內下來,抬步朝著楚羽走去,神情漠然到了極致。走到楚羽跟前,他伸手撫過她的眉宇,「傷著沒有?」
楚羽抿唇,「你再晚一些,或許能看到我發光發亮的樣子。」
他一怔。
她繼續道,「到時候我被當成妖女綁在木架上,一把火下去,就成了天邊最亮的星星。相公,你覺得這個提議好不好?」
霍庭燎輕嘆一聲,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莫說胡話,你若是星星月亮,那我也得上天邊把你摘回來,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語罷,如同哄孩子一般,輕輕吻過她的眉心,「沒傷著是最好的,否則我定要這杜家不得安寧。傷你一分,定要十分討還。」
他仍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只是握緊了她的手,略略側過頭用耳朵去尋找方遠山的位置,「方大人是覺得我一介商賈,不配踏入你們杜家大門?」
方遠山當即回過神來,「請請請,霍公子這邊請。」
他這才發現霍庭燎看不見東西,目不能視。當即一怔,眼見著跟前有個門檻,他正欲開口,哪知……眼睜睜看著霍庭燎毫無障礙的進了這霍家大門。
一個瞎子卻能行動自如,好似有著極為靈敏的感知,對周遭一切障礙物都瞭若指掌。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
「你還敢回來!」杜文慧與柳姨娘擋在跟前。
早前被嚇得半死,眼見著大家打起來所以這二人便躲了躲。還以為方遠山會把人送去衙門,到時候一頓嚴刑拷打就給定罪。那些事兒被楚羽知道了,所以楚羽該死。
可現在楚羽竟然安然無恙的回來,還跟著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兩個人看上去卿卿我我,讓柳姨娘母女氣得七竅生煙。
楚羽翻個白眼,「不好意思,讓柳姨娘和二小姐失望了,我楚羽又回來了,而且這一次恐怕要柳姨娘實現我某個願望。」
霍庭燎握緊她的手,「三跪九叩嗎?」
楚羽撇撇嘴,知道還問。
她倒不是刻意要為難柳姨娘母女,只不過若不殺殺她們的氣焰,接下來的捉鬼行動就無法進行,肯定還會受到阻礙。得讓她們形成一種意識,需得對楚羽敬而遠之。
方遠山當然知道楚羽的意思,楚羽來的當天夜裡,柳姨娘母女還去奚落過她,以至於後來楚羽說過,要讓柳姨娘三跪九叩的來留她。為了這事,杜文慧沒少在他耳邊抱怨。
管家從後頭快速行來,畢恭畢敬的奉上那枚金幣,雙手有些輕顫,「貴客,這東西……」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這東西從匾額處摳出來,可想而知霍庭燎的內家功夫有多深厚。
「楚兒。」霍庭燎低喚。
楚羽伸手接過金幣,「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當朝大將軍斛律光給我的信物,不管我走到哪兒,見此信物如將軍親臨。」霍庭燎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你好生收著,就當是防身。」
頓了頓,他似有些小心翼翼的問,「你喜歡嗎?」
楚羽噗嗤笑出聲來,「這東西倒是挺好看的,談不上喜不喜歡,不過既然你說能防身,那我便留著當個好玩的物件就是。」
霍庭燎如釋重負,「你歡喜便是。」
饒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霍庭燎對於楚羽幾乎是言聽計從,寵溺得讓人嫉妒。這般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是個人都得目瞪口呆。
狐小步搓了搓胳膊,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樣的場面,不太適合他這樣的單身狗在場。他翻個白眼看著天空,免得讓人看出自己的悲哀。
梓桐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墩子看得津津有味,掏出兜里藏著的花生,遞了狐小步一把,「雨過天晴木有事了,俺們該吃的吃,挺好是不是?」
「有吃的就不生氣了?」狐小步翻個白眼,「出息!」
墩子嘿嘿一笑,「氣飽了還咋吃得下?還是留著肚子吃點好吃的比較划算嘞,俺又不傻。」
狐小步心道:這還不傻?
楚羽領著霍庭燎回了房間,方遠山讓人趕緊送了瓜果點心進去,顧自去找了柳姨娘母女。柳姨娘自然是不肯答應的,母女兩個這會還在氣頭上。
「讓我去給楚羽賠禮道歉,三跪九叩?」柳姨娘哼哼兩聲,「這小賤人想得美。」
「不去?」方遠山問。
柳姨娘背過身去,「不去。」
杜文慧道,「姐夫,這是杜家又不是霍家,他一個外姓人怎麼可以在這杜家橫行無忌?你身為朝廷命官,何以要怕他這一介商賈?」
方遠山深吸一口氣,「你可知這商賈的背後乃是當朝大將軍?他敢直呼大將軍名諱,你就該明白此人身份特殊。他於斛將軍有救命之恩,所以大將軍才會賜予金幣恩德。見金幣如見大將軍,若是敢忤逆,那就是對大將軍的大不敬。」
「皇上信重大將軍,朝廷數十萬大軍都握在大將軍的手裡,只要大將軍跺跺腳,別說是我就連整個杜家都能被連根拔起。咱們不過是一介文官,皇上重武輕文,想滅了杜家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柳姨娘駭然,與杜文慧面面相覷。
杜文慧凝眉,「這般嚴重?好生厲害。」
「如今你我的事情已被楚羽知曉,若是她一個不高興給捅出去,丟了岳父大人的顏面,你覺得他會饒了你嗎?我身居朝堂,岳父大人尚且會留我一命,讓我改了這錯誤。可你呢?」方遠山步步逼近,字字珠心,「文慧,你覺得岳父大人會怎麼對你?」
「爹會把我趕出家門,永遠都不許我再回杜家。」杜文慧深知父親杜城對於名聲的看中,杜家的聲譽是不許有污點的。
一旦被爹知道,爹一定會翻臉無情,再也不要這個女兒了。到那時,別說是杜家的財產,恐怕她們母女連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
想起自己今後的狼狽,想起沒了榮華富貴之後,自己怎樣的苟延殘喘,柳姨娘母女當即變了臉色。
方遠山繼續恫嚇,「我也看出來了,那楚羽是個口硬心軟之人,雖說讓柳姨娘三跪九叩的去,可實際上呢?說到底你也是長輩,是杜家的妾室。你尊她的姨娘一聲姐姐,在輩分上楚羽也得尊你一聲姨娘。咱們現在若是不服軟,把這丫頭逼急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到時我也保不住你們。」
「娘?」杜文慧急了。
為了將來,柳姨娘只能忍辱負重,「好!今日我便受了這胯下之辱,來日我若翻身,必定要這小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方遠山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走吧!」
霍庭燎正在屋子裡,聽著楚羽細細嚼著點心的聲音,面上的僵冷逐漸溫軟下去。只有面對她的時候,他才會展露此生最吝嗇的笑靨。
他看不見她,可他希望她看到自己笑容的時候,能更高興一些。他不願與任何人分享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願任何人跟她分享自己。
這大概是愛情里最自私的想法,也是他蓄謀了千百年才終於達成的結果。
「我還以為你只是說笑而已。」她一直有感覺,他早晚會來找她,可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下,「你說我不了解霍家,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不太了解。不了解霍家,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的過去,不曉得霍家的過去。」
「你有我的未來。」他含笑望她,「我此生將來都將託付於你,前塵過往沒有你的參與,是以對我來說就都不重要了。」
楚羽撇撇嘴,「油腔滑調,慣會哄人。」也不知為何,突然道,「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誰?」
他一怔,凝眉不語。
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把所有的美好頃刻間幻滅於無形之中。
室內,一片死寂。
他置於膝上的雙手微微蜷握成拳,面上的笑意漸漸散去,終是徹底冷了下來。
最後還是方遠山的到來,化解了這無形中的尷尬。柳姨娘在外頭跪著,還真當是三跪九叩的,嘴裡說著對不起。
楚羽起身,抬步走出了門。
一句話都沒有,連個眼神都沒有留下。
於是這便尷尬了,柳姨娘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那麼問題來了,現在她是繼續三跪九叩呢?還是就此作罷?可楚羽並沒有說原諒,現在起來,是不是誠意不夠?
萬一這丫頭再鬧一場,柳姨娘覺得自己怕是撐不住。
墩子蹲下身子憨厚的笑著,「你跪的姿勢不太對,俺瞧著都不高興。你瞧,你都把小羽惹生氣嘞,肯定嫌棄你跪得不好看,磕頭不夠響。」
他起身用力的跺腳,「聽到木有啊?就這樣,咚咚咚的磕頭,把腦門磕響亮點,小羽就會高興嘞。你說你這人弄啥嘞?早知道要受罰,幹啥作死嘞?」
語罷,墩子惋惜的搖頭,吃著花生漸行漸遠。
狐小步也跟著搖頭,懶得搭理這對母女,二話不說的離開當場。
徐紹把方遠山請了出去,當即合上房門,自己則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打擾自家公子休息。尷尬的三個人站在門外面面相覷,一時間沒摸透這些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墩子追上楚羽,「小羽,你咋嘞?」
楚羽也說不好怎麼了,就是突然不想跟霍庭燎同處一室,有些東西果然是不能撕開的,真相總是太過殘忍。那無妄界裡的棺槨……還有那女子,會變成無形的枷鎖讓她不得自由,時不時的想起。
「沒什麼事,就是不想看到柳姨娘母女。」楚羽找了個由頭,「懶得看到他們幾個虛偽的面孔,所以乾脆離開一下,讓霍庭燎自己去應付。」
墩子憨厚的笑著,「你都不知道,那母女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也活該,誰教他們狗眼看人低,還說咱是招搖撞騙的。俺修千年還木有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俺當時也真的生氣嘞。好心好意給小娃娃治病,咋就成了招搖撞騙?」
楚羽撇撇嘴,「罷了,不說這事。」她望著狐小步,「你準備一下,有了廷業到來,杜家自然不會再攔著我們,你很快就能做法尋蹤。」
狐小步點點頭,「放心,包在我身上。」
布袋裡的小青蛇鑽出個腦袋,張口說了人話,「酸死人了!」
楚羽一巴掌就把蛇君拍了回去,「老實待著,若是教人發現了,一定擰斷你的脖子給墩子加餐。」
蛇君很絕望。
白日裡一番折騰,晌午時分這方遠山便讓人拾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款待眾人。
墩子笑道,「這還有點良心。」
狐小步翻個白眼,「就知道吃,早晚吃死你!」語罷,回頭望著楚羽,「怕是鴻門宴,還是注意點為好,免得到時候還得扒一層皮。」
楚羽笑嘻嘻,「那就讓墩子先吃。」
墩子修行千年,這身上的毒早就無人能及,是以連蛇君都十分忌憚他。這飯菜有沒有毒,墩子都能嘗出來,而且……越毒越美味,這能增加他蜈蚣血的毒性,算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不過墩子吃了一圈,朝著楚羽搖了搖頭,示意這飯菜都沒問題。
方遠山當然知道楚羽的意思,但他看著霍庭燎不吭聲,自然也沒有做聲。想了想,方遠山端起了杯盞朝霍庭燎舉杯,「霍公子遠道而來,我敬你一杯。」
「我不飲酒。」霍庭燎毫不給臉面,方遠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有些下不來台。
胡娟與杜曉慧面面相覷,面色蒼白的望著楚羽。她只聽胡映容說,楚羽嫁給了東平郡的商賈霍庭燎,只當是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誰曾想竟是這麼大的來頭。
霍庭燎往那裡一坐,周身散著涼薄之氣,從不肯在意身邊的任何人,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竟生出幾分不怒自威之色。
楚羽坐在霍庭燎身邊,眼見著方遠山的尷尬,一副看戲的姿態,似乎壓根沒想解圍。
「多吃點!」霍庭燎給楚羽夾菜,「這兒的菜式比不得家裡,你將就一些。是我思慮不周,已經連夜讓廚子從東平郡趕來。晚上你若是吃不慣,我親自給你做可好?」
楚羽咬著筷子,心頭想著自家爺咋這般矯情呢?估計是想做給他們看,教人都瞧著他對她的寵溺,讓杜家人不敢對她放肆。
思及此處,楚羽笑道,「好!我要吃桂花糕。」
霍庭燎點頭,又給她夾菜,「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她蹙眉看著自己的飯碗,然後一臉無奈的望著眾人。他是真的看不見她這堆積如山的飯碗嗎?一桌子的菜都快堆到她一個人的飯碗裡了。
墩子看得直咽口水,可憐兮兮的望著楚羽。
「那個……」楚羽笑了笑,「我吃不了這麼多,大家、大家一起吃啊!」說著,趕緊把碗裡的大雞腿遞給了墩子,「吃!」
墩子憨笑著,「小羽最好。」
狐小步嚼著青菜,一臉的生無可戀。這愛來愛去的你儂我儂,真是太礙眼!這般種種讓他這個光棍,情何以堪呢?
方遠山自覺無趣,一頓飯下來也不敢再招惹霍庭燎。畢竟霍庭燎所有的注意力,從他進府開始就在楚羽身上,甚至於一刻都不曾放下過楚羽。楚羽一句話,這霍庭燎就屁顛顛的什麼都肯干。
還好自己沒拿楚羽刑訊逼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吃完飯,霍庭燎道,「我只能暫留,你是繼續留下還是跟我走?」
楚羽深吸一口氣,扭頭望著眼巴巴的胡娟,「我要留下來幫姨娘和曉慧表姐,他們以前對我有恩,這份恩情我不可不報。」
霍庭燎握著她的手,「那你自己小心,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接你回家。」
「好!」楚羽頷首,「我會照顧自己,你只管放心便是。」
他輕嘆,「心在你身上,豈敢放下?」可惜他如今修為受損,若是有什麼事,自身尚且難保,說不定還會成為她的羈絆。
「霍公子要走?」方遠山問。
霍庭燎起身,「身有要務,不能久留。今日我且將我家霍夫人放在杜家,還望杜家眾人以及方大人好生照料,霍某感激不盡。但來日若是少根毫髮,我必興師問罪,絕不善罷甘休。」
方遠山連連稱是,「那是自然,霍夫人在杜家一定會好好的。」
「最好如此。」霍庭燎招手。
楚羽上前,極為稔熟的走進了他的懷抱,被他輕輕抱在懷裡。他如同長輩一般,對著晚輩叨叨不休的叮囑,「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逞強。若然遇見了難處就回家,凡事有我。這睦州距離東平郡有些距離難免會有些水土不服,若是覺得不舒服定要說出來,切莫一個人忍著。」
「我都曉得。」楚羽撇撇嘴,「你還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他無奈的笑著,「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我知你放不下,為了你的放不下,我會好好的珍惜自身,絕不會輕舉妄動,再也不會以身犯險。」她踮起腳尖,在他的下顎處送上輕輕一吻。
他高興得像個如獲至寶的孩子,用力的將她抱在懷裡,身子有些輕微的顫。
楚羽心頭一怔,「你怎麼了?」
他音色有些輕顫,「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我要走了,你送送我!」
楚羽輕笑,到底誰才像個孩子?
送了霍庭燎出門,楚羽站在門口,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她知道他其實沒有走遠,只是繞幾個圈回到了楚府而已。可不知為何,看著他離開,她這心裡頭竟有些莫名的難受。
習慣了緊握的溫暖,不習慣分開的冰涼。
梓桐懷中抱劍,「夫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楚羽回頭看她,「哪裡不一樣?」
「夫人的眼睛有不舍。」梓桐輕嘆。
楚羽苦笑,「人又不是石頭做的,多多少少會有心軟的時候。何況——我是霍夫人!」
梓桐笑而不語。
其實楚羽自己也感覺得到,她對霍庭燎的態度還有……情感,正在逐漸發生改變。只不過,心裡有道坎有個題還沒解,她暫時不敢全身心的投入。
馬車之上,霍庭燎回想著楚羽身上的氣息,不自覺的揚起唇角。他能感覺到她的步步靠近,他告訴自己千萬別著急,免得到時候把這丫頭給嚇跑了。
「徐紹!」霍庭燎道。
徐紹應了一聲。
「讓人去一趟京城,幫我查點事。」霍庭燎凝眉,「速度要快,不可耽擱。」
徐紹當即頷首,「是!」
有了霍庭燎的出現,杜家和方遠山對楚羽的態度可謂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的,再也不敢對楚羽不敬。
一下子被人當成祖宗一般供著,楚羽還真的有些不習慣。然則錯過了好時辰,狐小步的尋蹤大計只能王后延遲,重新選定時辰。
這兩日府內安生得很,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在墩子的調理下,胡娟和小鶴鳴的身子日漸好轉,而杜曉慧的精神狀態也是大有起色。看上去,這一家其樂融融的,好像沒什麼異常。
所有人都漸漸的放鬆了警惕,只等著天一亮,狐小步大展拳手,徹底解決府中的煞氣問題。
這幾日,墩子夜夜守著小鶴鳴。
蛇君白日裡睡覺,夜裡繞著杜家一圈圈的走,避免節外生枝。
梓桐則緊盯著杜文慧,楚羽總懷疑這煞氣的來源跟這對母女脫不了關係,畢竟虎毒不食子,這方遠山再不濟也不可能去害自己的兒子。
所以最有可疑之人,只剩下這對壞母女。
眼見著天都亮了,也沒見著狐小步走出房門,楚羽心下生疑,當下叩了狐小步的房門,「小步?天亮了,你該起來準備準備了。」
屋內沒有動靜。
楚羽凝眉,「小步,你睡醒沒有?」
梓桐飛身落回楚羽身邊,「怎麼了?」
「往日裡,他似乎不怎麼睡懶覺啊!」楚羽面色凝重的望著梓桐。
「這廢物雖然不濟,但遇見大事從不含糊。」音落,梓桐一腳踹開了房門。
兩人進了門,竟見狐小步面色發黑的躺在床榻上,脖頸處腫得老高,上頭還有個咬痕。傷口處流著泛腥的膿水,這是蛇咬傷的痕跡。
「墩子!去找墩子!」楚羽惶然。
是劇毒!
梓桐不會解毒,只能幫著狐小步留住尚存一息。
蛇君在淵比墩子快一步進門,瞧著床榻上的狐小步,當即上前查看了他的傷口,「這是蛇咬毒牙的痕跡,這屋子並不潮濕並且入秋的天氣越發寒涼,不可能有蛇。」
他自己就是蛇族,深諳蛇族的生活習性,當然清楚這種環境裡不可能有蛇的活動軌跡。
何況他就在這兒,但凡有些靈性的蛇聞到同類的氣息,是不可能越過界限的。蛇都有各自的領地,日常生活中皆各不相犯。
墩子進門,當即愣住,「蛇毒?」他回頭打量著在淵,「你想咬死他?」
在淵啐了一口,「瞎了你的蜈蚣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咬他了?再說了,若是我的毒牙,這小子還能有命在?早滾到閻王殿排隊去了!」
蛇信子掠過狐小步的傷口,在淵淺嘗了少許毒血,「是銀環蛇,難怪這傢伙沒什麼動靜。銀環蛇咬人並不怎麼疼,痛感很低,不會紅腫也不會有太多的異常。不知情的總以為是無毒蛇類,殊不知這毒液能快速進入五臟六腑,麻痹人的腦子。等到反應過來再想求救,已經為時太晚。」
這不是殺人於無形嗎?在沉睡中,讓人無聲無息的死去。
楚羽點頭,「可還有救?」
「沒瞧見這小子一直用一口氣暖著心脈嗎?」在淵眯了眯眸子,「遇見我算他命不該絕。」
墩子眨著眼睛,「你也會解毒?」
「這是蛇毒,我乃修行千年的蛇君!」在淵翻個白眼,「滾一邊去!」又不是只有這頭胖蜈蚣才會解毒,蛇族的毒,在淵算是手到擒來。
掌心劃開一道缺口,然後覆在狐小步的傷處。毒液交融,他能感覺到蛇毒被拔出狐小步的體內,逐漸的吸附在自己的傷處,與在淵融為一處。
終於,狐小步臉上的漆黑逐漸散去,終於恢復了該有的血色。
在淵饜足的收了手,事後舔了舔自己的掌心。大蛇吃小蛇也是生存法則之一,他都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有吃過蛇,嘗過這般美味的蛇毒了。
一回頭,墩子舔著舌頭盯著他的掌心,「讓俺也嘗一口嘛!」
在淵呸了一口,「滾一邊去。」嘗一口?看看這胖蜈蚣的眼神,哪裡是想嘗一口,分明是想把他活吞。想得美!
「小步?」楚羽低低的喊著。
狐小步依舊昏迷著,雙眸緊閉。
「小步?」楚羽又喊。
在淵道,「沒那麼快甦醒,再等等。」
「俺來!」墩子喝了一口水,下一刻快速揪起狐小步的衣襟,對著狐小步的臉就是一口噴。
狐小步當即打了個噴嚏,墩子憨憨一笑,「瞧,這不就醒嘞?俺這法子百試百靈,早年在秋田縣的時候俺也經常這樣,管用!」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狐小步望著視線里逐漸清晰的楚羽的臉,略顯痛楚的凝了眉頭,「我、我這是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
「你被蛇咬了。」楚羽道。
狐小步一愣,隨即看著在淵。
在淵一口水嗆在嗓子裡,連連擺手。一聽蛇咬就看他,他得多冤?
「不是蛇君,是一條銀環蛇。」楚羽解釋,「你險些毒發身亡,還是蛇君救了你。小步,你還記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當時正在準備東西,把一應物件都擺在了桌案上,然後準備好好睡一覺,免得第二天不能全神貫注的請驅魔老祖。不知道怎麼的,脖子上涼了一下,但是沒有痛感所以我就沒在意,躺在床上就睡著了。可後來我發覺不太對,想喊出聲的時候怎麼都喊不出來了。」狐小步努力回憶。
「無奈之下,我只能將全身道行都聚集在心脈處,護住了心脈一息。至於後來發生什麼事,我便全然不知了。一覺醒來,就看到了你們。」
梓桐嗤鼻,「廢物,被蛇咬都不知曉,以後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裡乾燥而不潮濕,屋子裡又涼,換做是誰都不會想到有蛇的存在。」蛇君輕嗅著,然後將視線落在房梁處,「當時那條蛇應該就掛在橫樑上,以狐小步的身高與房梁的距離來看,這條蛇年頭不少,若是夠聰明應該已經修得幾分靈性。」
「你想咋的?」墩子問。
在淵冷了眉目,將一滴血滴入杯盞中。血溶於水之後,他順手便將血水潑在了房樑上。掌心凝力,微光爍爍,他在用自己的念力將這條蛇召回來。
「得我號令,尊我之意,此時不歸更待何時?」在淵一聲厲喝,屋外瞬時一陣騷動。
下一刻,一條黑白相間的蛇突然從窗口竄入,墩子當下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