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們吃了一會兒之後,徐娜和趙琳琳才姍姍來遲。徐娜的臉色很不好看,喝完第一杯酒之後,才說起了原因,原來她跟樂隊的人鬧了點兒不愉快。
上高中的時候,徐娜就偶爾去港城酒吧里駐唱,上大學之後,她加入了一個在京城高校圈很有知名度的樂隊,並在裡面擔任主唱。她不止一次跟兩個琳吐槽,參加這個樂隊,她感到非常心累。
「每次排練的時候,總有那麼兩三個人,要來一段『某某哲學家說過』……我靠,簡直跟呂秀才的『子曾經曰過』一模一樣好嘛!說來說去,也就是尼采和叔本華的皮毛,根本就沒有更深的東西。而且他們說的那些,跟我們排練的音樂沒有一點關係,他們要是能寫出有哲理的歌詞來,那也行啊!那你們說說,他們為什麼要扯那些沒用的?」
這還用說嘛,肯定是裝那啥唄!
徐娜的控訴還沒有結束:「今天下午排練,那兩三個人又說起來了,居然連搞樂隊的意義都能扯上哲理了。我就看他們說來說去,最後他們問我,為什麼要唱歌?你們猜我怎麼說?」
「怎麼說的?」
「老子高興!這個理由還不夠麼?」
眾人拍手稱快,連說徐娜實在是酷。徐娜一連幹了三杯,終於把不開心的事全給忘了。
他們幾個人喝了不少酒(其實孫瑞陽只喝了一點,就上頭了),兩個男生借著酒勁,互相吹噓起了這些年比較牛x的事跡。很顯然,魏成林還是少年心性,在吹噓的時候,氣勢上更勝一籌:「音樂史的老教授,經常在課堂上說他到過哪些亞洲國家,哎——你們都懂的啊,就是哪些地區敏感,他就故意在我面前說『ountr(國家)』。說了兩三次,其他龜孫都不敢吱聲,只有老子敢跟他槓——槓完了之後,我把門一摔,李白咋說的來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裝完x就跑,真他媽爽。但跑完了就後悔了,萬一他給我個或者f,我下個學期的獎學金怎麼辦?要是沒有獎學金,那我砸鍋賣鐵也上不起了。還好我天賦異稟,表現優異,最後老傢伙還是給了我一個a。」
孫瑞陽甘拜下風,豎起了大拇指:「牛!」
魏成林舉起酒杯,捧起了他的臭腳:「你能幫喬楠哥討回公道,你也很牛!」
他倆還在尬吹,三個女生則看起了電視。那時候,電視上正播著一個創業類的綜藝節目,最先出來的那一組想做一個遊戲公司,看起來像隊長的那一個人,抓著話筒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我本科畢業於財經大學經濟類專業,後來又去英國讀了一年管理類碩士,去年秋天剛回國。除去專業之外,我非常喜歡電子競技。回國之後,我受到了很多質疑——一個名校畢業生,怎麼會想著做遊戲,是不是不務正業?我可以毫不誇張地告訴那些人,我可以做到學習遊戲兩不誤,只要面對的不是專業選手,我從來就沒有嘗過敗績……我們的目標,就是打造屬於我們自己國家的e-sport聯賽。我有信心,把它打造成最牛逼的聯賽……」
他好像叫「關」什麼,喬琳也沒看清楚。他說話的時候,一直晃動著那頭紅色的頭髮,下巴和肩膀也一起晃著,他還不停地挑著眉毛。看起來,他在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張揚,可他的言行舉止,已經快要「張揚」得溢出屏幕了。
他明明說得很文雅,比喬琳身邊這倆拍著桌子跺著腳吹牛皮的男生不知道文雅了多少倍,可喬琳卻非常反感。
就連哥哥裝x的姿態,也是跟孫瑞陽、魏成林差不多的。喬琳頂多沖他做鬼臉,不屑一顧,但是從來都不會覺得油膩。
她凝神思索,或許她就是不習慣那個紅毛的裝x方式吧!
孫瑞陽見她一直盯著電視看,便打趣道:「怎麼了,又看到哪個小帥哥了?」
喬琳蹙眉道:「這個男生真不討人喜歡!我要是評委,肯定不選他。他剛才還說,在打遊戲的時候,只要面對的不是專業選手,就沒有嘗到過敗績。」
魏成林差點兒一口啤酒噴出來:「他莫不是讀了個遊戲博士?也就是欺負那些評委不懂,他打哪個能打得那麼厲害?要是我上去,我也可以像他那麼含糊其辭——那個遊戲賊他媽慢,但誰有我撿的寶石多?」
……
喬琳一臉懵逼。
孫瑞陽解釋道:「他說的是《奇蹟》,就是他在網吧通宵打的遊戲。」
喬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但其實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趙琳琳也沒聽明白,但是她了解魏成林的實力,便說道:「當年魏成林插到我們復讀班的時候,關於他的傳說流傳了很久。就連趙磊磊,也知道你天天通宵打遊戲的壯舉。所以,要說到打遊戲,魏成林才是鼻祖級別的吧!」
剛才吹得熱火朝條的魏成林,此時卻害羞起來,低頭道:「哪裡哪裡,其他大佬們謙虛而已。」
喬琳想起了什麼,遂說道:「你不光撿的寶石多,你攢的小浣熊英雄卡也多!上小學那會兒,我就想要林衝風雪山神廟的那張,但是怎麼吃也吃不著,後來你給了我好幾張。」
「我家開超市,方便麵還不是隨便吃?所以就比別人多攢了一些。」魏成林繼續謙虛,看了看自己的手,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當年我玩遊戲玩得確實厲害。要不是徐校長跟我說,這是一雙搞藝術的手,我可能就打一輩子遊戲了。」
「電子競技的職業化道路還遠著呢,你呀,先專心做你的音樂。等它真正職業化了,那時候你也功成名就了,可以以別的方式參與進來。比如——當遊戲音樂的製作人,或者乾脆當老闆。」
孫瑞陽的這番話,魏成林很是受用。他喝完最後一杯酒,說道:「借你吉言。」
那晚他們各自散了,魏成林跟著孫瑞陽一起回到了學校。這次他還要在北京待幾天,給一個師姐幫幫忙,賺點外快,所以就讓孫瑞陽幫他定了快捷酒店。把魏成林安頓好了之後,孫瑞陽獨自一人回到了學校。室友給他發了信息,讓他買點啤酒,晚上一起看世界盃。
那天晚上下起了雨,孫瑞陽買完啤酒,就撐著傘慢慢往回踱步,背影像極了他爸——一個一絲不苟專心搞學術的夫子形象,雖然剛剛二十出頭,卻走出了一種三四十歲才有的氣定神閒。但是,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一輛汽車來,經過他身邊時,也絲毫沒有減速,不僅差點兒刮到他,還濺了他一身的水。
孫瑞陽很生氣,但也沒辦法,人家開著車揚長而去。在昏黃的路燈下,孫瑞陽看到車牌號上明顯有兩個「8」,還看到了四個套在一起的環。能開得起這樣的車,又用這樣的車牌號,想必也是有點勢力的人家。
要是在別的時候被濺一身水,孫瑞陽還不會這麼生氣,那天他穿的t恤偏偏是喬琳定製的情侶裝。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在他們出發接魏成林之前,喬琳非讓他換上那件情侶t恤。
孫瑞陽原本不想高調秀恩愛,但是女朋友的命令,他又不能不聽。看吧,他並不十分想穿的衣服,在被污水弄髒了之後,他還是很心疼的。
心疼歸心疼,就是吃了一個小小的啞巴虧,跟室友一起看完比賽,這點小小的不愉快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孫瑞陽把魏成林喊了過來,在他們學校一起吃早飯。經歷了長途旅行,又因為倒時差而沒睡好,魏成林看起來比孫瑞陽還要憔悴,眼睛一直處於放空的狀態。
孫瑞陽讓他坐著看包,他去窗口打飯。他端著一碗牛肉麵,正在小心翼翼地走著,就跟一個人迎面碰到了一起,牛肉麵全都灑了。
哐當,那人手裡拿的東西,也掉到了地上。
孫瑞陽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大吼了起來:「你怎麼搞的,眼睛瞎麼,不會看路麼?」
孫瑞陽的手被熱湯給燙了一下,他來不及處理,先跟對方說了句「抱歉」。他一抬起頭,頓時愣住了。
這不就是昨晚出現在節目裡的那個紅毛麼?
很多時候,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人,並不是因為有緣分,而是因為——被人盯上了而已。
紅毛的眼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但是孫瑞陽尚且沒有預料到,他就是被這個紅毛,也就是關衙內給盯上了。
「我今天有個很重要的人要見,現在衣服變成這樣了,你說怎麼辦?還有,我的照相機,花了四五萬買的,肯定也摔碎了,怎麼辦?」
關紅毛咄咄逼人,孫瑞陽突然又是一陣心悸,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喲,怎麼著,不想賠,還裝起病來了?」
好在不適轉瞬即逝,孫瑞陽直起身來,問道:「你的相機很貴重?」
「那當然!」
「那你還在這裡干站著,不趕緊撿起來?」孫瑞陽冷笑道:「畢竟,就算一個小孩把玩具摔了,也是先撿起來再哭。」
……
邏輯滿分,無法辯駁。
「你是說,老子在跟你碰瓷?」
「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紅毛羞憤異常,腦子一熱,便狠推了他一把。孫瑞陽非常狼狽地跌在了地上,周圍很多同學,他們從來都沒見他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