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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記得,五千年前狐族曾議論流傳著一個消息,鳥神渡弓因暗戀西王母座前侍女瑤冰而私闖瑤池偷窺瑤冰出浴,被西王母發覺奏報天帝,天帝大怒將其貶斥下界,令其歷紅塵之劫後再回歸天庭。
對於這種流言傳說,我向lái 付諸一笑,這一次我卻覺得很詫異。
人間痴情男子千千萬萬,似渡弓這般勇闖禁地偷窺心愛之人的男子亦常見,更有無數善感者懷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風流」或是「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之意,誓與相戀之人上天入地、生死相隨。
然而,渡弓身為上古鳥族之神,早該斷絕七情六慾,他突然愛戀上瑤冰而偷窺瑤池,以致惹怒西王母,在仙界倒是極其罕見。
我當然更從未想過,我這一次所接受的任務,是前奉西王母之命前往渡弓所幻化的人間楚國王子羋旅身邊,阻擋他稱霸天xià 的宏偉藍圖。儘管時過數千載,西王母依然無法原諒鳥神渡弓昔日對瑤池的輕薄與放肆,不願讓他完成天帝的囑託順利返回天庭。
狐族長老意味深長注視著我,對我說:「阿紫,你所要做之事便是亡楚。楚國覆亡後,西王母就會將你列入仙班,去吧!」
我輕描淡寫地點點頭,辭別狐族長老飛離翠雲山。
我化身楚地汨羅江畔平民之女,身著布衣臨江而采萍,借著法術將歌聲送到出宮遊獵的年輕的楚國君王羋旅身邊: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羋旅循著歌聲而來,他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晶亮的黑色眼眸中透出烈火一般的熾熱光芒,仿佛要以那些燃燒的烈火將我吞噬、融化,讓我化為灰燼,然hòu 將那些灰燼緊緊握在掌心。
人間男子的這種眼神,我早已見過太多太多,無論他是羋旅,還是羋載、羋由,他們的反應皆在我意liào 之中。
我看著他,清冷微xiào 。
我能夠在看見人間男子的短短一瞬讀懂他們的心事,將自己化為他們心中最喜歡欣賞的類型,我此時的微xiào 經過《娘繯訣》的粉飾,純真無邪中透出嬌媚勾魂,仿佛在等待一個真正的男人攫取與掠奪。
一切如我所願,羋旅對我的愛熾烈而瘋狂。
他甚至等不及返回行宮,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汨羅畔的蘆葦叢旁強行占有了我。
我在他懷中輕吟著落淚。
他擁抱著我,帶著舒暢愉悅的笑聲,撫摸我柔順迤邐的黑髮問:「你叫什麼名zì ?」
大王,我的名zì 叫葛,樊葛。
他緊握著我的纖細手腕,將我揉入他寬闊壯實的胸膛,渾厚的聲音在汨羅江面迴旋:「樊葛,從此以後,你就是寡人的樊姬!」
我抬眸微啟丹唇,問:「樊姬是王后麼?」
羋旅大笑,以指尖抬起我的下頜,說道:「楚國王后?樊姬,你不配做寡人的王后。」
我眸光清亮而堅定,對他說:「大王切勿言之過早,請大王拭目以待,樊姬一定要成為楚國的王后。」
羋旅灑脫大笑的表情剎那間凝固,過了半晌,他竟然發出更大聲的笑,說道:「有趣的樊葛!寡人從未見過似你這般自xìn 的平民女子,你可知道,寡人王宮之內有多少雲夢佳麗、巴蜀秀色?人人皆在期盼王后之位,卻從無一人敢如此大膽,向寡人直言來意!」
我纖柔的手指撫觸著他的光裸脊背,以略帶沙啞的低回聲音在他耳畔道:「那麼,既然無人向大王索要過大王的一切……樊姬今日大膽要了,大王肯將自己最珍重之物賜予樊姬麼?」
羋旅沒有回答我。
此時此刻,他決不願分神回答任何人的話。
羋旅擁抱著我自蘆葦叢中站立起來的時候,眼神中不但有著沉迷與溺愛,更帶著著欣賞與眷戀,對王宮侍衛們響亮地說道:「回王宮,告訴楚國臣民,寡人要冊立王后了,明日就舉行大典!」
我依附在羋旅身側,宛若小鳥依人,看向眾人的眼神卻威嚴而犀利,我以眸光暗示著他們,無論我出身何處、與楚王相識多久,明日一過,我便是楚國的王后,羋旅的正室夫人。
次日,我頭戴九鳳朝陽冠,身著描金刺繡的鳳凰服飾,與羋旅一起攜手步上楚天台拜祭楚國神祉,羋旅將一塊蠶絲穿系的玉片輕輕放置在我掌心內,黑眸光芒閃動,說道:「樊姬,你要的王后之位,寡人給你。」
我乘著侍女略微離開之際,細聲說道:「樊姬一定竭盡所能回報大王,讓大王每一天都過得開心快樂。」
羋旅擁住我的腰肢,開懷大笑。
從此以後,我為羋旅精心挑選來無數嬌美多姿的艷麗舞姬、與他共賞各地風情歌舞、陪伴他一起出宮至雲夢澤遊獵,促使他沉醉於一場場宴會、一次次狩獵的歡樂氣氛中,沒有心思更沒有時間處理楚國朝中大事。
我用我曾經應對無數人間帝王的手段迷惑著羋旅,等待著楚國一步步走向滅亡——
阿紫說到此處,突然停頓下來。
我從阿紫的描述中,想xiàng 著楚莊王羋旅年輕時候率領成千上萬的楚國侍衛在雲夢澤狩獵的情景,必定是英姿勃勃、豪氣干雲,心中對他無xiàn 仰慕。
阿紫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眸光輕輕轉移到我的臉上,說道:「紫兒若想知道父王的模yàng ,不妨看看自己。你開心時刻的笑容,與你父王當年一模一樣。」
我心頭有些許激動,問道:「媽媽,我很像父王麼?可是,父王后來為何不但沒有亡國,反而雄踞楚地、令楚國數代稱霸天xià ?」
阿紫伸手撫摸著我的臉型輪廓,繼續著剛才的故事——
如果沒有那一次夜晚的宴會,或許羋旅永yuǎn 都是羋旅,不會有後來的楚國,更不會有後來的楚莊王。
我被立為楚國王后不久,若敖氏見羋旅沉醉美色與狩獵,趁機發起叛亂,羋旅聞訊大怒,親自率軍攻打叛軍首領斗越椒,此戰大勝而歸,將若敖氏一族盡數誅滅。
羋旅欣喜無比,在宮中設酒席大宴群臣,以作犒賞。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好機huì ,若敖氏之敗,敗在楚國群臣齊心擁戴國君,若要亡楚,必須先離間楚國君臣,將羋旅身邊的忠臣良將一一剝離,讓他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刻意妝飾了一番,來到宴會大殿,端坐在羋旅身側,手指擎起玉杯,對他凝眸笑道:「臣妾賀喜大王!」
微醺的羋旅開心不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對我說道:「樊姬,你來得正好,寡人今日太高興了……你是楚國的王后,替寡人敬眾位將士一杯!」
我輕盈移dòng 腳步,衣袂隨風飄動,身上所佩帶的芝蘭香風四溢,搖曳生姿步下高台,來到眾臣面前。
羋旅似乎有些醉意,輕輕合上雙眸養神。
我輕掃座中男子,除一人之外,所有人的目光此刻皆凝注在我臉上,那安然不動之人,是一名年輕將士,他面貌魁武、頭戴一頂紅纓冠,與其他將領並無分別。
我留神看了他片刻,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眸光,抬頭向我看了一眼,僅僅這一眼之間,我已將《娘繯訣》施用在他身上。
我手執酒壺走近他桌案前,用法術捲起一陣狂風,殿中的燈盞被盡數吹滅,那將士正欲伸手接我手中的酒杯,他被法術蠱惑心神,黑暗之中伸手輕輕拉住我的衣袖。
我舉手輕拂,迅疾取下他帽結上的紅纓,奔至台前伏在羋旅腳下,帶著無xiàn 委屈道:「請大王為臣妾做主!臣妾奉大王之命前去犒賞群臣,卻有人乘燭火熄滅之機非禮調戲臣妾!有其纓結在此為證!」
黑暗中我看不清羋旅的臉色,卻感覺到了他掌心的微顫,樊姬是楚國的王后、楚王羋旅的珍寶,怎能容臣下輕易褻瀆調戲?
我心中冷笑,等待著那個本性並不好色的無辜將士被羋旅處死,等待著不明真相的楚國臣民對此事議論紛紛。
然而,羋旅的反應卻大出我意liào 之外。
羋旅大笑數聲,下令道:「今晚為慶功之宴,諸位將士不必拘束,將頭盔都取下來,寡人與諸位絕纓痛飲一番!」
那一刻,我不能不被他的氣勢所折服。
羋旅,鳥神渡弓所化身的人間帝王雖然寵愛我,卻依然擁有那份胸襟與氣度,並未墜入我的計中。
後來,我屢次設計,依然屢次失敗。
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不知不覺愛上了楚王羋旅,助他勤勉政事、遠離享樂,全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在我心甘情願懷上他骨肉的那一刻,我的計劃徹底宣告失敗,亦因為沒有完成西王母的任務而延誤了位列仙班的時間。
渡弓完成霸業後回到天庭,他心中掛念的人依然是瑤冰,他或許永yuǎn 都不會知道,他在人間所寵愛的樊姬,如今便是與瑤冰同列為西王母駕前仙侍的阿紫,更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狐族女兒紫萱。
我所愛過的他,只是隨風而逝的楚莊王羋旅。並非鳥神渡弓。
所以,我對所有人說,紫萱沒有父親,她只是阿紫的孩子。
4 從風香拂衣
我默默傾聽著阿紫講述著她與楚莊王的愛情故事,回想著古史典籍中對楚莊王與王后樊姬的一些記載,心頭充溢著幸福與驕傲的感覺。
原來楚莊王與樊姬才是我真正的父親和母親,他們曾經那麼相愛,而我,就是他們這一段感情的最好見證。
阿紫對我述說這段往事,是為了對我說明什麼呢?
她心中的「永生之痛」,只是為了楚莊王羋旅,而非鳥神渡弓?雖然渡弓與她在人間那一段感情歷程那麼美好與可貴,如今他們成為天界陌路之神,昔日感情早已煙消雲散,阿紫是否希望我能夠似她忘卻渡弓一般,忘卻我心中的蕭郎?
可是,紫萱不是阿紫,不能似她一般堅強決絕;蕭郎亦非渡弓,返回天庭便能立刻將人間前情遺忘。
阿紫輕輕舉手,重新將那塊鐫刻著鳳凰圖騰的玉片替我挽系在頸項上,溫柔視我道:「紫兒原本應該是楚國的大公主,可惜你父王並沒有見過你……這塊玉片是楚國王室之物,你將它永yuǎn 留存在身邊吧。」
我淚眼汪汪視阿紫,說道:「那麼,媽媽一直都陪伴在父王身邊,父王直至臨終之時都不知道媽媽的真實身份,亦不知媽媽有了我,對麼?媽媽既然能夠與父王一生相守,為何不肯給我們一個機huì ?」
阿紫輕嘆道:「我當年是奉西王母之命前往人間,與你們情形並不相同,況且我因此事受天譴,折損了千年道行,倘若換成是你,不知會有怎樣的災禍降臨。你腹中孩子,恐怕亦難以存活太久,放qì 它好麼?」
我急劇搖頭,說道:「媽媽,我決不輕易放qì 這個孩子!即使真的不能保住它,我亦要嘗試一次,直至……直至最後一刻為止!」我眼神堅定,執意不肯答應離開蕭統,更不肯放qì 腹中胎兒,含淚懇求阿紫讓我返回人間。
阿紫見我不停傷心哭泣不止,眼神微帶不忍之色,伸手撫摸著我的發梢,輕聲道:「我明日一早就返回瑤池,我會請求西王母恩准,讓你前去人間陪伴他數載……不過,一切皆是天意,若是你們命中注定此生無緣,你就不能再逆天強求了。」
我轉悲為喜,忍不住撲到阿紫懷中,說道:「謝謝媽媽!」
阿紫伸手摟住我,微xiào 道:「靈芝對我說想攜你前去南海小住一陣,你若是願yì ,就隨她去吧。」
次日,靈芝將青蒿與我一起帶往南海。
我們乘坐著一艘精緻的小海船,我坐在船頭仰望南海風景,風和日麗下,見波濤習習、海風陣陣,海天連成一線,頭頂數隻海鷺飛過,隱約可見海岸邊數名漁民在忙碌織補漁網。
靈芝走近我身邊,說道:「南海好玩吧?你若是不來,一定會後悔!」
我轉頭看見她手中的通天如意,試著問道:「阿姨昨日曾說,可以送我去往人間見蕭郎一面,不知現在能讓我去麼?」
靈芝撇撇嘴,笑嘻嘻說道:「你這小鬼靈精,倒是記得清楚呢!你媽媽明知我們有約定,還讓你跟我來,分明是默許了。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兌現,此刻就送你去吧!」
我沒想到她如此爽快,急忙道:「有勞阿姨!」
靈芝擺手說道:「你且不要著急,我還有話叮囑你呢,通天如意不可使用太久,你在人間停留一日一夜後,就須立刻回到南海來。」
我連連點頭應允。
靈芝低聲念動咒語,通天如意的紅寶石發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那白光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力,將我突然捲入其中,身子如同在氣流中浮動,我驚嚇得尖聲大叫,緊閉雙眸。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西湖別苑中的冬日景致。
冬雪紛飛,西湖內不再是六月中荷葉連天的美麗景象,湖水凝結成冰,樹葉紛紛落盡,人間萬物一片蕭索,庭院中那株相思樹亦不例外,枝頭繁茂的綠葉均已不見,僅剩下孤零零的枯乾枝椏。
我凝望著那株相思樹,想起我們二人親手種植此樹的親密情形,正欲移步走近相思樹時,庭院外傳來一陣人聲,仿佛是數名宮人齊聲叩拜道:「奴才、奴婢恭迎太子殿下駕臨別苑!」
我心知蕭統此刻近在眼前,心中無xiàn 驚喜,悄悄躲藏在粉牆迴廊之後,透過鏤空的小花窗向院中窺視。
西湖別苑內的眾多宮人皆跪伏在地,蕭統肩披一襲銀白色貂裘,俊朗的容顏略帶憂慮,將手中馬鞭交給身旁小內侍,頷首示意他們免禮,移步向相思樹栽種之處走來。
他注目相思樹,發梢隨著寒風輕輕揚起,寧靜的明眸突然散發出淡淡的一縷溫柔神色,問西湖別苑內的看護宮人道:「此樹長得可好麼?」
那內侍忙稟道:「奴才回殿下,此相思樹初秋之時便落葉了,但是長勢繁茂,待到三年後春時,必定能夠開花結果。」
蕭統微微頷首,說道:「三年後春時開花結果……她若能看到繁花正盛、果滿枝頭之象,一定會很開心。」
另一名小內侍走近他身邊,恭恭敬敬詢問道:「太子殿下遠道而來,外面風雪太大,請殿下先至寢宮更衣歇息。」
我聽見他們說話,心中已有主意,先他們一步躲藏到寢宮暖閣之內。
暖閣內十分溫暖,我行至妝檯銅鏡前,審視著自己的妝容儀表,鏡中人身著一件式樣簡潔的綠色紗衣,長發披散垂落在雙肩,並未梳理成髮髻,昔日紅潤的臉頰略顯蒼白,透出憔悴與疲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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