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夜遁逃
程龍並不笨,他知道老炮是真心來求援的,也相信金博貿然闖入並不是打算整出什麼事端,但他不能就這麼讓他們走掉。畢竟,鄭老二不是程龍的朋友,雙方也沒有利益關係,他們是對手,是敵人。
當今世界行屍當道,雖然兩伙人各自占據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但大環境還是行屍的天下。他們只是暫時沒有被行屍嚼噬掉的食物而已,更頭疼的是,作為食物的他們,也需要食物來維持生命。
鄉里的魚塘廢了,大柳溝那地方不適合種植,唯有高顯鎮那裡有架起的大棚。可以想像,當周邊縣鎮的物資搜刮一空,大柳溝和南塘除了搶奪高顯鎮,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生產力徹底崩潰,想要重建系統沒有那麼簡單,並不是組織一批人每天播種澆水就能長出大白菜,需要他們解決的問題有很多。
而現在,程龍知道了兩件事:第一,大柳溝有比較充足的物資;第二,大柳溝出了狀況,死傷慘重。
前邊提到過,對於鄭老二這個滾刀肉不能來硬的,這個乾巴的老頭子不好惹,他屬於那種敢把自己開膛濺你一身血的老油條。但其他人不一定全是如此,比如老炮,或者鄭秋彤。
原先程龍還擔心老炮他們有策應的人手,現在這個問題沒有了,看來大柳溝之前面臨的問題比較嚴重,已經麻煩到老炮這個二當家都只能隻身涉險。雖然形勢或許已經被控制,但相比從前,一定是大打折扣。鄭老二手下天地第一號戰將金博也被自己擒住,現在的大柳溝,只不過是躲著一群驚魂未定的農民而已。
想通此節,程龍的心情好了許多。南塘鄉現有人口一百二十七,小孩占了零頭,雖然使不了多少力,但也費不了多少糧食。其餘人各司其職,穩定著南塘內部的運轉。只要程龍解決掉過冬的問題,接下來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谷岩!」程龍披著呢子大衣走到門口,院裡沒有點火把,只有兩間房裡隱約透出燭光。
大門邊上的平房打開了門,谷岩睡眼惺忪的鑽了出來,一臉不爽。
「睡了?」程龍啞然失笑,將他請進來屋子,給他泡了一杯茶。
「這都幾點了大哥?」谷岩摳了摳眼屎,滿臉的困意,嘟囔道:「技術人員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哈哈哈,打擾打擾。」程龍一點不介意,關上房門坐在他對面,等他清醒了一些,沉聲道:「急事,起床氣先壓一壓。再說剛9點你就睡了?」
「我又沒有女朋友,不睡幹嘛?」谷岩吹了吹水杯,吸溜吸溜喝掉半杯茶水,道:「什麼情況?」
「我要你現在去一趟高顯鎮。」程龍手裡把玩著一支碳素筆,想了想,道:「停掉設備。」
「嗯?」谷岩揉了揉眼睛,臉色有些不解:「停掉可就沒法再播廣播了。」
「對,就是要停掉。快去快回,我會讓照舟和你一起去。」
「別,那根木頭太悶了,我和東東還有阿蘇去吧。」谷岩嘿嘿樂道:「上次就是我仨,不耽誤事兒。」
「不行,這次不比從前。」程龍不容置否,起身到門口喚了兩聲,沒一會兒,一身戎裝的陳照舟出現在客廳。
「準備好了?」
「嗯,我帶了兩個人。」陳照舟瞟了眼谷岩,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好,小心行事,快去快回。」程龍對他很放心,兩人臨走前,程龍叫住了陳照舟,問道:「蘇嵐那裡有動靜嗎?」
「沒有,可以撤崗了,她沒問題。」陳照舟難得的抿嘴笑了笑,道:「不知誰家小孩兒跑她那裡去了,今天一直在逗孩子,最近也沒什麼問題,每天除了曬太陽就是睡覺。」
「那就好,你去吧。」程龍舒了口氣,揮手示意讓他下去。猛地又想起了什麼,連忙叫住了他:「開幾輛車?」
「一輛。」陳照舟回道。
「兩輛,加上老炮那輛車。」程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做戲做全套,把大柳溝的車留到那兒。」
「明白。」陳照舟會意,問了一句:「鑰匙在你這兒嗎?」
「沒,你去取,應該在他身上。」程龍將兩人送出了小院,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闌珊的街道。
陳照舟腳程快,走起路來像個幽靈,手臂動也不動垂在兩側,兩條腿嗖嗖躥地飛快。谷岩手忙腳亂穿好衣服,邊追邊喘:「大哥你慢點兒行嗎?」
「你去車裡等我,不用跟著。」陳照舟頭也不回,甩手將車鑰匙拋給他,遠遠丟下句:「你去喊張強和李超,你跟他倆先走,我隨後就到。」
谷岩凌空接住鑰匙,暗罵一聲蛇精病,扭頭朝出發地狂奔而去。
魚塘邊,毛坯房。
蘇嵐解開姜河身上的繩索,拉起他就準備跑。一旁的金博眼睛瞪的溜圓:「喂喂喂!!還有我呢!」
「他也跟你們一起的?」蘇嵐問道。
「額,不是。」姜河有些亂套,蘇嵐進來只說了兩句話「帶我去見安貞」和「明俊偉呢」,這兩句話完全不在姜河預想的對話中,一時愣神,回了句「好」和「嗯」,然後蘇嵐就開始解繩子。
「姜河!忘恩負義啊你!」金博急了,連扭帶蹭蹦了過去:「有沒有良心!」
「又沒說不帶你。」姜河白了他一眼,對蘇嵐道:「但暫時我們在一塊,想見安姐得他幫忙。」
「那快點,那個也是一起的唄?」蘇嵐指了指地上的老炮。
「昂。」
「你到底是哪一夥兒的?」金博看姜河的眼神有些變了,看來這廝並不是一無是處啊。
「哪一夥兒都不是。」姜河小心臟怦怦直跳,他真想吶喊兩聲『好刺激啊好刺激』,但是剛才和蘇嵐的接頭太有諜戰范兒了,他不忍心破壞掉這種嚴肅緊張的氛圍。
「看來以前小瞧你了?」金博活動了一下筋骨,渾身噼里啪啦一陣爆豆響。
姜河呵呵乾笑了兩聲:「咱倆才認識多久?」
「姜河。」蘇嵐低低喚了他一聲。
「嗯?」
「他死了。」
「……」
金博把老炮翻了過來,只見老炮眉心位置嵌進去一塊兒拇指大小的水泥硬渣,方才光線暗淡看不真切,湊到跟前才發現,地上已經淌了不少的血。
老炮還睜著眼,嘴半張著,嘴唇破了一道口子,門牙摔斷幾顆散落在一旁,鼻樑骨看樣子也是碎了,口鼻鮮血和額頭的血跡混在一起,一張老臉似乎還殘留著倒地瞬間的驚詫。
姜河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和老炮倒是沒什麼大仇大怨,這死得也太憋屈了。
金博合上了老炮的眼,解下他腰間的鑰匙丟給姜河:「走吧。」
蘇嵐從門口探進身來,催道:「快,來人了!」
幾人對視一眼,金博放下了老炮的屍體,跟在兩人身後跑了出去。
魚塘斜對面的林子裡隱約能看到一絲火光搖曳,蘇嵐帶著兩人跑進去,遠遠看到一個背影正在鏟土掩埋火堆。
「東東?」蘇嵐遙遙叫了一聲。
人影轉了過來應了一聲,三兩下熄滅火堆,急急跑了過來。
「那兩個人呢?」姜河有些詫異地盯住了她,不由自主看向她腰間的苗刀。
「打暈了,下手有點重,流血了都。」曾雅東攤開手掌跟幾人展示了一下,憂心道:「不會打死了吧?」
「你怎麼打的?」金博冷不丁問了一句。
「磚頭。」
「……」
「快走吧,孩子呢?」蘇嵐此刻沒心思跟幾人聊天,滿臉急色。
「我帶去門牆了,開車還是跑步?」曾雅東將頭髮束了起來,嘆息道:「蘇蘇,我為了你做了次叛徒,你可不能騙我!」
「我騙過你嗎?」蘇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倒是沒有……」
「那不就好了!」
「可是也承諾過什麼啊!」
姜河和金博跟在兩女身後,聽著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臉上都是奇奇怪怪的表情。
「你倆是蕾絲邊嗎?」金博快步跑到兩人身邊,一本正經的問道。
兩女差點沒摔一跟頭,曾雅東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道:「那你倆是基佬嗎?」
「別別別,都冷靜點,自己人自己人。」姜河趕忙打圓場,將金博扯了回來,批評道:「這次回去我一定教教你怎麼和人聊天。」
曾雅東對這裡很熟悉,穿過樹林偷偷摸摸走上寬闊的通路,路上沒有巡邏人員,這個點兒基本都在自己的屋裡,黑漆漆一片,只能隱約看到鎮長住的院子裡有閃動的火光。
四人穿過馬路,從對面一家刀削麵館邊的巷道穿了過去,摸黑踩著瓦礫石塊走了一段路,隱約瞧見了一堵很長的磚牆,牆頭隱隱有亮光。
「這什麼地方?」姜河有些好奇,刀削麵館後邊只有三米不到的平坦路面,後邊的瓦礫石頭很多,而前方百米不到的地方更是莫名其妙出現一堵牆,牆裡牆外大樹野草茂盛,怎麼看都不像是後花園的樣子。
「鎮長把後邊一排建築推了,然後修起了這堵牆來防範野地這邊的行屍。」曾雅東給他們指了指,幾人順著方向看去,只見磚牆延伸出足有百餘米,沒進了黑暗。
「這麼長?左右都封住了?」姜河嘆道:「厲害。」
「那是。」曾雅東最然臨時叛變,不過言語間還是掩飾不住的欣賞:「這叫破而後立,這堵牆可比鐵絲網好使,正面全是爬山虎,從野地里往裡看,根本看不出來!」
「那為什麼不把高速路和通路另一頭全封住?」金博撇撇嘴,不以為然。
「沒有磚瓦和水泥了,剩下的房子是居住的。」曾雅東聳了聳肩膀,招呼幾人跟上,沒一會兒便溜到了牆根底下。
牆根下一股濃重的尿臊氣,野草叢生,蚊蟲亂飛。
四人順著牆根走了五分鐘,前方豁然開朗,野草被清理的一乾二淨,牆壁上也插著火把,當中位置開著門洞,兩扇民用防盜門被移植進門洞裡固定上。平整的地面上停著著七八輛車,有軍綠色的卡車,也有普通轎車和suv。姜河看到了一輛切諾基,和來時他們開的一樣。
周圍沒有人,據曾雅東所言,這裡最近很太平,崗哨主要集中在通路盡頭和高速路那邊,兩邊的人每十分鐘會派出一個人到這裡巡視一圈。
曾雅東大大咧咧跑到車前,吹了兩聲口哨。
一個小影子拖著倆大皮箱從一輛轎車後探出了頭,看到蘇嵐和姜河,小臉綻開了花,拖著皮箱吭哧吭哧跑了過來。
「你這是?」蘇嵐驚呆了。
「既然要走,總要帶些行李嘛。」曾雅東一點沒有使用童工的負罪感,笑眯眯的捏了捏小男孩臉蛋,正要說話,卻聽背後一陣腳步聲。
「喲!」谷岩和兩個帶著軍帽的青年疾步而來,遠遠瞧見了曾雅東,谷岩樂了:「龍哥夠意思,真把你派來了!」
「啊哈?昂,呵呵,嗯。」曾雅東冷汗唰就下來了,心說真夠倒霉的,碰上誰不好,怎麼是他??
谷岩身後的兩個年輕偏頭看到了另外幾人,一個粗著聲音道:「他們是誰?」
這倆小兵哥昨天值夜崗,剛起床沒多久,不知道下午這裡出的狀況,谷岩又是資深宅男,對姜河和金博也沒有印象。
「一起的。」蘇嵐急忙和曾雅東並排站在一起,臉上堆著迷人的微笑,反問道:「你們這是?」
「噢?你不知道?」谷岩眉毛一挑,疑惑道。
「啊……」蘇嵐暗道不妙,正欲分辯,卻見谷岩一臉壞笑,道:「哈哈,東東!你又忽悠阿蘇陪你出去!」
「……」
姜河和金博縮著脖子躲在兩女身後,小男孩縮著脖子躲在兩男身後,三個縮頭男士對視一眼,彼此眼裡的意味都十分的複雜。姜河瞥了眼金博,這廝的手已經探上了曾雅東腰後的刀把,看樣子一言不合就打算抽刀干他娘。
饒是蘇嵐向來淡然自若,此刻也是說不出的彆扭,只得乾笑著陪他呵呵呵。
「陳照舟呢?不去了?」谷岩喜滋滋的走到兩女身邊,回頭道:「我跟她倆一車!」
兩個兵哥哥相視無言,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那你們跟緊些,那誰,把小孩送回去,又不是出去玩,帶著孩子幹嘛!」
「好的好的。」曾雅東點頭不迭,裝模作樣的招呼小男孩:「走,姐姐送你回家家,回來給你帶好吃吃,乖昂!」
小男孩默默翻了翻白眼兒,決定不去理會這傻大姐。
兵哥哥沒有多說什麼,打開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備箱,爬上了卡車斗,提溜起一個大帆布兜丟了下去。下邊的人抱起布兜塞進後備箱,看他的表情,布兜里的東西不輕。
卡車裡的人先後丟下來四五個布兜,轎車裡好像塞不下了,兵哥哥甩給谷岩一包,打開了牆根下的diy城門。
「谷岩,緊跟在我們後邊,速度要快,別開車燈。」兵哥哥看起來對谷岩不是很信任,陳照舟沒來,讓他倆有些緊張,畢竟谷岩是技術人員,萬一出點狀況,跑都跑不快,更別提還多了倆女人。
「嘿,你倆會開車嗎?」兵哥哥衝著姜河和金博嚷了一聲。
「昂,會。」姜河梗著脖子答道。
「行,就這樣吧。」兩個兵哥哥上了車,滅掉車燈駛出了大門。
「咱也走吧。」谷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背著帆布兜屁顛屁顛走到切諾基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幾人面面相覷,俱是一頭霧水,心裡都在嘀咕:他怎麼知道我們搞到鑰匙了?
「嗯?」谷岩挑了挑眉毛:「怎麼了?陳照舟不會忘記給你鑰匙吧?」
「啊,給了給了!」姜河急忙擠了出來,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嗶嗶』兩聲打開了門鎖。
「你們今天怎麼都怪怪的?」谷岩把布兜甩進車廂,看著幾人一臉疑惑:「直覺告訴我——」
『砰!』
一顆子彈破空而來,貫穿了車門,釘進了磚牆,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彈坑。
「超!強子!控制住他們!」遠處傳來陳照舟憤怒的吶喊聲,緊接著,又是一發子彈敲了過來。
「走!」姜河推了把發愣的兩女,抱起小男孩跑向車旁,金博反手抽出曾雅東的苗刀抵在了谷岩的脖頸間。
「別傷他!」曾雅東和蘇嵐異口同聲阻止道。
「上去。」金博無奈,連推帶搡將谷岩頂進車廂,自己在第三發子彈飛來前鑽進了車裡。
姜河滿臉瀑布汗,後視鏡里亮起許多手電光,又有人在放槍,切諾基右後視鏡被一團鋼珠打的殘渣飛濺。
切諾基大燈亮起,離弦的箭般躥出了大門,不遠處的轎車停在了草叢間,兩個兵哥哥抱著兩桿五連發從車尾趕來,舉槍對準了切諾基。
「停車!」兵哥哥怒喝。
「停你媽逼。」姜河暗罵一聲,摟了一把方向盤,油門踩死直直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