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殺身證道後,我重生了 5 005(大修)

    就在這座堆滿捲軸古籍的沉重檀木櫃後,窗台與牆根交錯的陰影里,一動不動地伏著一個人。

    濡濕的蜀山宗服鋪在地上,滲出一團極淡的桃花色。那是被雨水化開的血。

    似乎是被她一腳下去踩痛了,這條狐尾,仿佛有生命似的,倏地一顫,縮回到他的衣衫下。那人動了動,幾不可見地抬起頭來。

    暴雨如注,閃電如銀蛇亂竄,夜空乍然雪亮。電光火石間,映亮了他半張清瘦無血色的面容。

    紺青色的眼珠照拂著明滅的皎皎燭光,碧泠泠的。在這樣一個幽暗的夜裡,瑰艷如妖。

    陸鳶鳶死死地盯著他。

    雕花木窗被吹至最大,冰冷的雨水大股大股地灌入屋內。撲一聲,離窗最近的那盞燭台滅了,水霧打濕了她的髮絲、衣裳、褲子。古籍迎風而倒,嘩啦啦地翻頁,墨字濕了水,迅速變得模糊。

    但這會兒,她什麼都聽不見,看不清。

    窗外的瓢潑大雨,鬼影般搖晃的蓊鬱枝葉,還有系統的提示音全都離她遠去了。強烈痙攣的胸腹絞緊了氣管,她耳膜轟轟直響,仿佛外頭的萬鈞悶雷,直接在她體內炸開了,炸得她血肉模糊。

    段闌生——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陸鳶鳶的指尖掐進手心,心臟像被毒牙咬了一口,閃過了一絲酸楚而扭曲的殺意,無意識地,朝著角落邁出一步。

    然而,就在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兒發生了——無形的空氣里,驟然升起一道壓迫感十足的結界,直逼面門。陸鳶鳶大驚,瞬間如同一個沒重量的小孩子,被它彈飛,直直拋向後方,撞翻了一個黑漆彩繪描金矮櫃。青玉花瓶落地,應聲碎裂。

    砰——咚!

    撞擊導致的強烈眩暈和抽痛,頃刻間抽走了堵在她耳道里的水,讓系統連串的警示變得無比清晰。

    系統:「檢測到宿主幹擾劇情的概率超標,自動觸發保護系統。」

    系統:「劇情資料傳輸中請參照補充劇情,不要靠近段闌生,以免第二次觸發保護系統。」

    系統:「檢測到宿主生命值低於安全線,為避免發生離魂反應,請儘快補充生命值。」

    陸鳶鳶鼻翼顫抖,喘息數下,動了動手指,查看面板,突然很想罵髒話。

    被結界彈飛的那一下,好像瞬間吸空了她的力氣。果然,這會兒一看生命值,已經暴跌至2/100了。

    累死累活、偷偷摸摸吸了半天的氣運,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過,多虧系統送入她腦海里的補充劇情,她很快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眾所周知,《魅仙緣》是一部女主視角的買股文,劇情重點全落在小狐妖女主和不同男人的戀愛戲上。沒有女主出場的地方,大多會一筆帶過。

    當這個故事只存在於紙上時,這麼寫是沒問題的。可當它轉化為立體的三維世界時,有限的文字便只夠撐起一個基本骨架。因此,系統會在不違背原文設定的基礎上,去延伸邏輯、填充血肉。

    此刻,發生在她眼前的這一幕,就是原著里曾經一筆帶過的劇情。

    一個月前,段闌生與四個蜀山弟子一起來到凡人界,追捕一隻妖怪。這是他第一次離開修仙界執行任務。然而,這趟旅程並不順利。皆因這支小分隊裡的另外四人,一路上都在有意無意地孤立段闌生。

    這是因為,在修仙界,半妖從古至今都處於鄙視鏈的末端,是卑賤的代名詞。雖然體內流著一半人類的血,卻不被修仙界和妖界接納,在哪裡都不受待見。

    這世道,修仙者十之八九是外貌協會。而原形好看的妖怪,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絕大多數妖怪都是茹毛飲血的醜陋之物,他們與人類結合誕下的後代,都其貌不揚,甚至會是畸形的四不像。

    不止是外表惹人嫌,大多數的半妖,也無法根除從妖怪那邊繼承來的動物本性。每逢春季,都會情|欲暴漲,甚至當眾露出醜態。與崇尚克制慾念、修身養性的修仙界格格不入,因此,受到了大多數修士的鄙棄。

    一些半妖如果不走運,落到厭惡他們的修士手裡,搞不好還會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掉。

    從這兩點上看,段闌生的雙親有一方是貌美的九尾狐,又是在蜀山長大的男德班優秀畢業生,已經是半妖里贏在起跑線上的那搓人了。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是在自己拳頭夠硬後,才扭轉了外界一開始加諸於他身上的偏見的。

    現在的段闌生,只是蜀山劍派一個初出茅廬的劍宗外門弟子罷了。

    此次與他同行的四個蜀山弟子,也是很臉譜化的反派npc了。雖然心裡極度不願意與段闌生組隊,但根據蜀山規定,他們接任務時,不會事先知道同行人的身份。一旦接下任務,就要有始有終,不可因為挑剔隊友而撂挑子不干。不然,會影響他們的評級。

    路上,四人憋著一肚子被趕鴨子上架的火,用實際行動表達所思所想。他們不願與段闌生說話,不願與他同桌吃飯,更不願一起行動、瓜分報酬,好像生怕和半妖待在一起,就會被同修恥笑。

    遇到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倒是知道用資歷壓人,都推給段闌生做。也是很薛定諤的歧視了。

    很快,他們就等到了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地甩脫麻煩的機會。

    段闌生二十歲前,每逢月圓之夜,形態都會有些不穩定。這次路上,他突然發作。四人一看到他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都露出嫌惡抗拒之色,便趁機以「你這個樣子,繼續跟著我們會拖累我們」為由,甩脫了他。

    屋漏偏逢連夜雨。段闌生在琅琊山落單後,陰差陽錯地遇到了今夜大張旗鼓地在附近布陣捉妖的雍國國師,被後者擒住了。

    這名國師手中,有一葫蘆狀法器,無人知曉裡頭封入了妖物螭龍。通過餵養它,即可獲取法力。

    這是一種不勞而獲的走捷徑方式。尋常修士都是通過冥想打坐,讓清氣在體內運轉大小周天,日積月累地提高修為的。從妖物身上榨取能量為己所用,在修仙界,屬於邪門歪道。

    沒錯,這樣做,修為是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提升,但它也會讓靈力變得污濁不堪、金丹變得黯淡無光,讓修士再也無法在仙途登頂。並且,任何事情都有代價,就好比割肉飼養凶獸,你從妖怪手裡得到多少,就要餵多少好處給它,來維持平衡。

    國師這傢伙,便是因為走這種歪魔邪道,在修仙界混不下去了,才會來凡人界討飯吃的。

    可笑的是,因為信息差,雍國國君壓根不知道他在修仙界幹的好事,還將他供為上賓。

    陸鳶鳶:「」足見員工背調是多麼地重要。

    說回正題。

    國師肯定不會傻到割自己的肉去餵螭龍。為了填飽螭龍的胃口,他用過生人活祭,也剖過妖怪內丹。

    很顯然,段闌生就是他今夜的意外收穫。只是,看段闌生後來好端端地出現在蜀山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國師沒拿他怎麼樣,他肯定會逢凶化吉。

    系統:「正解。按照原版補充劇情,段闌生會躲在這個無人居住的漆黑房間裡,歇息片刻,便一鼓作氣,逃出行宮。從頭至尾都不會有人發現他。然而現在,你住進了這個本該沒人的房間。好在,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你不去打擾他,當做沒看到他,就不會影響劇情發展。」

    陸鳶鳶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神台逐漸清明過來。等系統的聲音褪去,她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從方才開始,就有人在外面咚咚咚地拍門,還伴隨著越鴻狐疑的聲音:「喂,陸鳶鳶,你到底怎麼了?再不說話我進來了啊。」

    陸鳶鳶:「!!!」

    系統:「請宿主確保段闌生不會被任何人看見,否則將會有懲罰降落在你身。」

    陸鳶鳶一愣,據理力爭:「不是,你講不講道理,冤有頭債有主,為什麼不是誰看到了懲罰就降落在誰身上?」

    系統:「其一,越鴻乃本世界的原住民,無法以外力干擾。其二,如果他闖入這個房間,追本溯源,也是因為你今夜住進來了,你依然是最終責任人。」


    陸鳶鳶:「」

    她又想罵人了。

    拍門聲一下比一下重。然而,她此時生命值太低,虛得動彈不得,只能和系統在腦內對話。連正兒八經的聲音也發不出去,只能在干著急中,眼睜睜地看著房門被越鴻一腳踢開。

    方才,越鴻經過走廊,聽到這個房間裡傳出巨響時,本來是懶得多管閒事的。

    可莫名地,他眼前浮現出陸鳶鳶今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猶豫了下,雙腳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還是退了回來,打算拍門問問是怎麼回事。

    然而,門拍得震天響,也遲遲沒有回應。越鴻懷疑裡面的人暈了,一擰眉,還是踢開了門。

    一走進房間,他的眼就因明亮的燭光而微微一眯。緊接著,瞳孔猛地緊縮——床邊紗幔飄動,角落裡的花瓶和矮櫃都倒了,滿地堆滿凌亂的書籍和捲軸。

    陸鳶鳶似乎本來就要休息了,只穿一件寢衣,青絲堆散,人也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無力地躺在那堆凌亂的東西上。支起的一條腿甚至連鞋襪都沒穿。

    萬萬沒想到會撞見這種情景,越鴻僵了一會,視線略微一偏,掃視了一下四周,同時朝她走來,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拽起:「東西怎麼全倒了?能起來嗎?」

    與他一接觸,陸鳶鳶就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緊緊地扒住他的手臂,將潮濕的小臉埋入他懷裡。過了一會兒,終於有力氣說話了:「沒沒什麼,我剛才看到一隻老鼠,嚇了一大跳,才會不小心撞倒柜子的。」

    「我沒事了,謝謝你扶我,你出去吧。」

    此刻,陸鳶鳶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把他送出去,免得讓他看到段闌生。

    由於剛剛恢復,她的氣息嬌顫顫的,腿也沒力,勉強站起來,也站不穩。只能掛在越鴻身上,把他當拐杖用。

    頸側被她潮熱微弱的氣息一下下地吹拂,越鴻當即頓住,喉結動了動,半晌,才發出了滿不在乎的聲音:「不就是一隻老鼠,有什麼好怕的?」

    「在哪,我給你捉了,打死就行。」

    話音剛落,他就打算放開她,回頭去找老鼠在哪。

    陸鳶鳶面色微變。

    不是,大哥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打個鬼老鼠啊!

    她怎麼能真的放任他回頭去看!這房間這么小,只要不瞎,一轉頭就會看到段闌生。情急之下,陸鳶鳶用力往前一撲,摟住他的脖子,力氣不夠,還用腿勾住他的身體:「別走!」

    越鴻料不到她會突然撲上來,猝不及防地一失衡。陸鳶鳶的臀一下子撞上了牆邊一個木架。越鴻也被她帶得往前踉蹌了一步,額頭差點磕到圍牆。

    他才站直,脖頸就被再度摟住,動彈不得。只見陸鳶鳶垂著眼,睫毛顫抖,含含糊糊地說:「等等,那隻老鼠真的很大一隻,我想起來還有些怕,你先別走。」

    越鴻:「」

    他一動不動,不說好,更不說不好。

    就在陸鳶鳶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把他送出去時,門口竟再度響起了敲門聲,聽起來,外面似乎來了不少人:「公主,我們奉國師之命巡查。請問您這邊還好嗎?可有聽到什麼異響?」

    越鴻轉頭看去,一蹙眉,就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被一隻小手捂住了唇:「噓。」

    段闌生渾身都很疼。

    疼得保持不住人類的模樣,疼得藏不住狐狸尾巴。

    但不論有多疼,他深處的神思,卻仍遺留一絲清醒,沒有一刻是徹底停擺的。

    他依稀記得,他斬斷了那個捉住自己的人手中的拂塵,逃了出來。在這座迷宮似的宮殿裡,他撞入了一個似乎沒人的房間。誰知,進來不久,房間裡竟來了兩個侍女,在與他一櫃相隔的地方,用薰香熏被子。

    他還聽見她們的說話聲。

    原來,即將住進這個屋子的人,是雍國未來的太子妃。

    他想換個地方。然而那會兒,他已經沒力氣離開這裡了。身體裡的弦繃到極點,啪一聲斷裂,他陷入了無知無覺的昏迷里。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到尾巴一疼,半醒半昏間,他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輪廓。

    直到現在,他終於感覺到,那陣不適壓下去一些了。

    段闌生的手指咔地一用力,抬起眼眸,視野逐漸清明。

    他看到,就在離自己不過四五米遠的地方,有一對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一個少女面向他,靠坐在牆邊。她的身體大部分都她前方的少年擋住了,唯剩一雙纖縴手臂,緊緊圈住那個少年的脖子。

    還有她的一條腿,也勾在了那個少年的腰上。

    蹭動間,她那寬鬆的褲管上縮了一段。段闌生看見了她的一隻赤足,微微泛粉的蜷緊的腳趾,足弓下還有一顆小痣,無聲地透出一股旖旎。

    他們在明,他在暗。

    剛剛第一次短暫地醒來時,雖然視野模糊,可段闌生依稀感覺到,踩到自己尾巴的就是她。她應該是看見了自己的。

    難道他的感覺錯了,她其實並沒有發現他?

    畢竟他們不認識。她沒理由包庇他,替他掩飾。

    正常人看見他這樣的可疑妖物,第一反應一定是大叫,讓人來抓他。

    就在這時,段闌生聽見房門被人拍響了。外面傳來兵甲聲,似乎來了很多人。

    段闌生的神經微微繃緊,便見那少女也動了動,緊張地捂住她身前那個少年的嘴唇,回應門外:「哦,我已經就寢了,你們都別進來我這裡好得很,沒什麼異樣。」

    接著,她又壓低聲音,附在那少年耳邊說:

    「別做聲,都這麼晚了,你想讓所有人,讓你哥哥知道你在我這裡嗎?」

    為防門外的人聽見,她這一句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卻蒙不住五感皆明的修仙之人。

    雖然沒有相關經驗,可段闌生也不傻。一瞬間,他就知道了自己這是撞上了什麼場面。

    這個凡人少女,分明已有婚約對象,卻和未來夫君的弟弟在這個地方鬼鬼祟祟地廝混。

    這種與他從小所受的教導背道而馳、有悖於人倫的行徑,令段闌生慢慢皺起了眉,在防備中,升騰起一絲本能的不喜。

    輕浮,浪蕩。

    在別開臉不再看她之前,他心裡模模糊糊地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罷了,和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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