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頭,勁風拂面,吹得衣襟獵獵如翻,卻吹不走江安義心頭的陰鬱。
昨夜從淦陽縣縣令口中得知,左武衛押運的二十艘糧船並未在淦陽渡停靠,而是一路西進,然後失去了消息。
從淦陽渡到武陽渡要一天一夜的時間,期間有幾個小渡口,剛才路經的楓林渡就是其一,因為漲水渡口被淹沒了,根本不可能停靠,那些糧船究竟怎麼消失了?
背生涼意,江安義猛然轉身,丈許開外,抱手立著個漢子,滿面絡腮,正是在香水鋪前遇見眼露紫光的高手。他怎麼會在這裡,江安義心頭閃過不祥之兆。
「閣下何人?」
楊宇動伸手將頭上的破笠摘下,拋入江中,沉聲道:「陳洪明、姜健師徒你可記得?」
江安義一愣,他一直以為楊宇動是程希全的人,沒想道居然與姜健師徒有舊,當日在許昌化後花園一戰,陳洪明傷了自己一掌,不過他逆行功法,估計活不長久。自己已經將這段遠事淡忘,不料今日此人重新提起。
事後,江安義打聽過姜健師徒出身六華門,此人莫非是六華門的人。江安義抱拳拱手道:「前輩,姜健師徒有違法紀,助紂為虐,打傷龍衛,襲擊官員,實屬罪有應得。望前輩辯明是非,不要陷身其中,自取其禍。」
楊宇動心中暗笑,其實他與姜健、陳洪明沒有絲毫關係,程希全從李世成嘴中得知江安義與姜健師徒爭鬥的往事,楊宇動覺得可以加以利用,混淆視聽,萬一失手,江安義也無從追查,更不會聯繫到溫國公府。
冷笑一聲,楊宇動道:「是非恩怨老夫不想去理,老夫此來是為陳師弟報仇,你小心了。」
陳師弟,江安義一愣,看年歲眼前的絡腮漢子不過四十來歲,內功有成駐顏有術,信乎?
不及多想,一股寒流已經逆風而來,與船頭的江風相撞,形成無數個細小的渦旋,舞弄、撕扯著江安義身上的儒衫。此行江安義吸取了大漠之行的教訓,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特製的銀絲服,防禦力極強。
果然是寒氣,與陳洪明和姜健的真氣十分相似,江安義對楊宇動的話信了八分。和姜健師徒動手有經驗,而且元玄心法的真氣陽剛炙熱,正好克制這種陰寒類的功法。
江安義信心百倍,真氣由丹田而起,經三陽經化成掌風劈出,有如一道炎飈,向楊宇動劈去。
一切如自己所料,楊宇動嘴角浮出一絲笑意,知此知彼,百戰不殆,溫國公時常念起的這句真不錯。程希全花大力氣調查江安義,楊宇動動身之前,已經將這些資料細讀了一遍,雖然涉及功法的不多,但江安義真氣屬火還是知道的。
當即化掌為拳,牽引著那些小旋渦向掌風迎去,江安義只覺一掌擊入泥潭之中,又澀又粘,牽引著身形站立不穩,向左傾去。
楊宇動右手牽住江安義,左手一揚,一道寒風擊奔江安義的面門。掌風凌歷,江安義一手被制,只得單臂護胸,往外一迎,同時腳步後撤,暫避其鋒。
「呯」的一聲,勁氣觸在一處,發出清脆的激響。楊宇動的功力強於江安義,江安義立足不住,連退兩步,穩住身形,離船邊不過半步的距離。江風吹來,寒意凜凜。
「這不是六華門的寒玉功,你究竟是何人?」交上手,江安義立即分辨出對手所發的掌風看似寒冷,卻帶著粘滯之意,分明與姜健師徒的功法不同。
楊宇動暗自得意,功夫到了他這個地步,已經踏在煉神返虛的邊緣,體內經脈大都暢通,再要進一步就要看機緣。楊宇動十餘年家打通體內不同的經脈以求厚積勃發,無意中發現真氣經由不同的經脈可以比擬出不同真氣的效果。這招擬寒冰掌,就是經由太陰心脈而出,不過根基在丹田,本質卻不會變,掌風雖寒,實質仍是紫渾真氣。
「小子,有話到閻羅那裡再問吧。」楊宇動兩袖鼓脹如袋,江安義看到他的袍袖表面現出波浪起伏的微紋,心知真氣被其凝聚成兩團,出手便是石破天驚。
果然,楊宇動一抖袖,兩袖真氣如同兩柄重錘夾擊而來。後無退路,江安義只得雙掌化刀,往外推出,再次硬撼真氣錘,哪知刀鋒削出,如同砍破兩隻大尿脬,重錘發出鬼哭般地嘯聲,化成無數條陰毒的小蛇,無孔不入地向江安義全身鑽去,詭異至極。
江安義所學內功及武功,除了來源於腦中妖師的記憶外,就是在與人不斷地爭鬥中成長進步。和楊宇動動手,江安義加著萬分小心,剛接招就被迫著退了兩步更讓他明白比起眼前的對手,他還差了幾分。所以,兩掌推出,江安義還留有三分餘地。
此刻見情形不妙,江安義腳尖用力,真氣壓在船板之上,「卡」的一聲,船板被踩折。江安義卻借著反挫之力一個倒翻,高高地躍起,人在空中,雙袖沒有閒著,往楊宇動的面門拂來。
楊宇動原以為一招可以將江安義逼入水中,不料江安義身法靈便,翻身而起。楊宇動雙掌托天,與江安義雙袖接實,江安義在空中被震得高高飄起,落地時連退三步,跺碎了幾塊船板,勁氣震得船身上下起伏,兇險異常。
兩人的爭鬥驚動了船上諸人,這條商船運糧到并州武陽府,沿途接了不少行客,江安義在吉水渡上的船,而楊宇動卻在是淦陽渡上的船。原想掙點小錢,沒想到迎來兩位煞星。
船老闆哆哆嗦嗦地喊道:「兩位好漢,有話好好說。江上風浪太大,船行不穩,兩位若要爭鬥,怕是這一船人的性命都要被兩位斷送。要不等前面有停靠之處,兩位上岸再斗如何?」
楊宇動眼眉一立,喝道:「休要囉嗦,否則老夫先一掌將你拍扁。」
船家嚇得縮頭不敢再言,船中諸人畏畏縮縮看著江安義兩人,膽小的已經哭出聲來。
見楊宇動不管不顧地又上前撲,江安義喝道:「且慢。船家說的不錯,不要因我倆爭鬥送了他人性命。我們上岸再比。」
「嘿嘿嘿,狀元郎,好算計,上了岸打得贏便打,打不贏一跑老夫到哪裡找你去。今日之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一船人要怪也只怪命不好,就當老夫送給你的陪葬。」
如此不把他人性命放在心上,必是冷酷無情之輩。江安義目露森寒殺機,冷然道:「既是如此,你我不妨在江上挑根樑柱,一決生死。」楊宇動沉默片刻,點頭答應。
江面之上雜物甚多,沖毀的房屋樑柱時常可見,片刻之後一根被洪水衝倒的大樹漂了過來,樹枝半沉半浮,綠葉、老根分在兩頭。待大樹漂近,楊宇動飛身而起,空中喝道:「小子,還不起身。」
江安義雙腿一點,飄身而起。楊宇動落在樹根處,江安義則站在另一側。身形剛定,急流已經把他們送出數丈,與商船隔開。
楊宇動笑道:「小子,如果在商船之上你一味躲閃,老夫還真拿你沒有辦法,你自尋死路,要到樹杆上較量,那就別怪老夫手狠。」
說罷,楊宇動不再掩飾,目中紫芒大盛,一道紫光如箭射來。
大樹之上無處閃躲,江安義只得鼓起真氣,往外相迎。勁氣再次四溢,激打得江水翻騰,要不是樹枝和老根仍在,腿下的樹幹怕要翻滾不定。
勁氣相接,江安義感覺那道紫芒有如針錐,扎破自己的元玄真氣直刺而來,雖然沒有攻破護體真氣,但紫芒帶來的刺痛卻有如針扎。江安義暗道不妙,對手的真氣強於自己,這場爭鬥怕是凶多吉少。
與其坐與待斃不如憤而反擊,逆境之中江安義反擊起心中豪氣,雙腳騰空,有如鷹擊,向楊宇動捨命撲去。拳風如火,楊宇動覺得眉毛都要被炙焦。這小子的內勁不在自己之下,只是束型還不到家,假以時日,不用五年怕就要追上自己。
心中閃過妒意,楊宇動出手毫不留情,紫渾真氣猶如一潭千年泥漿牢牢將江安義揮來的真氣擋住,凝滯。江安義剛才領教過楊宇動這招,早已想著破解,反借真氣被滯住的瞬間,雙腿用力向楊宇動的胸口蹬去,要被踏實,便是鐵板也要踩出窟窿來。
楊宇動一驚,連忙鬆開江安義吸住的真氣,大樹之上只能直進直退,楊宇動只得退步,一腿往後,踩在樹根之上,差點沒從樹身上摔落水中,翻騰的江水將鞋面打濕。
江安義進身再擊,楊宇動此刻絲毫不敢大意,同樣真氣布滿體外,兩人如同砸鐵,「乒桌球乓」一陣對擊。
半柱香的功夫,兩人再次分開,江安義感覺胸口氣血翻騰,一通硬碰硬,暢快是暢快了,自己還是吃了暗虧。
江面上那隻商船早已駛得不知去向,江水茫茫,四望沒有人煙,楊宇動獰笑道:「姓江的,楊爺這就送你上路。」
一團紫芒如球,球體卻生出許多刺芒,這便是楊宇動最得意的絕技「刺球」。有過剛才氣錘化蛇的經歷,江安義心知這高度凝聚的真氣球接觸後必然會炸裂開來,此時身在大樹,身前楊宇動虎視耽耽,已經無處閃躲。
無奈之下,江安義雙掌如弧,一道真氣有如碗型向刺球兜去。遇到阻力,刺球果然炸裂,不過那些芒刺如急箭般射出,向著江安義而來。危急之中,江安義心靜如水,感覺著那些氣箭急射而來的方位,身形左右微晃,大部分氣箭被閃開,少數閃躲不開的雙掌拍出,將氣箭或拍歪,或拍散,有驚無險地化解。
說來繁雜,其實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江安義的身形閃動有如鬼魅,普通人看去只覺江安義突然模糊了一下,便恢復了正常。可是楊宇動的經驗多豐富,刺球擊出並未站在那裡不動,身形隨著刺球向前飄出。
刺球剛剛拍散,楊宇動的雙手已經結結實實地印在江安義的胸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