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十七日,大雨如注,整個永昌帝都籠罩在雨霧中。
紫辰殿外,右衛輪值。右衛將士屹立如柱,任憑從從屋檐處濺落的雨水從臉龐滴落。右衛將軍龐慶中在殿外廊下來回走動,暴雨如注,「嘩嘩」聲不斷。
經過殿門時,殿內傳出天子的咆哮聲,龐慶中下意識地一憋,殿中跪著幾人,是從黃沙關回來的使團。
「……朕讓你們去封賞,沒讓你們去查案……讓朕的臉面放在何處……」
話語斷斷續續地傳出,龐慶中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五月的天氣,依舊擋不住寒意。龐慶中急忙從殿前走開,生恐天子的怒意牽連到自己身上。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朴良佐抖成一團,除了連連嗑頭外無話可說,鍾友直事不關心,低著頭一語不發。當事人江安義既害怕又委屈,自己這樣做不也是為了朝庭嗎?
黃沙關大捷居然是假的,石方真空歡喜了一場,心中惱怒使團多事,讓自己失了顏面。朴良佐等人進京後,石方真專程在紫辰殿中發作了半天,罵也罵累了,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特別是江安義,石方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自打江安義得中狀元後,總是是非不斷,三元及第第一人果然不同凡響。
「江安義,你挺能的,這滿朝文武就屬你能折騰,你自己說說不到一年的時間你惹出多少事來?」石方真冷冷地道。
朴良佐鬆了口氣,天子的注意力總算轉移了,嚇死我了。鍾友直微微抬起頭,斜著眼睛看熱鬧,這位新進的狀元郎估計沒什麼好結果了。
江安義著實委屈,中狀元以來,自己在仁州清仗田地,得罪世家和眾臣為何?任封賞使識破廖建輝掩敗為勝又為何?難道我江安義不知道一團和氣嗎?想到這裡,少年意氣發作,抗聲道:「微臣不知何為惹事,請萬歲明示?」
這句話真如驚雷一般,就連一向見慣大場面,一向古井不波的大太監劉維國手中的拂塵都差點沒嚇脫了手。直言無罪,忤怒天子,這個江安義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還從沒有臣子這樣對自己說話,石方真被頂得翻了個白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維國高聲喝道:「大膽江安義,目無君主,狂悖犯上,殿前武士拿下了。」
殿前武士依言上前拿人,江安義索性高聲道:「臣一心為朝庭辦事,何懼是非。」說著站起身,束手就縛。
石方真見江安義臉上垂下兩道淚痕,怒火消退了幾分,擺擺手,劉維國明白意思,對著武士道:「退下。」
靜默片刻,石方真起身回了後宮。朴良佐在鍾友直的摻扶下起了身,看著江安義冷哼了一聲,兩人出了殿。
紫辰殿中,江安義沒有理會,愣愣地站了片刻,江安義轉身也向殿外走去。還沒走出殿門,身後傳來劉維國的呼聲:「狀元郎,且留步。」
江安義依言站住,見劉維國邁著鴨子走過來,上下打理了一下自己,笑道:「江狀元好大的膽子,咱家在聖上身邊服伺多年,還沒看過這樣說話的臣子。」
「江某年少無知,不知輕重,幸虧聖上英明,沒有怪罪於我。」江安義此時也有幾分後怕,連忙拍馬屁。
劉維國一擺拂塵,笑道:「行了,這些話留到聖上面前說吧。聖上讓我宣你到御書房見駕,江狀元,你好自為之。」
「多謝公公提點。」江安義感激地一躬身。
御書房,石方真換了身明黃薄衫。暴雨初歇,四面的窗軒推開,屋內一片清涼。
來到御書房,江安義連忙跪倒謝罪道:「臣言語無狀,請聖上恕罪。」
「罷了,起身說話。」
江安義惴惴地起身,低著頭站在一旁。
石方真召江安義晉見,是想撫慰他幾句,確實江安義所做所為無可厚非,都是一心為公,說到底是為了自己賣命,而自己因為失了顏面而遷怒於他,有傷臣子之心。對於這個親點的三元及第的狀元,石方真內心深處還是有種隱隱的期待。
只是石方真極好面子,自然不會向江安義認錯,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索性伸手拿過一本奏章,邊看邊思忖著話語。
這本奏章是化州奏報清仗田畝的情況,講了一大堆的難處,清理的田畝不足一萬頃。自從清仗田畝全面鋪開以來,進展不如人意,除了三個試點州,其餘二十四州至今不過清出十餘萬頃田地,杯水車薪,大失石方真所望。
將奏章丟在一旁,石方真看了一眼江安義,江安義在仁州清仗時居功甚偉,說來自己為了安撫世家有意壓制了他的功勞,石方真心頭剛生出一點歉意,即刻被「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所代替,天子永遠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