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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5是翁貴怡領的那張排號用的小紙條上面的號碼,聽見叫到自己的號碼,他倆就走到了辦事窗口前。翁貴怡把兩人的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以及離婚協議書連同那張小紙條一起遞給了工作人員。
如果是在結婚窗口,那麼工作人員只要道個喜,審查一下各種證件按流程辦理,然後收一包喜糖也就完事了。可在離婚窗口這位工作人員,卻大巴掌摁住了這些證件,看都沒看先審視起翁貴怡和尹旭奎。
這位工作人員是個看著四十六七八歲大姐,這個年齡段的女性,很多都有著旺盛的好奇心,愛打聽愛嚼舌頭根也夠聖母,不知道民政部門是不是特意讓這種所謂「過來人」來做這份工作,反正這大姐一臉嚴肅帶關切的看著眼前要辦離婚的二位。
「為什麼要離婚呀。」
這個問題問得好,問得翁貴怡和尹旭奎面面相覷,其實也不光是他倆,來離婚的人很多都這樣,除了有明確目標,比如因為外遇、金錢甚至生不出孩子等具體原因,很多夫妻的離異就是在日常相處中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積累起來的矛盾一朝爆發的結果。所以具體為什麼離婚,很多人到了這兒乍一聽這問題都得反應反應尋思尋思,是啊,為什麼要離婚呢。
「不為什麼,過不下去了。」
翁貴怡率先反應過來,神色平靜對這位大姐說的,果然這大姐就用一副過來人語重心長的態度痛心疾首的撇嘴搖頭。
「你們這些小年輕啊,真是不懂事,這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說你們……」
這大姐翻開他倆的結婚證看了眼上面的頒證日期。
「你看看,這都十來年了。我看你們也不小了吧,還這麼不懂事,有孩子了吧。」
「有了。」
大姐的氣勢很強,尹旭奎平時遇到這種氣勢強的幾乎是習慣性的有種老鼠見貓的感覺,他往凳子後面縮了縮,輕輕回了句話,這大姐一聽,眼睛都亮了,氣勢也變得更強。
「你看看,你看看,孩子不大吧,像你們這個年紀,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這個時候鬧離婚,不不是讓老的操心小的擔心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能商量著來,有什麼非得走離婚這條道兒?有什麼事兒不能相互忍讓著,讓日子過下去,這婚姻啊,就是得互相忍讓彼此成全,就是門妥協的藝術。而且這人也不能太自私,不能光想著自己痛快,得想想老人和孩子。」
翁貴怡來離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通過離婚儘快的轉移掉自己手裡的財產,可聽了大姐這番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勸導,想想這十來年自己的辛苦,想想和尹旭奎過日子的無聊無趣甚至是憋悶,她忽然就忘了離婚的目的了。
「大姐,你這話說的不對吧,什麼叫婚姻就得忍讓成全,什麼就妥協的藝術,怎麼離個婚就自私了?哦,合著人活著自己都活不痛快,這活著有啥意思,活著都沒意思了,那您說說這婚姻又有啥意思。」
這大姐在辦理離婚的窗口也有些年頭了,遇上的人等形形色色,好多人都曾經被勸服過,在還沒有離婚冷靜期那會兒,她甚至會些什麼電腦、印表機壞了或者斷網了來「善意」欺騙來離婚的夫妻,還真成功阻止過不少離異者,為此她還受過民政系統表彰甚至上過新聞,雖然這新聞在網上被播報出來後其實沒少讓年輕人詬病甚至嘲諷,但這在她和同年齡段的多數人看來這仍舊是一項了不起榮譽,隨之而來的則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觀念在她心裡更加根深蒂固,對提離婚的人她打心眼裡都會產生一種挽救失足青年般的工作熱情。
「誒,我說大妹子,你這話可不對啊,人這一輩子誰能天天痛快啊,就那些首富他也有煩心事兒對吧,不痛快就沒意思了?一日三餐,工作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對吧,我看你和這個大兄弟也都不缺胳膊不少腿兒的,這大兄弟看著挺老實,也不像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人,他怎麼就不能過一塊兒去了呢?大兄弟,你也同意和這大妹子離婚?」
「同意。」
尹旭奎認真的點了點頭,有一點他以前沒感覺,現在卻覺得翁貴怡說的很對,那就是人得活得痛快點,要是活著都不痛快,婚姻就不可能痛快。這兩年,在經歷了和翁貴怡的爭吵、分居甚至如仇人般明爭暗鬥直至此時彼此能相對平和的在一起辦事說話,尹旭奎對這方面的體會尤其深,他現在長時間住在環境和人都讓他喜愛的李家鎮,心裡在沒有過去那種生活在城市中的壓抑感,也真的能體會到那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感覺。唐彩霞母女不會給他多大壓力,卻讓他有了些生活的動力。尹旭奎知道很多人包括眼前這大姐都誤以為活得痛快是指一些熱烈瘋狂甚至轟轟烈烈等詞彙,所以在他們眼裡活得痛快就很不靠譜,可尹旭奎覺得自己更加理解痛快的深意,那歸根結底就是活得舒心。
因此對於翁貴怡的話,尹旭奎不能再認同,以至於當這位大姐用質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幾乎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這倆字。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你們離婚家裡老的知道嗎,你知道他們要知道你們離婚了,得多上火。」
「知道。」
這一次翁貴怡和尹旭奎幾乎是異口同聲,現代人都討厭聖母,尤其這種八竿子打不著還一臉關心你一切的聖母,雖然他們過去也從不同渠道知道,勸阻離婚是婚姻登記處工作人員的一項職責,但問題是在他們倆和其他離婚者眼裡,履行這個職責走個過場就完事了,真沒必要那麼的苦口婆心。
「他們贊成?」
「贊成。」
「我爸媽還勸我早離呢。」
翁貴怡像是故意氣人般還挑挑眉毛,大姐聽了這個,一臉的痛心疾首:「老人上了歲數有些糊塗,你們年輕人可不能犯這個糊塗啊。」
「你說誰糊塗呢。」
翁貴怡炸毛了,她實在不想和這大姐掰扯下去了,可大姐卻並沒生氣,趕忙解釋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
大姐想了想又說:「那你們想過孩子沒有,孩子在單親家庭長大……」
「那也比在沒感情的家庭,父母整天吵架的家庭長大強的多。這位大姐,我想問問你,你看著應該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吧,你家庭和睦嗎。」翁貴怡問到。
「和睦啊。」大姐有些詫異,平時都是她勸別人,沒想到別人會反問她。
「好,那你和你老公多長時間做一次愛。」
大姐一聽就愣住了,隨即在心裡大罵這女的不知羞恥,床笫之事怎麼就這麼公開的拿到檯面上來說。
看見這大姐沒放聲,翁貴怡又問:「你對你老公還有愛情的感覺嗎?你們家誰做飯誰洗衣服收拾家務,每天回家吃了飯你和你老公手牽手出去散步嗎,還是吃飽了各自對著手機看一晚上到點睡覺甚至是分房睡?」
一連串的問題徹底把這大姐給問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到了這歲數,什麼愛情,那都變成親情就跟親人一樣。」
「是啊,可你知道親戚之間也有關係不好的吧,也有老死不相往來的吧,親兄弟姊妹之間還有不睦的呢,憑什么半路組成一個家庭的夫妻就一定會恩愛一輩子。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就不是因為感情在一起的呢。」
「可是畢竟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也未必過得好。既然我們倆都同意離婚,協議也沒問題,外人就別勸了。反正我們也知道現在這個離婚冷靜期。也沒打算這一次就能離成,所以該怎麼走流程就怎麼走吧,這事兒說多了無意。」
「就是,大姐,您趕緊給我們把流程走了,一個月後我們再來,都忙著呢,再說了都明白現在有了離婚冷靜期,可誰也都知道這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尹旭奎隨聲附和著翁貴怡,但這大姐實在不愛聽了。
「大兄弟,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什麼叫離婚冷靜期是脫了褲子放屁,你知道這能挽救多少瀕臨崩潰的家庭。」
「瀕臨崩潰?」
翁貴怡笑了,隨後她用無限嘲諷的口吻說道:
「大姐,您平時不怎麼上網吧,不看那些在離婚冷靜期內發生的暴力傷害案件吧,你覺得能走到離婚這一步的有多少人是不冷靜的,有多少人尤其是我們女人因為沒法順利離婚受到暴力侵害?您只片面的強調什麼維持挽救崩潰家庭,可知道多少人選擇這條路其實早就過不下去了。」
翁貴怡說的是個很現實的問題,也是離婚冷靜期廣為詬病的原因,因為自打出台了這個政策,網絡上時不時就會爆出因為離婚不成發生的暴力侵害案件,尤其不想離婚的南方針對女性的暴力案件,當然這些案件總體數量並不多,但一旦在網絡上被發酵,事件的惡劣性質就會被網絡無限的放大,這也是離婚冷靜期在大部分民眾心中不被接受的主要原因之一。
翁貴怡的一席話,把這大姐說的是啞口無言,此時此刻這大姐覺得無比討厭眼前這兩張看著都不難看的臉,心裡終於有了種儘快打發這倆人走的感覺。
「行了行了,別說了。般吧,先填個表,然後等一個月以後,你們沒有變卦的,直接過來辦手續就是了。」
大姐翻了翻兩人的證件和離婚協議,沒什麼問題之後就開始走流程,沒到正式辦理離婚,進入冷靜期的手續倒十分簡單,填個單子備個案就算完事,之後翁貴怡和尹旭奎並肩離開了婚姻登記處的服務大廳。
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翁貴怡看著尹旭奎笑了一下,忽然自嘲的說道:
「真沒想到,打從結婚到現在,咱倆配合最默契的一次居然是在這個地方,以後……估計沒什麼機會了吧。」
「是啊,以後怕是沒機會了。」尹旭奎也有點感慨,既有即將解脫的輕鬆,也有一絲遺憾和沉重。
「那下個月記好日子,咱倆就過來。辦好離婚手續,還得去把該過的東西過到你名下,別耽誤了,我怕……我怕再拖下去那些東西將來都得上繳國家了。」
「嗯,不會忘的,那個……」
尹旭奎看了看時間,臨近中午了,所以他提議道:「不然再一起吃頓飯吧,以後可能機會也不多了。」
翁貴怡也看了下時間,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別的事,散夥飯留著下次辦好手續一起吧,走了。」
翁貴怡說完把手包往肩頭一甩,看似瀟灑的下了台階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了,尹旭奎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點了根煙,一直抽到翁貴怡開車走了,才長嘆一聲掐滅菸頭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