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谷底人生最新章節!
一個月的時間很短,尤其對於尹旭奎這種上班下班工作輕鬆且不按周末走的人來說,過得很快,可一個月又很長,這是對翁貴怡來說的,她每天都在怕,現在已經不是在怕什麼時候會被抓進去判幾年,而是每天都會怕收到公安系統的傳喚,她怕自己還沒來得及將名下的資產過到尹旭奎手裡,就會被警方凍結一切固定資產和存款。她其實心裡很明白自己脫罪大抵無望,一切的一切就為了能給尹小賢留下點什麼。
這段時日翁貴怡的睡眠很差,每天都要給自己灌很多酒才能淺淺的入睡,卻又經常會夢到穿著一身天空藍制服的警察站在家門口向自己出示拘捕令,為此她還經常驚醒,而即便是天氣早已開始變得寒涼,醒來的時候她也能盜一身的汗。
好在想像中的一切並沒有到來,平安的度過了一個月之後,翁貴怡又和尹旭奎到了婚姻登記處,這一次接待他們的還是上次那位大姐,可能是因為上次給這位大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姐也對這對油鹽不進還頂撞自己的夫妻余怒未消,所以態度明顯沒上次那麼和藹,幾乎全程翻著白眼癟著嘴給兩人辦了手續,就連例行的官方調解也是草草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了事,離婚辦的竟然是初期的順利,就這樣紅色的結婚證換成了同樣是紅色的離婚證,這次離開婚姻登記大廳,翁貴怡和尹旭奎算是徹底脫離了關係,再不是合法夫妻。
不過這次離開婚姻登記處,兩人也沒分開,翁貴怡早已迫不及待的要進行接下來的步驟,所以她直接開車帶著尹旭奎先去了房產交易中心,將事務所的房子第一時間以買賣的名義轉到了尹旭奎的名下,緊跟著就帶著尹旭奎驅車一個多小時去了通往海島的滾裝船碼頭,海島雖然只是個島,但那名義上是市轄的一個縣,各種政府辦公服務機關五臟俱全,島上度假村那些資產的過戶辦理只能在那邊進行。
翁貴怡他倆是一大早去的婚姻登記處,出了婚姻登記處就進了不遠的房產管理局服務大廳,辦好了手續都已經中午頭,兩人也沒吃飯,隨意買了點零食就往碼頭奔,到了地方也是下午。跨海的渡輪不是公交車,一天就兩三班,到了地方買了最近的船票也是下午三點多開船,而直到把車開上了船,這兩人下車進了船艙,才總算是歇了口氣。
老舊的滾裝船,船艙內的柴油機聲音很大,還始終伴著一股子柴油味,加上已是初冬艙外海風極冷,滿船的乘客大都待在艙內,更顯得分外嘈雜,一直休息不好的翁貴怡沒一會兒工夫就暈船了,臉色蒼白直犯噁心,最後到底忍不住,站起身來一路踉踉蹌蹌的就往艙口走,尹旭奎一見,怕翁貴怡這狀態出什麼事,只能起身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船艙,翁貴怡扒著船舷的護欄哇哇吐了幾口酸水,這才似乎舒坦了些,矮身滑座在甲板的長椅上。
「沒事吧。」
尹旭奎站在翁貴怡的身側,用手摩挲著翁貴怡的後背替她順氣,翁貴怡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覺得眩暈感過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睜開眼,似乎又活了過來。
「沒事了,就是好長時間睡不好了,今兒又忙忙叨叨到現在,有點吃不消了。」
「你說你這是何苦呢?自首吧貴怡,早點交待,就算是進去了,也起碼能睡個安穩覺。」
翁貴怡沒回話,定定的看著晴空下眼前墨綠的海面,忽然沒頭沒腦的說:
「老尹,你說我要是現在一腦袋紮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這話嚇了尹旭奎一跳,他趕忙一把拉住翁貴怡的胳膊:「胡說什麼呢?一了百了,人活著到什麼時候都不能想著奔那個死道兒啊,再說兒子還沒長大,你爹媽用現在的話說只能叫初老,你了結的了嗎?你要是紮下去,想過他們怎麼活嗎?」
「唉。」翁貴怡深深的嘆了口氣,眼淚忽然一下子滑了下來,她一把抓住尹旭奎的手,緊緊的握著不肯鬆開:
「老尹,咱倆現在算是離了,可有件事兒你得答應我。」
「你說,我能做到的,肯定答應你。」
「尹小賢我不擔心,你就是拿了監護權不願接到身邊養,他還有姥姥姥爺,你按時給錢就行,可我爸媽年歲不小了,就算初老,也都是老頭老太太了,我知道我這樣要求過分,可你好歹叫了他倆十年的爸媽,要是將來我真出事了,他倆家裡要有個什麼,你幫著照看照看行嗎?我知道我爸我媽對你不咋滴,可……」
「行了,你別說了。」
尹旭奎拍了拍翁貴怡的肩膀,忽兒也有些難過。
「這事兒我答應你,不管咋說,我一個禮拜去看他們一次。」
「還有姥姥。她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老太太看人准,知道你人好,所以特別稀罕你,你常去看看她,別讓她知道咱倆離了,能糊弄一天是一天,我怕我要是進去了,再就看不見她了。」
翁貴怡沒有哭出聲,但眼淚卻流的越來越凶,她整個人靠在尹旭奎的腹部,淌下來的淚水都打濕了尹旭奎穿著的羽絨服腰部的布料。
「唉,我知道了。」
尹旭奎從來不是個太會安慰人的人,這會兒就更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只能任由一隻手被翁貴怡抓著,另一隻手在她頭上一下一下撫著。
「你說,我兩年,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我這兩年都幹了些什麼呀。」
上一次兩個人來島上的時候還是一年前的夏天,那時天熱,甲板上站滿了去海島遊玩的旅客,無數的海鷗跟著渡輪後邊,在天空中爭搶者遊客拋起來的食物,現下或許是知道天冷了,遊客們都躲進了船艙,跟著船也得不到太多吃食,因此除了幾隻比較執著或者想碰運氣的小傢伙,其他的海鷗都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我以前對你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現在想想,君子愛財總要取之有道。人啊不能賺了一萬想兩萬,賺了兩萬想十萬。其實跟這個城市的大多數人比,咱們家的收入,靠著代賬公司合法的收入,和島上一年的收入,其實也不少了,你說我怎麼就,怎麼就鬼迷了心竅兒呢?」
「不怪你,怪我。是我太不爭氣了。」
尹旭奎看著船尾跟著的幾隻傻鳥,覺得自己和這會兒的他們倒是挺像的。聰明的鳥兒早就去海里撈魚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偷蛋了,可這個別的幾個明明沒啥收穫卻始終跟著船飛,仿佛自己這十年,在渾噩中蹉跎了歲月。
「你放心吧,度假村,就在我名下,我也只是暫時替你管著,你要是將來真有事兒了,等你出來,我還還給你,說不定還能給你擴大經營發揚光大呢。」
「你……」翁貴怡抹了把眼淚看了看尹旭奎,又搖了搖頭:
「你以為管個度假村那麼容易呢,這十來年,島上的事兒你是一點沒插手,從當初買第一棟小房到現在,從裝修到招人再到開始營業,你都沒說過來幫個忙問一聲,里里外外全是我自己,怎麼幹你知道嗎?老尹,我不是瞧不起你,可你安穩慣了,這買賣真不是你說能做就能做的,慢慢來吧,等到時候我告訴你個大概,剩下的你自己摸索去吧,我不求你給我什麼擴大規模發揚光大,等我出來的時候,你能維持現在這個現狀,別讓這度假村破敗了就行。」
「嗯。」
尹旭奎輕點了下頭,但心裡對翁貴怡的說法多少也帶點不忿,和天底下很多平庸了一輩子的男人一樣,尹旭奎對自己也有些迷之自信,始終覺得自己欠缺的就是一個機會和錢,只要有了機會和資金,他們做什麼生意都能做得起來,可他卻忘了,某首富公子連他爹給的幾個億的資金都能在短短几年內陪的一乾二淨還倒欠一屁股債,他這種在穩定崗位上待了半輩子的小人物又憑什麼有那個本事。
「貴怡啊,你現在既然什麼都懂,什麼都安排好了,可為什麼就不能老實的跟警方自首交待呢,這樣的煎熬你還能熬多久啊?」
「跟你說了一千遍一萬遍了,一旦那個老宋已經逃出國了呢,那我即便一輩子被監視居住可也不用蹲號子裡啊,我要是自己承認了,立馬就得刑事拘留,可如果老宋抓不回來,案子始終結不了,我就得一直待在看守所,你知道看守所是個什麼地方嗎?我進去過,那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它甚至趕不上監獄,因為案件沒結,怕嫌疑人串供,那地方除了律師,家人連探視權都沒有。我是真的怕再進去一次啊,不過……」
翁貴怡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目光炯炯的抬頭看了看尹旭奎,又抿了抿嘴唇,卻再也沒說話。
「不過什麼?」
尹旭奎看著翁貴怡,很是疑惑的問道,因為就剛翁貴怡看自己一眼,他看到了自己前妻眼裡似乎有光。
「沒什麼。」翁貴怡三緘其口,一言不發。
「哎呀你說呀,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尹旭奎催促道,翁貴怡看著他臉上帶著焦急,心下忽然一暖,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曾經聽到過的一個消息說了出來:
「不過我聽說,要是懷孕了,就暫時不用進去蹲了。」
「這……」
翁貴怡的話就像一顆炸彈,在尹旭奎心裡忽然的炸了,這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翁貴怡方才看他眼神了那抹光意味著什麼了,而明白了之後他徹底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