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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楊廣還在沉思,蕭瑀回來了,抬眼看不到李淵,就出聲問道:「陛下,唐國公他走了嗎?」
「嗯,蕭瑀,你回來正好,你是精通佛法的,給朕說說,你怎麼看這個佛子?」楊廣直接問道。
「回稟陛下,臣覺得沒有佛子。臣是一早就去了唐國公府的,他家門口確有不少愚民焚香禱告,不過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而來,根本不足信!」
蕭瑀不屑的說道:「而且臣問了李淵,他根本不知情,還拉著臣,要臣給他接風。而那個所謂的佛子,也因為昨夜歸來太晚,受了風寒臥床不起,若他真是佛子,怎麼還會生病呢?」
他總結道:「所以此事當中,肯定有陰差陽錯的地方,又讓愚民們以訛傳訛了。」
楊廣不置可否,轉向巢元方,問道:「你呢?」
巢元方皺眉道:「回陛下,微臣實在無法揣測道信大師的行為,不過那個佛子,微臣倒是見過。」
楊廣點點頭,「朕也知道你見過,皇后也見過,她告訴朕了,朕留下你,就是想問問這件事,你給朕說說,他是什麼樣的人吧?」
巢元方還來不及回答,蕭瑀就驚叫道:「我姐也見過?」
楊廣瞪他一眼,
蕭瑀自知失態,連忙說道:「那臣問問姐姐——」說完,剛要邁步,就聽楊廣喝道:「站住,皇后昨天夢到了昭兒了,傷心哭了半夜,才剛睡下,你去搗什麼亂?」
蕭瑀的心猛得一抽,他在這深宮裡長大,平日也沒少入宮見姐姐蕭後,自是知道關於楊昭的禁忌,但此時卻見到皇帝臉色如常,並沒有發怒的徵兆,不由得奇怪,可心底卻生出警惕,不敢再如平時般隨意,生怕引來雷霆之威。
楊廣一指巢元方,說道:「你繼續說——」
巢元方沉吟了一聲,說道:「回稟陛下,這個孩子肯定是異於常人的,首先就是聰慧,他今年還不到七歲,卻知道很多醫學上的秘技——」
「這孩子對於骨骼形狀的了解就非同一般,能僅憑手指的觸覺就能感知道骨頭已經復位,臣的弟子張敬跟隨臣學醫也有七八年了,他都做不到。」
「絕對做不到嗎?」楊廣問道。
「回陛上,也不能這麼說,當初臣學習這些的時候,下三年的苦功,摸遍無數枯骨,才算略有小成。但有些人天賦異稟,悟性非凡,也許一年就能做到。」
楊廣沒有說話,但眉頭卻皺在了一起,問道:「還有嗎?」
「還有就是那石膏護具,做工精巧,心思巧妙,這石膏一物,早在春秋年間就用在醫學之上了,可是從來沒有人想到用它製作護具,這孩子卻做的熟稔無比,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讓臣和孫思邈都欽佩嘆服——」
「孫思邈也在?」楊廣驚訝的打斷問道,皇后沒和他說啊,旋即他又想明白了,可能是皇后怕自己聽到這個名字,勾起傷心往事,所以故意隱瞞沒說。
「回陛下,孫思邈也是來借看《諸病論》,碰巧遇到。」
楊廣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護具的事情,皇后也和朕說了,但這個——不足為奇。」
他搖搖頭,說道:「李閥很多書,都是李虎留下的古籍孤本,還有平定的南朝時候,先皇把陳家的祖宅給賜給李淵了,裡面也有很多漢代的醫書,他也許從哪本書上看過吧!」
遲疑了一下,他才又問道:「孫思邈說這個孩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巢元方顯然一愣,呆呆地看著皇帝。
「果然有嗎?」
「回陛下,這正是臣覺得的——詭異的地方!」
「說!」楊廣喝道,神色已經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巢元方遲疑著,忽然跪下說道:「臣不敢說了!」
「說!」
巢元方叩首道:「請陛下先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楊廣神色凝重起來,盯著他看了半響,才出聲道:「你說的是真話就無罪。」
「臣說的是真話,但只是臣的猜測,怕誤導陛下!」巢元方回道。
「你說你的,朕自有主張。」
「臣與孫思邈都檢查過這個孩子的發聲部位,卻發現毫無異常,但他就是不能說話。這個不合醫理——以微臣看,這孩子可能受過刺激,變得不想說話了。」
楊廣心中一動,問道:「你是說,他可能是會說話,但是故意不說話——」
「回陛下,您說的這個有可能,但臣不是這個意思,比如有的人有口吃,他一說話別人就笑話他,久而久之他自己就不願意說話了。但臣說的,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的意思又是什麼?」楊廣追問道。
巢元方又猶豫起來。
「說——」這次楊廣真的怒了,這老頭吞吞吐吐的,終於把他惹毛了。
巢元方叩首道:「陛下,臣真的不敢說——當時皇后娘娘也看見了,要不你問娘娘吧?」
楊廣氣笑了,心中卻更加好奇,他怒指巢元方,說道:「你——就是你說,朕不問皇后,就讓你說,今天你不說,朕就殺你全家。」
巢元方哆嗦了一下,估計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就說道:「陛下,臣覺得詭異的地方是——臣好像看到孫思邈和那個孩子說話了——孫思邈給那孩子檢查之後,兩人就交談了幾句,最後孫思邈仰天長嘆,說了一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這有什麼詭異的?」蕭瑀在一旁接口問道,「等一下,你是說他們兩個,像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談嗎?不對啊,那個孩子不是個啞子嗎?」
「蕭大人,詭異的地方就在於此——孫思邈的聲音,臣能聽到,但那孩子的聲音,臣是卻聽不見!」
楊廣眼睛瞪起來,喝問道:「你看清楚了?」
「臣是老眼昏花,當時又站在遠處,只是看見兩個人交談,但皇后娘娘和唐國公的女兒,以及柴紹,肯定是看見了。」
難怪昨天皇后,居然在朕面前數次走神,連呼喚她,她都聽不見——楊廣暗自想,蕭後是懂一些巫術的,這個楊廣知道,難道她看出了什麼,卻不敢和朕講?
「依臣看,這也沒什麼詭異的。」蕭瑀搶著說,他知道無論如何必須把皇后摘出去,無論神與魔,皇后都不能沾,太危險了。
見楊廣看向他,蕭瑀急忙分析道:「這孫道長久在人間行醫,接觸的人也多,可能懂一些與聾啞之人交流的方法——」
「蕭大人所說,或許有的,但臣卻不這麼認為——」巢元方直接打斷,又說道:「蕭大人精心禮佛,這件事還要請教於你。」
「巢太醫,請直說——」
巢太醫轉向楊廣,說道:「稟皇上,臣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有冒犯之處,請皇上治罪——」
「無妨——」楊廣冷然。
「臣閒來無事之時,也曾翻閱佛經,所以請教蕭大人,在佛法世界之中,是不是一種說法,就是你功德不夠,就見不到佛?」
「這自然是有的嘛!」蕭瑀見他神色凝重,以為是何等高深的問題,結果卻是如此簡單,不由曬然一笑,說道:「這佛家法身,神通廣大,豈是常人可見?功德不夠,佛就是站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見,摸不到——」
說到這裡時,忽然停住,滿臉錯愕的問道:「你是說這孩子法力高深,功德深厚,已鑄成法身,所以他說話咱們聽不見?不對,那孫思邈怎麼能聽見?」
巢元方不回答,轉向楊廣再度叩首,說道:「臣只是斗膽猜測,當時臣就覺得很奇怪,可皇后在場,臣也沒敢多問,今天早上聽到佛子的傳言,才生出這種古怪的想法——請陛下自行定奪。」
不用他回答,蕭瑀也想明白了,孫思邈是什麼人?他不要官職,不取錢財,不貪名聲,在人間行醫二十幾年,救死扶傷,活人無數,那是何等的功德?
雖然他是道家,但若論功德恐怕整個天下都沒有可以與之比肩的。
——巢元方利用信息差,既講述了事情的真實性,又在楊廣的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懷疑的種子,他不用澆水施肥,也自然會在楊廣的心中生根發芽。
巢元方低著頭,心裡卻一點也不擔憂真相被查出來。
因為皇帝都是權力的怪物,不弄清楚了,他們絕不會罷休,但是越是這樣,越得不到真相,所有人都會順著皇帝的意思說,討好他,那麼結果就是皇帝認為你是佛子,你就一定會是佛子。
楊廣焦慮的在殿裡轉圈,那次的瀕死體驗,讓他早就認定孫思邈是擁有大神通的道士,因此聽到巢元方的話,頓時就亂了分寸,是神明顯靈,還是陰謀詭計?他心裡拿不定主意了。
他倏地止步,盯向蕭瑀,說道:「你覺得呢?」
「臣沒有證據,但臣絕不相信世間有什麼佛子。臣以為是那裡出了誤會,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但是孫思邈為什麼要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呢?他在感慨什麼?」
「這個簡單,只要找到孫思邈問問就行了。」蕭瑀提議到。
楊廣瞪了他一眼。
這小子也三十多了,還是這麼沒腦子,孫思邈要說他真是佛子怎麼辦?
朕如何自處?將這龍椅讓出來嗎?不然,殺了他?且不說能不能殺死,就是殺死了,天上的神佛,就不會降罪嗎?宇文邕滅佛的例子就擺在前面,朕還想多活幾年呢!
不殺他更不行——他將來長大了,振臂一呼,這江山還能姓楊嗎?
忽然間,他就想明白了——道信和孫思邈的這番作為,就說明佛、道兩家都認可他的身份,那這孩子只能是佛子了。但是一個假佛子,朕不在乎,可是萬一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