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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又快入冬了,而鄴京城中的氣氛也愈發緊張嚴寒起來。
諸君之位空懸了許久,明熙帝終於做出了決定,封大皇子蕭梓瑞為太子。
聖旨一下,有人歡喜,有些憂愁,有人不服,有人……蠢蠢欲動。
蕭煜這些天愈發早出晚歸了起來。
溶月知道他雖然明面上只是個閒散王爺,但暗中一定培養了自己的勢力,如今皇上終於立了太子,他自然也有許多事要去處理。
大皇子當太子,並非溶月所看好的。
但……皇帝都有可能被篡位,別說是個剛立的太子,所以她暫時按捺下心緒來,靜觀其變罷了。
這一日,沈府卻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溶月彼時剛剛午睡起來,正睡眼惺忪地坐在桌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雲苓一臉神秘地走了進來。
一瞧見她這表情,溶月便知道她又有什麼事想要跟自己分享了,揉了揉迷糊的眼,看向她道,「怎麼了?又有什麼新鮮事了?」
雲苓神神秘秘地湊上來,「郡主,您知道誰來府里了嗎?」
「誰?」
「四姑奶奶。」
沈婧琳?
徐家如今同沈家鬧得這麼僵,徐若又是死在沈汐雲手中,她居然還會回來?這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二夫人那邊知道了?」溶月懶洋洋道。
「知道了。聽說正氣沖沖地往榮喜堂去。」雲苓得意道。
「好了,繼續盯著點,有什麼消息記得及時告訴我。」溶月吩咐了一聲,讓她打了水進來替自己淨面。
此時的榮喜堂,卻是一片死寂。
老夫人歪靠在榻上,看著地上一臉憔悴的沈婧琳,又氣又恨,「你還回來做什麼?!」
「娘,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沈婧琳聲音沙啞,眼圈深深地潰陷了下去,滿臉疲倦的神色。
老夫人看著素來心高氣傲的沈婧琳如今變成這個模樣,若說心中不痛那是假的,畢竟是自己肚子上掉下來的肉,哪能說管就不管的?!
何況,不管當初若兒做得怎樣不對,最後死的人終究是她。婧琳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同娘家鬧得這麼僵,心裡哪能好過呢?這次冒著被二房趕出去的危險跑回來,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想到這,老夫人心軟了幾分,嘆了口氣,示意一旁的翠綺把她扶起來坐到了椅子上。
「說吧,這次回來是什麼事?我老了,有些事情實在管不了那麼多了。」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老夫人也是心力交瘁。
「娘,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沈婧琳帶著哭腔開了口。
「怎麼回事?」老夫人一驚,急得坐直了身體,卻正好牽扯到腰上的痛處,不由皺了眉頭「哎呦」了一聲,翠綺忙上前替她輕輕捶著背。
「娘,您沒事吧?」
老夫人擺擺手,「我沒事,說你的事。」
「自從若兒……老爺是越來越不待見我了,成天宿在柳七七那個狐媚子那裡,還藉口我憂傷過度,沒心思打理府中,把我的掌家權也奪走了……」沈婧琳一臉委屈。
「什麼?!」老夫人驚聲道,「那徐府現在誰掌家?那個柳七七?」
沈婧琳搖搖頭,「不是,老爺把掌家權給了董慧慧。」
老夫人一聽,氣得拿手打了沈婧琳幾下,「你怎麼做的當家主母?居然讓兩個小妾齊齊爬到你頭上來了?」
沈婧琳嚇得一縮,「娘,我……老爺他不進我的房,我也沒有辦法啊!」
「我記得那個董慧慧有個女兒,那……柳七七那個狐媚子,沒有懷孕吧?」老夫人陰鷙地盯著沈婧琳問道。
沈婧琳搖頭,「沒有,柳七七是歌伎,聽說那種地方出來的人,都是不能生育的。」
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這就好,你趕緊去打探清楚,一定要確保她不能懷上才行。你現在有坤兒,他是徐府如今唯一的嫡子,也是你最重要的籌碼。你要記住,男人的寵愛都是虛的,只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對了,拂柳呢?」
沈婧琳露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她……愚不可及,沒有董慧慧和柳七七半成的功夫,老爺早就忘了這個人了!」
「你身邊就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既然你鬥不過董慧慧和柳七七,那就培養一個能逗得過她們的人來!」
沈婧琳為難道,「娘,老爺其實並不是縱情聲色之人,尋常的姑娘家,就算我硬塞給他他也不會要啊。」
老夫人「呸」了一聲,頗為不屑,「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見到漂亮女人哪有不動心的?回頭我也給你物色物色。當務之急,你不能再惹得姑爺生氣了。還有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哪個男人愛看你這樣的黃臉婆?」
沈婧琳滿臉苦澀,「娘,女兒實在沒有這個心思,女兒現在整晚整晚都睡不好,一閉眼便見到若兒滿臉是血的出現在我面前,口中說著『娘,我死得好冤啊……』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娘,我心裡痛啊!」
老夫人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徐若是她的外孫女,可沈汐雲也是她的孫女啊,還是她曾經最疼愛的那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偏向誰都不應該。只是,徐若已經去世了,再怎麼悲傷也換不回來了,總不可能讓她最後一個孫女也跟著去陪葬吧?
她這麼一猶豫,沈婧琳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眼裡閃過一絲怨恨的神色。
沈婧琳抬手擦開眼上的淚珠,剛要說話,門外卻傳來熙熙攘攘的爭吵聲。
老夫人皺了眉頭看向翠綺,「去看看怎麼回事。」
翠綺應了,剛走到門口,正好撞上急匆匆走進來的碧錦,「外頭怎麼回事?」她開口問道。
碧錦一臉急色,抬起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二夫人聽說四姑奶奶來了,正在外頭叫罵呢,我想勸她回去,可是勸不動,只能進來告訴老夫人了。」
翠綺沉吟片刻,走近裡屋將事情的經過同老夫人說了一遍。
沈婧琳一聽就來了氣,也顧不上其他,一掀帘子便氣沖沖闖了出去。
「快攔住她!」老夫人氣得直哆嗦,趕緊吩咐翠綺和碧錦。
可沈婧琳正在氣頭上,兩個丫鬟哪裡攔得住?只得急急忙忙跑到外面去搬救兵。
「沈婧琳你這個賤人,居然還好意思跑回來?」沈婧琳一走到外面,便聽到二夫人粗俗的話語傳進了耳朵里,不由氣得直跺腳,插著腰不甘示弱地回敬了過去。
「賤人罵誰?!」
「賤人罵你!」二夫人脫口而出,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中了她的套,氣得臉都扭曲了。
沈婧琳「哈哈」一笑,「說得好!自己都承認自己是賤人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二夫人氣急敗壞,跑上前同沈婧琳扭打起來。
沈婧琳本就一肚子氣,哪裡肯示弱,把滿腔怒火都發了出來,手上毫不示弱,一邊拉扯一邊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滿院子的丫鬟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誰也不敢上前去制止。
「賤人,你還我若兒的命來!」沈婧琳扯著二夫人的頭髮,一邊咬牙切齒道。
二夫人一把往她臉上抓去,「若不是徐若不要臉巴巴地跟自己姐夫搞在一起,她又怎麼會死?!這都是她自找的!」
「要論不要臉,誰比得過沈汐雲?!」沈婧琳哪裡肯示弱,一聽二夫人這麼說徐若,什麼話都罵了出來,「脫光了躺床上勾引男人,也就你這樣的娘能教出這樣的女兒,真是想男人想瘋了。」
二夫人「啪」的一聲,一大耳刮子便扇了過去。
沈婧琳被打得發了狠,一頭撞在了二夫人的肚子上,將她撞了個仰八叉。
兩人一起跌倒在了地上,氣喘吁吁,頭髮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滿身狼狽,哪裡還有平常在下人面前端莊高傲的模樣?
老夫人被碧錦和翠綺攙扶著匆匆趕了出來,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氣得捂住胸口直哆嗦。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你們!」她掃一眼噤若寒蟬的僕人,「還不快把她們分開!」
沈婧琳和二夫人的樣子實在太嚇人,誰也不敢先上前去,最後還是碧錦匆匆跑去找了幾個健壯的家丁過來,這才將沈婧琳和二夫人勉強分開了去。
饒是如此,她二人嘴裡仍舊罵罵咧咧的,誰也不肯先示弱。
好不容易分開了她們,二夫人被人半拉半扯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沈婧琳則突然泄了氣似的,癱坐在地上,臉上眼淚鼻涕齊飛,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老夫人又是氣又是心疼,狠狠瞪了身後的翠綺一眼,「還不快去把姑奶奶拉起來,伺候她進去梳洗一番。」
「是。」翠綺不敢頂嘴,匆匆應了,費力將沈婧琳拉回了房中。
沈婧琳面上被抓傷得厲害,老夫人只好請來大夫給她看了,大夫說她心氣鬱結,這段時間需要靜養。
老夫人憐惜她,留著她在府中住了兩天,派了個人回去徐府說了一聲。
只是沈婧琳住了兩天便住不下了,掙扎著想回去。
老夫人聽說她又鬧了起來,只得顫顫巍巍又趕了過來。
「你又在作什麼?」她氣得狠狠頓了頓手中的拐杖,「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瘋婆子有什麼兩樣?」
「娘,我要回去,坤兒還在府裡頭,我不能把坤兒一個人留在那裡。」沈婧琳哭著道。
「坤兒是府中的少爺,誰敢欺負他?你就安心再在這裡住幾天,等傷勢好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不,娘,我現在就要回去!娘,您讓我回去吧……」沈婧琳又是哭又是鬧,似乎真的感應到了什麼事一般。
老夫人氣得兩眼發黑,狠狠道,「罷了罷了,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你們幫姑奶奶收拾一下,送她回去。」
見老夫人答應了,沈婧琳這才停止了掙扎。
片刻過後,稍稍裝扮過的沈婧琳坐上馬車駛離了沈府。
到了徐府,她跳下馬車,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不安。
守門的侍衛見到她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都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看她。
沈婧琳也懶得理他們,徑直往徐坤的院中走去。
到了院子裡,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沈婧琳皺了眉頭,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坤兒?」她走到徐坤的房間前,大聲喚道。
沒有人應她,沈婧琳心下一慌,急急忙忙推門進去,卻發現房中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什麼異常。
可沈婧琳就是覺得很不安,一顆心噗通噗通似乎快要跳出了胸腔之中。
她走出房門,正好瞧見一個丫鬟匆匆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
定睛一看,正是徐坤院裡伺候的四兒,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厲聲道,「小少爺呢?!」
四兒突然被她抓住,嚇了一跳,瞧見沈婧琳蒼白如紙的臉色,忍不住驚叫一聲,連連往後退。
「是我!」沈婧琳惡狠狠道。
四兒這才勉強辨認出了她,眼中閃過一抹心虛,「夫……夫人……您回來了。」
「小少爺呢?!」沈婧琳抓得更用力了。
「小少爺……小少爺在老爺房中……」四兒結結巴巴道,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沈婧琳顧不上琢磨她為何是這種神情,鬆開她的手,急匆匆往徐瑋的院子裡走去。
自從徐瑋不待見她後,他就基本上沒去過她的房間了,在書房旁邊另闢了一間房出來做臥室,有時宿在柳七七院中,有時就宿在書房旁邊的臥室里。
四兒所說的在老爺房中,應該就是指書房旁邊的臥室中了。
她走得飛快,一路卻沒遇到什麼人。
來不及狐疑,便已經到了徐瑋的院子裡。
房中隱隱傳來了人聲,她顧不上想其他,一把掀起帘子走了進去。房裡的人聽得動靜都看了過來,各色各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婧琳恍若不查,目光直直地越過人群釘在了床上。
那裡,她見到了徐坤,雙目緊閉,面色潮紅,一副沒有知覺的模樣。
沈婧琳心一疼,尖叫著撥開人群撲了上去,「坤兒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娘,你不要嚇娘……」
床上的徐坤卻沒有任何動靜,沈婧琳的手摸上他的臉蛋,卻發現燙得嚇人,她驚恐地收回手看向旁邊的丫鬟,「怎麼回事?坤兒到底怎麼了?」
「小少爺發了高燒。」那丫鬟名叫青柚,正是伺候徐坤飲食起居的,見沈婧琳看向她,低著頭戰戰兢兢回道。
「好好的怎麼會發高燒?你是怎麼伺候小少爺的?」沈婧琳嘶吼道。
青柚嚇得往後連連退了幾步,「不關奴婢的事,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沈婧琳手一揚,「你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巴掌還沒有下去,便被斜刺里伸出來的一隻粗壯有力的大手緊緊攥住了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順著那手往上看去,便看到了滿臉沉鬱的徐瑋。
徐瑋皺著眉頭看著她,一臉嫌惡的表情,「你怎麼搞成了這個副樣子?大夫正在給坤兒看病,你要鬧出去鬧去!」
沈婧琳嘴一張剛想大叫,突然顧及到徐坤的病情,將想要叫出口的話生生吞了進去。
她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先是惡狠狠瞪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大夫,語聲冷厲,「給我好好看,若是治不好坤兒,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說罷,又看一眼瑟瑟縮縮的青柚,「你,跟我出來。」
青柚抖抖索索地跟在她身後出了裡間。
沈婧琳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下,看著青柚冷聲喝道,「你,跪下!」
青柚腿一軟,跪倒在地,身子不斷地抖動著不敢看她。
「說!小少爺為什麼會突然發燒?!」
青柚戰戰兢兢道,「奴婢……奴婢……」
「說不說!」見她還在吞吞吐吐,沈婧琳一腳便踩上她放在地上的手背,腳上一用力,青柚發出一聲慘叫。
「奴婢說!奴婢說!」
沈婧琳這才鬆開了腳,滿臉戾氣地看著她。
「昨晚小少爺頂撞了柳姨娘,柳姨娘罰他在門外跪了兩個時辰,許是吹了風,回來小少爺就發起燒來。」青柚一口氣說完,身子害怕地往後挪了挪。
柳七七!
沈婧琳氣得發狂,心口一陣疼痛,眼睛一片通紅眥裂。果然是這個賤人搞的鬼!她一定是看自己和坤兒不順眼,才借自己不在府中的機會想除掉他!
「她現在在哪裡!」沈婧琳看著青柚咬牙切齒道。
青柚不敢看她,又往後縮了縮,嘴裡結結巴巴道,「奴婢……奴婢不知……」
沈婧琳還想逼問,只聽得簾櫳一響,一臉陰沉的徐瑋從裡間走了出啦。
「你在鬧什麼?!」徐瑋看著她一臉不快。
沈婧琳衝到徐瑋面前,尖聲質問道,「是柳七七那個賤人把坤兒弄成這樣的是不是?!」
徐瑋避過她審視的目光,語氣中帶了一絲心虛,「七七她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昨日她已經很自責了!」
「自責?!自責有用嗎?自責能讓我的坤兒馬上醒過來嗎?」沈婧琳一聲聲質問,喉嚨嘶啞,已經幾近崩潰。
徐瑋強忍著怒氣,「你不要再胡鬧了,坤兒還需要靜養,你這樣他能好得起來嗎?!」
聽到徐瑋提起徐坤,沈婧琳有一瞬間怔忡,很快抬手抹乾臉上的淚水道,「坤兒還需要我,對,我要親自去照顧坤兒,你們都不想他好,我不相信你們!」說著,一把推開徐瑋,跌跌撞撞衝進了裡間。
徐瑋被推了個踉蹌,臉色沉得能滴出墨來,看著沈婧琳滿身狼狽的背影眯了眼睛。
大夫看完徐坤,一臉無奈,看著沈婧琳殷切而恐怖的眼神,只得挑好的來說,「老夫給小公子開一副藥,讓人伺候小公子服下。若是小公子能撐得過今晚便好了。」
「若是不能呢?」聽出大夫的潛台詞,沈婧琳心一抽,緊緊盯著他。
大夫不敢直視她的目光,「盡人事,聽天命。老夫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說來也奇怪,沈婧琳聽完這話並沒有崩潰,沒有歇斯底里,而是平靜地說了聲,「我知道了。」然而轉向一旁的丫鬟,「送大夫出去。」
夜已深。
沈婧琳坐在徐坤的窗前,呆呆地看著面色依舊潮紅的徐坤,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是燙,燙得灼人。
沈婧琳心中閃過一絲濃重的慌亂,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伸手從旁邊的水盆中擰乾帕子,覆在了徐坤額頭上。
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看著徐坤的熱度退下了些,沈婧琳這才鬆了口氣。
她又累又困又餓,折騰了幾天了覺也沒睡好,這一放鬆便有倦意襲來,不知不覺間竟伏在床邊睡著了。
沈婧琳如今在府中不相信任何人,早早就把所有的丫鬟都趕了出去,自己親力親為。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迷迷糊糊醒過來時,卻發現窗外一晨光熹微。
四周很靜,靜得她心慌不已,忙抬眼朝床上的徐坤看去。
徐坤已經雙目緊閉,臉上的紅潮似乎也退了下去,可沈婧琳卻升騰起一絲不好的感覺,手抖抖索索伸過去摸上他的額頭。
不燙了……完全不燙了……可是……涼得嚇人……涼得不似正常人的體溫……
沈婧琳腦中一片空白,顫抖著將手指伸入徐坤的鼻端,卻沒有任何氣息。
她一懵,驚恐地後退,絆倒了椅子跌倒在地。
屋外的丫鬟聽到動靜忙出聲問道,「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回答她的卻是一聲悽厲哀婉的叫聲,那麼尖銳,那麼絕望,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入了每個人的心裡。
緊接著,她聽到一聲絕望透頂的呼喚,「坤兒,我的坤兒!」
*
徐坤去世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沈府。
溶月自然也從雲苓口中得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頓時呆在了原地,「好好的,坤兒怎麼會去世了?」
「聽說徐府的柳姨娘趁姑奶奶不在,藉口表少爺頂撞她,罰他在門外跪了兩個小時,表少爺受了寒回去便發起了高燒,燒了一晚上最終還是去了。」雲苓惋惜道。
溶月唏噓不已,打發她先下去了,起身替蕭煜整理起衣衫來,只是頗有些心不在焉,扣子都扣錯了地方去。
蕭煜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嘆一口氣,看著溶月怔忡的眉眼,「人已經去世了,阿蕪也不用太過傷心了。」
溶月搖搖頭,「其實我同坤兒感情並不好,只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便這樣悄無聲息的逝去了,總覺得人生實在是無常。」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比旁人更加珍惜生命。
溶月抬頭看向蕭煜,他眼中有著淡淡的擔憂之色,突然想起,自己前世並不知道蕭煜的命運,亦不知道他最後是什麼下場。想到這,不由身子一顫,急惶抬目看向他,「阿煜,我不知道你這些天在做什麼,但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首先保護好自己的安危好嗎?」
她眼中的憂愁和擔憂太過濃重,看得蕭煜心中一痛,撫了撫她的臉龐道,「阿蕪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我出事了,你可怎麼辦?」
得到蕭煜鄭重其事的保證,溶月這才微微放了心。想了想,猶疑著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在忙儲君之事?」
蕭煜本就沒有打算瞞溶月,只是不想她太過憂心了才沒提,現在她問起自然也不會隱瞞,點點頭道,「是,大皇子並非儲君最好的人選。」
這麼說的話,溶月福至心靈,挑眉看向蕭煜,「你想支持六皇子?」
蕭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親昵地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子。
溶月驚詫,「就算大皇子出了什麼事,不是還有二皇子麼?再不濟,蕭梓琰也是可以考慮的人選,你怎麼能確保六皇子一定能當上太子?」
蕭煜胸有成竹地一笑,「很簡單,我只要稍稍加把火,讓梓琝變成那漁翁就行。」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麼說,蕭煜是想坐山觀虎鬥了。
溶月雖然相信蕭煜的能力,但仍忍不住有些擔憂,再三叮囑,直到得了蕭煜一切舉動都會在保證自身安危的前提下進行的舉動,方才放他出了門。
蕭煜布下的局很快便有了效果。
大皇子剛被立為太子沒多久,便被人告發在府中私藏龍袍。皇上勃然大怒,吩咐錦衣衛上大皇子府中去搜,竟當真在大皇子書房的密室中搜到了一件製作精良的龍袍。
證據確鑿,大皇子再三喊冤枉皇上也不會信了。
明熙帝本就是疑心病重的人,雖然現在封了太子,但這天下的千秋偉業還是他自己的,哪裡容得下他人這麼快想染指?哪怕那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行。
一怒之下,明熙帝廢掉了大皇子的太子身份,貶為庶人,流放皇陵,命其終身戍守皇陵,永生永世不得進京。並大肆抓捕處置大皇子一黨的人,大皇子母妃慕容欣自然首當其衝,明熙帝不相信慕容欣沒有參與其中,絲毫不顧念昔日的情誼,將其打入冷宮。大皇子妃江氏一族也收到牽連,江氏之父羽林軍總統領江鵬被革職,總統領的位置被他人取代。
親家都受到了牽連,慕容家自然也不能倖免。好在慕容佐機靈,主動辭去了金吾衛中郎將一職,又擺出一副坦蕩的姿態任錦衣衛入府搜尋,這才打消了皇上幾分疑心。
然而在這緊急關頭,卻爆出了慕容彬打死百姓的消息出來,大理寺少卿宋慈恩不畏強權追查,發現了確鑿的證據,證據呈到明熙帝案首,帝自然勃然大怒,新賬舊賬一起算,將慕容家所有在朝為官之人革職查辦。
慕容家在一夕之間從雲端跌入了地獄。
接連查出這種事來,皇上對身邊所有人都抱著懷疑的態度,左思右想,最後竟破例提拔了前段時間立了大功的顧長歌上來,任命其為金吾衛中郎將。
大皇子儲君之位被廢,太子之位不出意料地落到了二皇子身上。
其實明熙帝本懷疑過此事是二皇子栽贓陷害大皇子所為,但二皇子在此事中清白得很,並沒有插過手。證據面前,明熙帝這才打消了顧慮。
二皇子肖似他,他心中本就偏向二皇子一些,只是二皇子沒有母家支持,又不是長子,權衡之下這才立了大皇子,卻沒想到大皇子是那等狼子野心之人。
二皇子被立為太子之後,對明熙帝愈發恭謹起來,行事也十分謹慎,不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明熙帝十分滿意二皇子的作為,在朝堂上連著表揚了他幾次。
京中的局勢似乎就這樣穩定了下來。
然而,這穩定不過是表面上的假象,在這樣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的是洶湧澎湃的暗流。
「郡主,飯菜都涼了,要不要奴婢拿下去再熱熱?」玉竹看著滿桌子沒有動的菜,低聲詢問道。
溶月嘆口氣,「撤下去吧,等王爺回來了再上。」
話音剛落,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蕭煜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阿蕪,我回來了!」話音剛落,蕭煜芝蘭玉樹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口。
溶月示意玉竹先將飯菜撤下去熱,自己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蕭煜一臉歉意。
溶月展顏一笑,並不放在心上,只替他脫去外套,又拿了套乾淨的家常服給他換上,眉眼間儘是溫柔的神色。
蕭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溶月已經被蕭煜這麼直愣愣的看得習慣了,只抬眼朝他笑了笑,打趣道,「成天跟個呆子一樣盯著我看,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蕭煜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我看我娘子,別人哪裡管得著。」
溶月不理他這時不時出來的小孩子脾氣,拉著他走到外間,飯菜已經重新熱好上了上來,兩人坐下吃起飯來。
「對了。」蕭煜想起一件事,「今日在朝堂上,皇上下旨將靖寧公主賜婚給謝祁了。」
溶月驚詫地抬了頭,「表哥同意了?」
「嗯。」
溶月頗有些驚訝,上次同表哥談話時,他還是不想娶卿靖寧的模樣,為何現在突然改了主意?溶月雖然不理解謝祁為何這麼做,但兩人能走到一起,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她這麼想著,隨手夾了一筷河蝦放入口中。
「阿蕪不是對河蝦過敏?」蕭煜緊緊凝視著她。
溶月正想著心事,聽得蕭煜這麼一問隨口道,「沒有啊,我挺喜歡吃河蝦的。」話音剛落,她便意識到了不對勁,放下筷子愣愣地看著蕭煜。
她喜歡吃河蝦,但是前世及笄之後莫名地染上了對河蝦過敏的毛病,這事,謝祁自然是知道的。她還記得有一次他們在來兮樓吃飯,謝祁就出聲提醒了她,也正是因為這樣,溶月才發現了謝祁也知道她前世之事的事實。
可是重生一世,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她及笄之後吃河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了,所以才不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陡然聽蕭煜提起,突然意識到,那次在來兮樓時,蕭煜也是在場的,也一定聽到了心裡去。
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一定發現了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
溶月心裡微微有些發虛,她重生之事,到底要不要同蕭煜講?
她不想瞞蕭煜什麼,可是這種怪力亂神的事講出來,真的會有人信麼?
蕭煜盯了她一瞬,突然挪開目光,溫柔地笑笑,「阿蕪,再過幾天便在侯府住滿一個月了,要不,我們再在侯府住幾天吧。」
見蕭煜轉了話題,溶月也暫時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抬眼道,「怎麼了?可是王府里發生了什麼事?」
蕭煜搖搖頭,「王府里一切都好。」該清理的他都已經清理乾淨了,「只是……最近京里可能會發生大事,你待在侯府,會比在王府要安全一些。」
「什麼大事?」溶月本能地警惕起來。
蕭煜寵溺的目光看向她,「阿蕪猜猜看?」
溶月沉吟片刻,「能攪亂京中這潭水的,最近莫過於太子之爭了吧,難道說……」她腦中閃過一個猜想,「大皇子並不死心,還想東山再起?」
蕭煜笑笑,「阿蕪可真是一點即通。」
溶月吃驚道,「大皇子已經被貶去戍守皇陵了,難道……他想逼宮?」
蕭煜不置可否,「所以到時候怕傷及到無辜,阿蕪還是在侯府中待幾日可好?」
溶月點頭應下,擔憂地看向他,「那你呢?你也要出去嗎?」
「阿蕪放心好了,我只是在暗處看著,扯不到我頭上來的。」說完,他叫來人將飯菜撤了下去。
「對了,王府里的那眼溫泉我已經叫人引到新房後面了,回去便可以舒舒服服地泡溫泉了。」蕭煜含笑道。
「好啊。」溶月應了,「你現在可要沐浴?」看到蕭煜直勾勾的眼神,溶月忙道,「我方才已經洗過了。」
蕭煜一臉受傷地撇了撇嘴,吩咐人送了水進來。
沐浴過後,他隨意披了件單衫便出來了,身上春光乍泄。
溶月移開目光,微微紅了臉,「怎麼不把衣衫穿好?」
蕭煜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語氣中帶了一絲委屈,「阿蕪,我餓了。」
溶月吃驚回眸,「剛用過飯便餓了?那我讓人送些點心過來。」
蕭煜一把拉起溶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意有所指道,「不是肚子餓了,是那裡餓了。」
溶月臉「刷」的一紅,剛要嗔他,一扭頭,便覺得有道陰影覆了下來,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唇上一涼,將她要說的話盡數堵在了口中。
蕭煜的發還濕著,發梢的水滴混合著汗水,一滴滴打落在溶月的身上,被身上的熱氣一蒸騰,氤氳出最原始的*來。
又是一室纏綿旖旎的氛圍。
溶月躺在軟榻上,喘氣連連,只覺得腰骨都快斷了。
蕭煜這人,真是時時刻刻想把她拆骨入腹才好!
見她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蕭煜輕笑,讓溶月趴在自己的腿上,給她捏起酸痛的地方來。
溶月被他捏得渾身舒爽,一臉滿足的神色,蕭煜溫柔地看著她,用沉鬱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道,「阿蕪,你知道你什麼事都可以同我說的。」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一貫的溫柔寵溺,溶月卻聽出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她心中一鈍,意識到蕭煜在說什麼。
是啊,蕭煜這般聰明的人,怎麼會感覺不到她的不尋常?他已經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了,自己還有什麼好隱瞞他的?
想到這裡,她從蕭煜身上坐了起來,直視著蕭煜的明亮的眼睛道,「阿煜,我的確有話同你講。這事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請你相信,我同你說的,句句屬實。」
蕭煜定定地凝視著她,突然勾唇一笑,「傻瓜,你說的話,不管什麼我都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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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樂樂《穿越之一品育兒師》本月月底就要完結啦!這是一個女主穿越在古代,撿逆賊遺腹子,開現代幼兒園,惹腹黑冷王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