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暮光在微風之中逐漸晦暗, 低垂於曠野,那風很輕,卻帶著微雪一般的寒意。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河岸邊楚辭和衛兵僵持著,他一再追問衛兵河水裡除了他之外到底是否還有別人無故出現, 衛兵被他問得煩了, 便朝著天空放了一槍信號彈,不一會, 巡邏小隊趕過來, 五六桿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楚辭。
他乾脆的伸出手:「把我拷上, 帶回去吧。」
巡邏小隊長:「」
頭一次見這麼主動的。
小隊長果真將他拷上帶了回去,依舊還是昨天那間狹窄的值班室, 只是這次被捆綁在椅子上的只有他一個人。
「你是什麼人?」小隊長問。
楚辭依著昨天的說辭:「來沙漠裡探險的, 迷路了, 順著河流誤打誤撞才到這裡的。」
小隊長神情狐疑:「一個人來沙漠裡探險?」
「本來還有一個同伴,但是走散了。」楚辭立刻追問, 「黑頭髮、綠眼睛, 長得很好看的年輕男人, 你有見過他嗎?」
小隊長搖頭:「沒有。」
但是他似乎並不相信上面那套說辭,因為第一個發現楚辭的衛兵告訴他,這傢伙不僅知道他們隊長莫利的名字,甚至知道隊長今天不在, 去了後山。一個從外面來的探險者,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內部信息?他神情肅然, 再次問楚辭:「你到底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楚辭道:「我剛才不是已經回答過了嗎, 來探險, 迷路了, 無意中到這裡的。」
小隊長站起來,魁梧的身軀遮去了窗外透進來的最後一縷光,他居高臨下的睨著楚辭:「請你配合一點!」
楚辭:「探險,迷路。」
「」
小隊長無可奈何,只好將楚辭關在了值班室里,找來衛兵看著他,等待莫利隊長從後山回來。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有個年輕衛兵過來給他送吃的之後就換了同伴的班,楚辭故技重施騙年輕衛兵說自己要去上洗手間,然後熟門熟路從氣窗逃走。
剛才的值班室很溫暖,巡邏小隊長雖然將他捆綁了起來,卻頗為人性化的給了他一塊大毛巾,因此現在他的外套已經幹了,只是裡面的衣服還泛著潮,被風一吹,冷冰冰的貼在脊背上,非常不舒服。
也不知道傷口有沒有裂開。
楚辭漫無邊際的想著,要是平時他肯定不會在意這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西澤爾念叨太多次,他竟然也時不時的記掛著這件事了。等他走到營地邊緣的位置時,警笛終於響起,他百般無賴的打了個呵欠,思考著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後山看看。
他大抵能猜到這些人是誰,可是
精神力場中有熟悉的感覺闖進來,待他感知到這人是誰之後頓時哭笑不得,便蹲在原地等,一直等了大約二十分鐘,視線中才出現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
「海倫娜。」他輕聲叫道。
小女孩像是受驚一般四處張望,待轉過身看見他時,頓時將手電筒懟在身前,稚聲喝道:「你是誰!」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楚辭說道。
海倫娜呆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暴露了,只能歪著頭道:「我,我不認識你。」
「但我認識你。」楚辭從陰影中走出來,蹲在她面前,「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你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我,我是來幫爸爸抓壞人的!」小女孩說著,神情堅定起來,「對,我找到了壞人才能回去。」
「你是用精神力感知找到我的嗎?」楚辭問。
海倫娜又呆住了,這個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她悄悄看了楚辭一眼:「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認識你,」楚辭手一伸將她抱了起來,出乎意料的是,海倫娜並沒有掙扎,他看著小女孩紅撲撲的小臉,「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我知道。」
海倫娜搖頭:「我不信。」
「那你不要告訴我,看我能不能把你送到家門口,怎麼樣?」
海倫娜點了點頭。
進入搜查小隊搜查範圍的時候,楚辭感知到了莫利隊長的精神力場,男人依舊躲避在中途的某間房子裡,等待著他的出現。一切軌跡都和昨天類似,甚至於對方所說的話都如出一轍:
「想必你就是今天下午被我的部下們扣押起來,又逃走的那個外來者吧?」
楚辭走上前去將海倫娜遞給他,道:「是。」
莫利隊長下意識的伸手將孩子接過來。
下午衛兵告訴他外來者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和今日的行蹤時,他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情報泄露!
在封閉管理的情況下,情報外泄是非常嚴重的事件,他立即下令對內部人員和各項程序進行徹查,凡是涉及通訊、情報、信息等核心部門的工作人員和其家屬均不能豁免,以防出現漏網之魚。
排查工作做的很快,就在剛才,他的夫人發現海倫娜不見了的時候,排查已經進行了大半,可是那個忽然出現又憑空消失的外來者卻還沒有找到。
莫利隊長心裡「咯噔」一下,他以為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然而沒有。
今夜依舊風平浪靜,和過去的無數個夜晚相差無幾。
這個人既沒有將海倫娜作為威脅他的人質,也沒有在營地搞出什麼破壞。相反,莫利隊長心中產生了某種奇異的疑惑,也許他真的認識自己
可是他們什麼時候見過呢?
這位漂亮的年輕人看上去最多十五六歲,應該是霧海的移民?可是莫利隊長本人卻是第一次來霧海,在此之前,他從未離開過聯邦星域。
「我是外面來的,」楚辭道,「不過我沒有惡意,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地,你把我當做過客就好,也許我明天就會離開。」
藏在父親懷裡的小海倫娜忽然道:「我作證,她不是壞人。」
莫利隊長猶豫了半晌,還是道:「如果不嫌棄的話,請你去我家裡休息一夜,明天再離開。」
「好。」楚辭點頭,「不過我要提醒您一句,明天早上不要把柴火搬到外面去,因為明天會下雨,這是無用的功夫」
莫利隊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我們認識嗎?」
楚辭道:「認識。」
「可是,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莫利隊長皺起眉,「我完全不記得。」
楚辭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在未來。」
次日一早,莫利隊長聽從了他的建議沒有去搬柴火,而是和他走遍了整個營地,去詢問營地上的人有沒有見到楚辭的那位黑頭髮綠眼睛的夥伴,可得到的卻都是否定的答案。
「不要沮喪,」莫利隊長安慰他,「說不定你的同伴就在你們失散的地方等你。」
可我們失散的地方,就是這裡。楚辭默然的想。
他們回去的慢了一些,在即將要到家時就開始下雨,等到進門,兩個人已然渾身濕透,莫利隊長憂慮的道:「林,看來你走不了了,這樣天氣有些危險。」
楚辭回答:「我知道。」
當夜,河堤再次告急,莫利隊長將莫利夫人和海倫娜送上了重卡,一回頭看見穿著雨衣的楚辭還靜靜的站在原地,他在一片雜亂雨聲中呼喊:「你怎麼沒走?」
「我留下來幫忙。」楚辭說著,跟隨他一起往倉庫走去。
重型卡車在黑夜裡如同龐大的獸,悍然無畏的破開風雨從楚辭和莫利隊長身邊穿行而過,走到三區的時候,楚辭忽然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您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說著轉身去了二十九號,將抱著滑板藏在沙發背后角落里的小男孩阿洛抱出來交給了剛好路過的報信人,遠遠看著那人將阿洛送上了第三趟卡車。這樣一來,想必過不來多久,阿洛的媽媽就能等到他。
莫利隊長去了倉庫的調度室,楚辭去幫忙搬運加固河堤的材料,到了某一時刻,警笛遽然大作,洪水漫天而來。
楚辭再一次沉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他在水底拼命找尋,想找到和他一起淹沒於水中的西澤爾可是沒有。
漆黑的水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和無數飄蕩如幻影的碎光,距離很遠。他感覺到逐漸缺氧,於是朝著那些螢火般的光亮游過去,游過去。
浮出水面時他再次見到了淡紅的天空和灰白石灘,過不久,遠處警覺地士兵舉著槍來問他是誰。
一切都是相同的,一切都是虛妄。
他慢慢地爬上河岸,一言不發的跟著衛兵去了值班室,然後再逃走,在營地的邊緣邂逅海倫娜。
第三次。
第二天夜裡,他在暴雨中將海倫娜送上卡車時,低聲對小女孩道:「我明天不來了,我打算沿著原路返回,說不定能找到西澤爾。」
海倫娜聽不懂他的話,眨動著懵懂大眼睛看著他。
最後,楚辭問:「莫利,你會記得我嗎?」
海倫娜動作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謝謝你。」
可是若干年後,她還是忘了他。
洪水再一次淹沒了倉庫,楚辭再一次浮在了潺湲的河流中。
他浮在水裡,每五分鐘降口鼻露出水面換一次氣息,一直等到天黑之後,他游到了對岸,鋪開精神力場,沿著原路返回。
灰白的沙地上留著他一步一步踩下來的腳印,濕漉漉,浸著水,被夜風一吹,慢慢乾涸而去。天上的雲氣變換了模樣,像是被風吹醒,泛紅的天光明亮起來。
他的踩下去的腳印逐漸沒有了水漬,明亮的天光又暗下去,楚辭靠著一塊石頭坐下來,在口袋裡摸了摸,找到一塊被水泡的發軟能量塊塞進嘴裡。感謝他一直以來總是喜歡往口袋裡亂裝東西的壞習慣,不然今天一定會餓死在這。
說起來,這個習慣似乎還是跟西澤爾學的,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楚辭將口袋裡東西都掏出來數了數,一把槍,一個彈夾,六塊壓縮能量塊,可惜沒有水。
沙漠裡很安靜,只有風和他作伴,他有些疲憊的靠著石頭打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睜眼的時候,天亮了。
他拍了拍衣服,再次出發。
可是天色即將黃昏的時候,他再一次,遠遠的看見了橫在灰白戈壁灘上的河流,像一條粼光閃閃的緞帶,河流對岸,淡紅天空之下,是整齊白色板房。
楚辭忽然就失去了再往前走的力氣,他緩緩彎下腰,坐在了石灘上。
遠處的衛兵發現了他,他再一次回到營地,經歷了和之前一樣的事情。不過這次,他跟著卡車去了後山,在雨棚里落腳之後,他就悄然離開了人群,朝著精神力場中感知到的巨大機器的山裡潛行過去。
這是一座自然山體,前山坡度平緩,後山卻是陡峭絕壁,楚辭在峭壁上攀行了,倏然發現雨水匯聚在山中腰某個位置時,似乎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攀爬過去,然後在這裡發現了一條隧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洪水,隧洞口並沒有人把守,遠遠的似乎望見一點光亮,他追隨著那光亮,沿著隧洞一直往下走的時候,那點光亮卻忽然消失了,楚辭再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某一刻,他似乎看到隧道的盡頭是一個黑暗的水底世界。
看見水面的那一刻,這一天重新開始。
他照舊沒有浮出水面,只是每隔幾分鐘換一次氣,像個水鬼似的潛伏著。等到入夜才從河裡爬上來,徑直去了後山。
今夜的後山守衛比昨晚嚴備許多,但因為他們不使用智能電子設備,楚辭沒有被發現,他再一次進到了隧道里。這一次隧道的光亮非常明顯,楚辭小心翼翼的朝那光亮靠近,可就在他即將要抵達有光明的隧道盡頭時,身後忽然有一道輕鬆緩和的聲音問:「你在找什麼?」
楚辭遽然回過頭,同時抬起了一直藏於袖口中的槍,精神力場鋪天蓋地壓過去。
奇怪,他竟然沒有感知到身後有人?!
「誒,不要這樣,」那人主動的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舉著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只是隨口一問,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是一個身形瘦高的男人。
無法形容他的年紀,因為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似乎飽經風霜,可面容卻是年輕的。只是輪廓清瘦,鬍子拉碴,肩上披著件舊外套,透著幾分不修邊幅的隨意和落拓。而那眼睛卻璀亮攝人,仿佛將星河裡最閃耀、最光輝的星辰都揉碎了綴入他一雙眼瞳之中,看進去就得見宇宙浩大,流彩光暈。
「你不是這裡的人,」男人溫和的道,「外來者?」
楚辭卻盯著他的手,皺眉:「你怎麼知道這個姿勢是投降的意思?」
「我為什麼不知道呢?」男人將手放了下來,笑道,「我身上沒有武器,你的槍可以收起來嗎?我很怕它走火。」
槍在楚辭的手指間轉了個圈,槍口對著地面,但他並沒有收起來。
「你竟然能一個人摸到這裡來,一個警衛都沒有驚動啊」男人端著下巴,若有所思,「但我覺得你不是他們的特工,畢竟僱傭你這樣年紀的孩子從事高危職業違反《憲法》。」
楚辭滿頭霧水:「你在說什麼?」
「那麼,可以告訴我,你從哪裡來嗎?」
「沙漠裡,」楚辭不動聲色道,「來探險的過路人。」
男人哈哈大笑:「不要騙我,這片沙漠沒有什麼好探險的,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藏在這裡。」
「你在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就離開吧。」男人拍了拍手,道,「不要告訴別人來過這裡。」
他抬起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眼底有一抹狡黠:「這是個秘密。」
楚辭在心裡嘆了一聲。
他也想離開,可是一旦過了明天夜裡,他肯定就會再次墜入循環,重新開始。
他將槍放回口袋裡,金屬武器太重,口袋跟著一沉,裝在口袋裡的小東西掉出來一些,男人彎腰幫他去撿,濕漉漉壓縮能量塊、彈夾、還有一粒內里藏著點雷射的金屬紐扣,只不過現在不能用就是了。
男人將壓縮能量塊和紐扣還給他,目光觸及彈夾,起身的動作卻忽然一頓:「鉛彈?」
楚辭將彈夾接過去,點了點頭。
男人緩慢的抬起頭來,他的目光像是明銳的星火,或者掠過疾風驟雨的驚電!
楚辭被他看得警惕心頓生,冷然道:「鉛彈怎麼了?」
「沒怎麼」男人搖了搖頭,聲音很輕的道,「你迷路了?」
「迷路」是一個很混沌的概念,足以囊括世間一切不知去往的茫然,楚辭遲疑著,點了點頭。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來。」
他拉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外衣,率先往通道最里走去。
楚辭能感知到,他距離那個巨大的、精密的金屬機器越來越近,可是男人卻並未帶他離開通道,而是進了通道最裡面的一個房間。
房間的門口和隧道的入口是一截廊橋,楚辭跟著他走過廊橋,有一種進入了星艦的錯位感。
「穿過那道門。」男人指著房間正中央平台上的一台長方形的機器,它像是一道金屬門,可是透過門扉並不能看見對面的光景,門上覆蓋著一層光膜,像是晴天陽光之下飛舞著,反射出七彩光暈的泡泡。
可是一眼看過去,卻像是墮入了宇宙深處,黑暗之中有大光明,光明之中時間變化,如夢亦如幻。
「穿過那道門,就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男人輕柔的道,「相信我。」
他的聲音仿佛有令人信服的魔力,誘著楚辭不得不去按照他說的做。
楚辭走到了「門」的跟前,卻倏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男人問。
楚辭回過頭:「和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同伴,但我們走散了,我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這,如果你遇見他,麻煩你讓他穿過這道門,回原來的地方去,就說,我在那裡等他。」
他看著清瘦的男人,道:「他和你差不多高,二十多歲,黑頭髮,綠眼睛,長得很好看。」
「好,」男人點頭,「如果遇見他,我一定送他回去。」
楚辭邁入了那扇「門」。
這一刻他仿佛又感受到了深海沉重的水壓,或者曠野上凌厲的、鼓盪的大風,或是極致的、冰川一般的寒冷——
是寒冷。
滲骨的冷,他抱著手臂開始打哆嗦,感覺自己身上的未乾的水汽瞬間都凍住,身體裡的溫度都在流失。
他跌落在一片黑暗中。
身下是粉末一般的砂塵,視線里一點光都沒有,精神力場感知所到之處也全都是空無。
他掏出槍,往地面上開了一槍。
砰!
劇烈的響聲如同水波一般悠然飄蕩出去,借著那一瞬間綻開的槍火,他看到地面上黑色的沙子。
他回到了「漆黑之眼」。
遠處似乎燃燒起了一點幽幽的亮光。
那亮光逐漸連綿成片,無風自動,像是葦盪間成群結隊的螢火。
黑暗的幕布,仿佛有一隻巨手撕開了宇宙銀河,將星輝撒落其上。光點匯聚成群,再逐漸描畫出形狀來。是魚群。它們在浩瀚的夜空中游弋,流光掠電一般,各種顏色、像全息投影的魚群。
楚辭再次見到了「漆黑之眼」中的海市蜃樓。
他抬起頭,看著魚群逐漸浮現,它們自由而靈活的穿梭在空中,那條巨大的、透明的鯨翻滾著無形的水浪,一路遠行,一路歌唱。
此刻無聲。
也許這片沙漠在億萬年前曾經是海底,曾經生活著五彩斑斕的生命。
可是經年之後,這裡荒涼闃寂,永遠沒有聲音。
只有楚辭一個人,看著那些億萬年前逝去的靈魂,遠遠看著。
他忽然抬起手攏在嘴唇上,朝著虛空中大聲喊:「西澤爾!你在哪——」
聲音飄蕩開去,沒有驚擾任何事物,包括在空中的魚群,因為它們不過是夢境幻影而已。
「西澤爾!」
「西澤爾!」
「西澤爾——」
西澤爾瞬間驚醒。
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或許是在夢中。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抬目望去,周圍安靜到死寂,只有褶皺遍布的黑色沙漠和緋紅的天空。
他摸了摸上衣服,乾的。
最後一刻被洪水淹沒時,他下意識去抓楚辭的手,可是那水流太過湍急,瞬間就將他們衝散,黑暗水底什麼都看不見,精神力場也只有冰冷的、沉重的流水的聲音,似乎還有誰在求救營地上亂七八糟的警笛聲他感覺到自己一直在往下沉,不論如何都不能掙脫水流的漩渦。
而等他性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
他知道楚辭的猜測是對的,他們闖入了某個時間場的裂縫,回到了兩百多年前。
可是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那片營地上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隱居在沙漠之中,洪水就將他們送了回來。
西澤爾抬起手臂想看時間,卻發現機械錶似乎磕到了什麼地方,竟然壞掉了,秒針如同行將就木的死屍一般來回顫動,完全不頂用了。
可是楚辭去哪裡了?
按理來說,如果他掉在「漆黑之眼」的沙漠裡,那麼楚辭應該也在這附近?
可是一眼望過去什麼別說人,這片沙漠上除了他之前別的事物一概沒有。精神力場所及之處也全都是虛無。而且他的精神力場不及楚辭寬闊,不能感知到很遠的地方,一旦感知範圍過廣,就會失去精確度。
「楚辭!」
他連著叫了幾聲,又覺得自己是急病亂投醫,這樣茫茫的沙漠裡,人的聲音能傳播多遠?
他將精神力場壓縮回一個比較精確地範圍里,因為沒有方向,就乾脆隨便找了個方向便往前走。他自嘲的想,如果不能找到楚辭,走出去也不是不行。
手錶壞了,他只能完全靠心中數數來大致計算時間,而當他計算了十二個小時之後他神情凝重的發現,黑夜依舊沒有降臨。
按照楚辭的說法,他第一次來「漆黑之眼」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黑夜,可是幾天前他們卻在這片黑色的沙漠中親眼目睹了黑夜又或許這是一個概率事件,夜晚時而有時而沒有,也沒有誰得出過定論
跋涉的久了,他的思維有些渙散。
他終於走不動了,慢慢彎下腰坐在了沙子上,這裡沒有任何遮蔽物,只有看不見盡頭的沙漠。他孤零零的坐在這裡,猶如一個渺小的點,仿佛整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在口袋裡摸了摸,找出一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在口袋裡的能量塊塞在嘴裡,嚼了兩下之後就囫圇咽了下去,能量塊堅硬的質地劃拉得他嗓子生疼。眼皮一直在打架,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睡,一旦睡著,就有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或許是攝入的壓縮能量塊起了作用,西澤爾覺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恢復了一些,他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計數重新開始,又計算了大概五個小時,黑夜依舊沒有來臨,他的眼前開始發黑,出現大片大片的虛影,那是精神力瀕臨枯竭症狀之一,他只好將精神力場再次壓縮,只在兩千米的範圍內展開。
雖然精神力場感知的範圍過大會喪失感知精準度,但知道楚辭是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場的,他心裡總有一種奢望,楚辭的精神力場感知範圍比自己要大得多,如果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場,過來找自己也可以。
某一刻,黑黢黢的沙漠中似乎出現了一點其他的色彩。
只是小小的一個點。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又閉上眼睛一會,再次睜開時,那個小點並沒有消失。
不是幻覺。
他便朝著那個小點走了過去。
越走越近,越來越近,小點有了大概的輪廓,顏色也逐漸明晰起來。
似乎是個人,穿著灰色的衣服。
西澤爾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復甦了一般開始快速跳動,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那個人影小跑過去,遠遠就看見鋪在地上的長髮,真的是楚辭!
他想跑得快一點,可是自己四肢疲軟,根本跑不動,而等他跑到楚辭跟前時,已經眼前發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將楚辭翻過來,卻發現他臉色蒼白,臉頰上還有幾道血痕,眉頭皺著,雙目緊閉,也不知道已經昏迷了多久。
西澤爾在地上躺了一會,乾脆翻身滾過去到楚辭身邊,拍了怕他的肩膀:「楚辭,楚辭?」
毫無動靜。
西澤爾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很微弱,但並不是沒有,沙漠裡也找不到水,他只能等楚辭自己醒來。
他盤腿坐著,將楚辭放好,枕在自己腿上,等著他醒來。
他在心裡默數,數著數著意識就又開始模糊,某一刻,他如有所感的睜開眼睛,發現楚辭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然後他看到,楚辭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西澤爾笑道:「醒了就把眼睛睜開。」
楚辭的眼睛再次睜開,然後倏然翻身而起,一頭撞在西澤爾懷裡,張開手臂,緊緊的抱住了他。
他就這麼抱著西澤爾,半晌也沒有任何動作,西澤爾只好道:「你快鬆開,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楚辭這才慢慢的鬆開手,看向西澤爾的目光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你,你怎麼在這?我是在做夢?」
「做什麼夢?」西澤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你是不是被洪水淹傻了?」
「什麼洪水?」楚辭皺著眉,「我覺得我就是在做夢,你不可能在這」
他一把抓住西澤爾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手指,目光定定的盯著他一會,忽然將西澤爾的手指放在口齒間重重咬下去。
「嘶——」西澤爾吃痛,想要收回手指,卻發現這傢伙咬的太緊了,自己竟然一時間挪不動手,就只好任由他這樣咬著。
楚辭瞪著黑沉沉的眼睛,嘴裡還咬著他的手指,活像個鼓著腮幫子的小松鼠,西澤爾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你能不能先給我放開?」
楚辭這才如夢初醒般張開了牙齒,西澤爾拿回自己的手一看,上面布著兩排深深的壓印,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對不起」楚辭低聲道,「對不起。」
「你怎麼還咬人啊?」西澤爾笑著問,「不就是一會沒找到你,這麼生氣?」
「一會?」楚辭抬高了聲音,「一會!」
「好好好,不是一會,」西澤爾抬手去摸他的頭,卻被他一偏頭躲了過去,西澤爾只好收回手,「是我的錯,怪我沒有抓住你。」
楚辭看了他一眼,沉默著不吭聲。
「怎麼了?」西澤爾低下頭去問他。
「沒事,」楚辭揉了揉眼睛,「你的手疼嗎?」
西澤爾故意道:「挺疼的。」
楚辭頓了一下,又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以為」
他的聲音低微下去:「我以為我在做夢。」
「你做過這麼真實的夢?」
「也許吧。」
楚辭說著站起身來,在自己的各個口袋裡開始找,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一個創口貼,扯開貼在西澤爾的手指上自己剛才咬過的位置。
貼好之後他收回手,手背在身後背了一會,忽然抬起頭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過分了?」西澤爾看著他,「林楚辭,就算生氣也不能這樣。」
「哦。」
楚辭嚅囁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別的,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西澤爾問:「臉上傷怎麼回事?」
「就是,可能掉下來的時候砸到了?」
楚辭抬手要去摸,西澤爾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傷口沒有清理,不要摸。」
「哦」
西澤爾忽然覺得這傢伙好像有些乖得過頭了,不禁道:「你是不是又惹什麼事了?」
「啊?」楚辭撓了撓腦袋,「沒有吧」
「真沒有?」
「啊,我也不知道。」
西澤爾搖了搖頭,只好道:「頭還暈嗎?」
「還好。」
「那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都行」
西澤爾奇怪道:「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楚辭比他還奇怪:「我不是一直都挺好說話的嗎?」
西澤爾噎了一下,喃喃道:「我總感覺你平時好像不嗆我兩句不開心似的」
楚辭眼睛裡的光逐漸黯淡下去,低低道:「我哪有。」
「好,」西澤爾揉了揉他的腦袋,「你沒有。休息好了告訴我,我們出發。」
楚辭抬起頭:「去哪裡啊?」
「你決定,」西澤爾溫和的道,「離開也可以,繼續走也可以,我聽你的。」
楚辭慢吞吞的答應了一聲,然後就低下頭去,似乎是在想接下來到底要何去何從,西澤爾笑道:「不過提前說,我可沒有力氣背你。」
「不用你背,我自己走。」楚辭嘟囔道,「我又不是沒長腿」
他站起身將綁在小腿上的匕首重新整理,又將槍拿出來,彈出彈夾才發現,裡面竟然只剩下一顆子彈了。
「我的分你一半,我的彈夾還是滿的。」
西澤爾卸掉自己槍的彈夾,「邦邦邦」彈出四顆子彈遞給楚辭。
楚辭一言不發的接過來,裝進了自己的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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