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江樓。
申晨解開盤著的頭髮,揉著有些酸澀的脖頸,愜意地放鬆著。小姑娘月娘充當起了貼身秘書的職責,先是遞過去一方濕巾,繼而到得申晨的背後,輕柔地為其捏起了脖子。
半晌,指壓之下,申晨發出了舒服的哼哼聲。趁著申晨精神放鬆,月娘小聲而謹慎地問道:「申總,今日來客過百,認購不過三萬兩……」
這三萬兩裡頭,還有趙廣德那廝的大頭,足足一萬兩。那趙廣德是奔著曬鹽的法子而來,本身又是財大氣粗,權當用這一萬兩買個好而已。剩下人等,要麼是有心無力,要麼就是有力無心。大多數的大戶都是瞧熱鬧而來,不敢駁了澳洲人的面子,只是象徵xing地購置了一些。你認購一千,他認購八百的,攏共加起來不過三萬兩。
申晨閉著眼無所謂地說:「不著急……新事物推廣起來,從來都是困難重重。我們只要建立起信用體系,糧票肯定會成為大戶們的首選。」
而事實上,申晨主持發行的糧票,與潛意識中的糧票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八十年代之前的糧票,旨在配給,其本身並沒有什麼價值。一個人一個月就那麼幾十斤的糧食。有不夠吃的,也有吃不了的,於是黑市當中暗自流通起來,這才有了價值。
而在本時空裡發行的糧票,更像是真正意義上的紙幣……一種信用貨幣。通過糧食與白銀掛鉤,建立起來的信用貨幣。只要糧價始終高於或等於一兩六錢,那糧票的價值就會得到保證。而如果糧價低於這個價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人多地少,除了建國初,什麼時候糧價低於過這個價錢?
申晨會同女銀行家荊華等人,制定了一個宏大的計劃。在十年之內,逐步建立起信用貨幣體系。澳洲現有的貴重金屬貨幣,其局限xing實在太大了。首先一條,因為重量以及體積的問題,不便於運輸。而且一旦損失了,比如說船舶觸礁,那就等於這筆貨幣徹底的損失掉了。
也正是因此,到了現在貴重金屬貨幣才退出了市場,轉而全部採用了紙幣。運輸過程中漂沒?沒關係,開動印刷機,再印製一批好了。
當然,印刷紙幣是在有計劃的前提下,根據貴重金屬的存儲量進行發行。也就是常說的金本位、銀本位……以及糧本位。有別於現代的與生產力掛鉤。
實行貴重金屬本位,可以有效地避免通脹。澳洲現階段根本無力推行非貴重金屬本位的紙幣,那實在太過複雜了。
發行量不足會制約經濟發展,發的多了會導致通脹;而且非貴重金屬本位的紙幣,還會導致另一個問題:匯率。
可以預見的是,澳洲將會成為整個世界的風向標。澳洲流行什麼,最遲兩三年,文明世界就會流行什麼。這代表著一旦澳洲實行非貴重金屬貨幣,世界各國也會實行該貨幣。然後繁瑣的、浮動的匯率,除了會消耗掉大量的人工,還會催生無數的金融巨鱷。繼而引發一系列的經濟問題。
包括申晨與荊華在內的會計師、銀行家們,到現在也沒有定論,究竟實行哪種貨幣政策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實行本位制,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首先,澳洲的礦產豐富,不缺金銀;其次,澳洲的商品朝著全世界傾銷,即便沒貴重金屬,也會在短時間內從全世界汲取無數的財富。這就為本位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當申晨還在東南亞的海域上坐著輪船的時候,荊華主持的商業銀行已經試探著開始發行大面額的儲備券了。虧著穿越眾一手建立起來的信用,澳洲的的人口又少,推行起來還算順利,沒出現什麼問題。而南明的問題就比較複雜了……
南明不缺銀子。事實上在鴉片戰爭之前,中國一直都是入朝大國。小農經濟體制下,自給自足,需要外購的東西實在有限。歐洲的商品根本就無法撬開中國的國門。反過來,歐洲對中國的特產需求量巨大。
根據半吊子歷史學家邵北分析,明朝末期,留在中國的白銀總量大約在六萬噸……六萬噸啊!所以明朝根本就不缺銀子。明朝最大的問題是,這些銀子都藏在民間,根本就沒法流通起來。加上各種各樣的問題,導致明朝的稅收根本就收不上來。
可以這麼說,明朝是抱著一塊大餅,活生生的把自己餓死的。只因為大餅上盤踞著一些噁心人的小螞蟻,明朝這個巨人懶得清掃或者說害怕螞蟻……
說起來可笑,可這就是不爭的事實。閉鎖的大陸xing國家,只會將目光看向自己家裡,與外界少了必要的溝通,也不屑於與外界溝通。所以只會在原有的制度上拾遺補缺,少了幾分創造力與變革的勇氣……這事兒實在沒法說。
即便統治者意識到這個問題又怎麼樣?康麻子還精通西學呢,結果怎麼樣?還知道火器十分的犀利。可明知如此,康麻子還是堅持八旗騎射不能丟。說白了就是腦袋與屁股的問題。統治者實行的變革,必然更加有利於自身統治的穩固。讓封建君王去開啟民智,這不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了嘛?
申晨乃至背後的澳洲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整個棋盤,往大了說就是全球。甚至已經有人喊出了全球戰略這一惡俗的字眼。其主旨便是通過政治、經濟、軍事手段,讓全世界都依附在澳洲體制一下。軍事威懾,政治斡旋,經濟唱主題曲。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利益紛爭的世界。國與國之間的矛盾,種族、意識形態之類的只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內里還是利益二字。而澳洲想成為規則的制定者,掌握別國的貨幣無疑是有效而快捷的手段。
在南明推行的糧票,便是全球戰略的第一步,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步。只要這步走好,將成功的模式推廣開來,不出幾年,整個亞洲便在澳洲的控制之下。有整個亞洲做底蘊,歐洲還在話下?
當然了,說一千道一萬,刻下最要緊的便是信用貨幣的信用二字。沒了信用,一切都是白搭。
「其他地方都準備的怎麼樣了?」申晨問道。
月娘立刻回答:「松江府的分行就差掛牌營業了,揚州的剛剛裝修,預計下月初能完工;南京、蘇州那兩家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申晨微笑著說。
開銀行可沒那麼簡單。廠址之類的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便是人才。葛大爺說二十一世紀人才最貴,這一點簡直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放在十七世紀,同樣如此。會計師、櫃員、管理型人才,電報員,現在滙豐銀行什麼都缺。
為了開這六家分行,申晨幾乎抽空了澳洲剛剛培養出來的一批人才。這裡頭既有以前稍稍讀過書的成年移民,也有澳洲自己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孩子。就比如月娘,這小丫頭便是申晨領養的閨女。從前阿姨阿姨的叫著,現在改口叫了申總……哪怕到了這個時空,申晨的一些習慣依舊維持著。讓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叫自己阿姨……那一定是瘋了!
「任何新生事物,總需要一個被人們接受的過程。」申晨又閉上了眼睛,嘟囔著說:「等他們確認了信用問題……」那一定會發生搶購狂潮!
用一百兩銀子,換取價值三百兩的糧票,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上哪兒找去?便是糧價降了也不怕,只要不低於一兩六錢,就等於是保值了。不但如此,大額儲蓄還有利息可拿。錢能下崽的事兒,何樂而不為?
「那為什麼要把曬鹽的法子賣給那個死胖子?」月娘嘟著嘴說:「我們自己做不是更好麼?」
「你必須知道……這個世界永遠都是灰s晨認真地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們是外來的,要想在南明立足,必須要分一定的好處給地頭蛇。」
外國人講關係,中國人講人情。陌生拜訪的破冰之旅,從來就沒那麼容易。改革開放之初,那些不明就裡的外企進駐中國,因為不懂得人情世故,有多少折戟沉沙的?苦苦守候多年,漸漸熟悉了規則,這才打開了市場。
現在滙豐的情況便如同當初的外企一樣。méng著頭猛衝猛闖,只會到頭來碰一腦袋包。
頓了頓,申晨又補充了一句:「要想辦鹽場,趙廣德必須從澳洲買設備與化工原料。賣鹽的小錢,我們沒必要死死的攥在手裡。」
小錢?月娘吐了吐舌頭。鹽可是生活必需品,從來都是朝廷稅賦的大頭。怎麼到了申晨這裡就成了小錢?但頂頭上司如此說了,她也不好反駁什麼。依著她的意思,莫不如將鹽場攥在自己手裡。一年保守估計也是幾百萬的銀子啊。
「趙廣德財力雄厚,背景深,申總另眼相待也是順理成章。可我想不明白,為何申總要對那個燕七另眼相看?」
申晨嘴角上挑,勾勒出美妙的弧線,略有些yin險地笑著說:「燕七啊,燕七可是有大用。我推薦你看本書——血酬。」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