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末朝會過後,蕭寧正式搬出了太樂宮。
因為蕭寧是代政皇的關係,儘管這三個月他一直頂著皇帝的名頭,但由於還不算真正的繼承大統。
他一直都住在皇城邊,一處很不起眼的偏殿內。
也正因如此,蒙尚元和王之山有時候來找自己時,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這裡平日裡人跡罕至,跟冷宮沒啥區別。
一般人很少來這裡。
可就是這麼一處偏殿,如今蕭寧都沒有資格再住了。
那禮部尚書趙荃漢已經投靠了孟黨。
如今。
就算清流與孟黨的鬥爭,情況已經再度陷入了焦灼,不再明朗。
因為已經背叛過一次,現在他也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興許是為了表忠心。
在自己的皇位被罷黜後,他就提出了自己應該搬出皇城,才符合禮儀的規定。
蕭寧原本是不打算再回這邊的。
不過,孟子衿還住在這裡,儘管沒有夫妻之實,但兩人畢竟是明面上的夫妻。
蕭寧還是要來,把她接走的。
更何況。
這三個月,孟子衿對蕭寧還算不錯。
尤其是孟子衿的父母二人,儘管心中清楚,孟子衿就是這朝堂權力鬥爭中的犧牲品。
可他們畢竟是思想傳統的人,一致覺得孟子衿就應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所以,這三個月一直對蕭寧這個姑爺還不錯,是真心把蕭寧當自己人的。
就在蕭寧回京之前,他們很清楚京城的圈套,還寫信勸過孟子衿和蕭寧,不要回京來的。
俗話說的好,一個女婿半個兒。
這二老打心裡,是真的把蕭寧當自己的孩子看的。
在回京後。
孟子衿是想回家看看二老的。
只是,他們畢竟是孟家人,二老所住之處和孟黨相隔很近。
蕭寧昨日回來之事,還是機密。
因此,她只能先回了太樂宮。
今天。
事情已經算是過去了,蕭寧決定帶著孟子衿回家看看這二老。
太樂宮地處皇城邊角,蕭寧住了三個月的這等地方,足以看出他在朝堂這群大人物眼中的地位。
除了利用之外,蕭寧在他們眼中根本無關緊要,哪怕他頂著個皇帝的名頭。
不過。
自今日以後,這個狀況,將會大不相同了。
今日的政末朝會上,他們已經算是重新認識了一下,這個所謂的紈絝昌南王。
皇城通往太樂宮的是一條幽寂的小徑。
蕭寧一路前行,還沒有行至太樂宮門口。
隔著宮牆,就已經聽到了一陣又尖又細的說話聲。
那語氣顯得很是傲慢,言語之間早就沒有了之前熟悉的尊重。
「孟小姐,咱家已經給你通融了一個時辰了,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那趙大人可都說了,這太樂宮今日必須收拾出來,除除晦氣。」
「現在,那昌南王已經被罷黜了皇位,已經沒有資格住在這裡了。您現在還不走,到底幾個意思啊?」
「孟小姐您貴為當年洛陵詩會的花魁魁首,這等大人物,不會為難咱家的吧。」
這聲音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將尖酸刻薄四字彰顯的淋漓盡致。
蕭寧已然聽出了這人的身份。
自己的宮裡的總管太監,徐德。
說實話。
在蕭寧的印象里,無論是自己還是孟子衿。
儘管說,這三個月里,自己二人在宮中完全沒有什麼地位。
但對這些太監啊,下人們啊,那可真的沒的說。
更何況。
徐德,以及自己宮中的一眾太監,都是平日裡不怎麼受寵的奴才。
不然。
他們也不會被分到自己來,幹這些苦差事。
當時。
蕭寧覺得這些人也都不容易,對他們不說很好吧,但絕對不比其他宮裡差。
可誰知道?
最後換來的,是這群奴才們的落井下石。
不過。
這倒也正常。
太監們嘛,本就是靠著見風使舵生存啊。
加上他們的消息並不會太靈通,對於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只能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具體細節根本摸不清楚。
所以。
到底是誰得勢,誰失勢,他們一般都很難做出正確的判斷的。
這麼一來,想要站好隊,那就更難了。
想來。
這會,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聽到了自己被罷黜皇位的事情吧。
自己在宮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以前無非也就是靠著個皇帝的名頭。
現在。
自己的皇帝名頭都沒了,這群下人們見人下菜,倒也說不過去。
更何況。
他們的背後,還有著那禮部尚書趙荃漢的指使。
「怎麼?都說好了,今天咱們是來給這太樂宮去晦氣,換新氣象的。你們自己的活都幹完了還是怎麼著?」
「小泉子,你是不是嫌自己的活少啊?那孟小姐自己有手,可以自己搬東西的。你是閒著沒事幹了是麼?」
當蕭寧走到太樂宮門口時。
裡面徐德的聲音再度傳來。
小泉子。
是自己宮裡的一個小太監,平日裡並不怎麼起眼。
蕭寧走進宮內時。
發現宮裡十多個太監,都正站在一旁一邊假裝忙碌,一邊看戲。
孟子衿則是正不斷地搬著重重的行李,往馬車上運。
那車夫同樣在冷眼旁觀,甚至還在不停地念叨著:
「孟小姐,這車我可以借給你,但我今天身體不適,駕車是真的不行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說著風涼話。
唯有那小泉子。
像是沒有聽到徐德的聲音般,不斷地幫忙搬著行李。
「小泉子,好,一會,你負責把這太樂宮內的積雪全部清掃乾淨!」
小泉子聞言,這下終於是抬起了頭,小聲道:
「徐總管,無論是孟小姐,還是陛下」
「停停停,是昌南王!怎麼?你是想造反麼?」
徐德大喝一聲。
小泉子連連改口。
「是,昌南王!他們二人對我們都不錯。當初,我們在其他宮裡時,吃剩飯,天天挨鞭子,晚上還被罰掃地清洗廁紬不能安睡。」
「但自從來了太樂宮後,咱們從來沒有受過欺負,昌南王和孟姑娘,更是把我們當自己人對待,從不讓咱們受委屈。」
「我覺得,人就是要心懷感恩的啊。是,今日他們失勢了,但之前的恩情,是切切實實存在的啊!」
「最後一程了,咱們幫幫忙,又怎麼了?難道,這不是咱們應該做的麼?」
小泉子的神情誠摯。
可這些話聽在徐德耳中,跟笑話無異。
「哦?怎麼?要不這總管你來當?小東西,還教訓上咱家了。我讓你多嘴」
「啪~~~~~」
說著。
那徐德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讓你幹活你就老老實實幹活,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
孟子衿見到這一幕,連連對著小泉子擺了擺手:
「小泉子,我這邊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吧。來,你把這個箱子放下就好了。」
「孟姑娘,不礙事!」
豈料。
小泉子沒有放鬆,任由那徐德鞭子抽在身上,還在將這件行李,安安穩穩的放在了馬車之上。
「住手!」
蕭寧可真是看怒了。
大喝一聲。
緊接著,就朝著那徐德衝上前去。
徐德見到蕭寧,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戲謔的笑容,不見絲毫驚慌。
看見蕭寧這氣勢洶洶的表情,他只是冷冷一笑,道:
「哦?怎麼,昌南王,現在您還有資格進宮麼?我勸您不要衝動,自己家的狗,自己管。」
「小人是皇城的下人,您一個藩王,怕是沒有資格管咱家吧。當然了,若是昌南王覺得咱家有錯,咱家給您賠不是。」
「可是要是想要教訓咱家,那您可能要問問太皇太后了。咱家現在是太皇太后宮裡的人,您就算打狗,也得看看主人吧。」
蕭寧已經被罷黜了皇位。
且最近,宮裡還傳出了太皇太后將會繼承大位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這個大位,那是有實權的,跟這個昌南王可不一樣。
加上對於蕭寧,這些後宮裡的人,就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
從蕭寧登基的第一天起,他們就很清楚,這來的就是個傀儡,不是真正的貴人。
這麼一來。
現在已經抱上了太皇太后,未來的皇帝大腿的徐德,自然是不懼蕭寧的。
對此。
蕭寧只是呵呵一笑。
若是以往需要隱忍的時候,蕭寧自然不會對這個徐德怎麼樣。
可現在呢?
自己跟孟黨已經撕破了臉,很多事情,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候,自己已經不打算再藏著掖著了。
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能被這一個奴才欺負了?
「徐德是麼?或許,我進宮之後什麼樣子,你清楚。不過,你怕是不知道,我之前在松河縣,是因為什麼而出名吧!」
「今天,我就來告訴你。我,昌南王,不懂禮儀!」
說著。
蕭寧猛然抬起了腳,一腳就踹了出去。
緊接著。
奪過對方手中的鞭子。
「我目無王法,欺行霸市所以,我做出這等事情,很合理吧。」
蕭寧一邊說,一邊抽。
手中的動作越來越重。
很快。
那徐德臉上就血肉模糊了。
太監嘛。
這些奴才,本來就都是欺軟怕硬的小人。
他剛剛敢跟蕭寧叫板,那是因為他覺得,蕭寧已經被罷黜了皇位,自己又有太皇太后的名頭撐腰,這蕭寧不敢怎麼樣?
誰知道,這蕭寧根本完全不在乎這些。
徐德自知討不到好處了,連連開始轉變策略,大呼求饒了起來。
「昌南王饒命,昌南王饒命啊」
他最多敢口嗨幾句,可不敢真跟蕭寧起什麼大衝突。
不管怎麼說,蕭寧都是皇親國戚。
自己一個奴才,跟人家的身份那是沒法比的啊。
蕭寧沒有理會,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手中的鞭子揮舞的虎虎生風。
一邊動作,他還一邊看向其他的幾個奴才們。
「怎麼?你們是閒著沒有活干是麼?」
這群人可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一個個機靈的很。
蕭寧這話一說完,他們立刻明白了。
一個個也不愣著了,紛紛去幫孟子衿搬行李了。
那車夫都看傻了,也加入了搬運大軍的行列。
抽了一會。
直到那徐德都不出聲音了,蕭寧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徐德抱著頭,倒在地上,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神氣。
他眼睛陰毒的盯著蕭寧,又看了看那小泉子。
很好。
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等著太皇太后登基後,讓你們好看!
太監嘛。
可能他們會因為不吃眼前虧,會服軟。
但又怎能不記仇?
只是。
他沒有注意到。
這會的蕭寧,同樣在打量著這太樂宮裡的一眾下人們。
很好。
十天之後。
但願你們不會因為今天所做的事情而後悔!
大約半個時辰後。
馬車已經裝滿,安排好那車夫,將馬車送到孟子衿家的宅子後。
蕭寧帶著孟子衿,就此離開了。
那車夫原本是不想答應的。
可是。
看見蕭寧那手中的鞭子,以及濺到衣衫上的血跡,他張了張嘴,沒敢出聲,老老實實的駕車出了皇城。
待到蕭寧離去。
那徐德終於是站起了身子,擦了擦自己額頭之上,已經血肉模糊的皮肉,惡狠狠地看向了小泉子,道:
「呵呵,沒想到啊小泉子,你有種!你做得很好!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這昌南王今天離開這皇城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可你呢?你一輩子都是這裡的人!相信我,等到那太皇太后登臨至高,我會讓你每天都過得很舒服。」
「在這後宮啊,要明白什麼樣的人才是貴人,用你下半生的痛苦,去學習這個道理,很值得吧!」
徐德陰狠的說著,狠狠地撿起了地上的鞭子。
可小泉子根本沒有絲毫的懼色,只是看了那徐德一眼,沒有多言。
「好好好,你足夠硬氣!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硬氣到什麼時候!」
「那昌南王已經徹底失勢了,你不會覺得,他有朝一日還能回來吧。是,剛剛他給你撐腰了,我不能把你怎麼樣?」
「但這以後,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能給你撐腰!」
其他太監看見這一幕,紛紛嘆息。
他們是佩服小泉子的勇氣的,但同時又為他覺得不值。
那昌南王,明知道小泉子惹禍了,卻就這樣走了?
留下他自己一個人受罪!
眾人正想著。
就聽到太樂宮外,猛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放肆!一個下人,竟敢私議朝政!誰給你的夠膽!」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