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從樓上掉下來過的人單憑想像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那種疼痛的,就好像男人永遠也不能理解為什麼痛經會被女士們列為「最不能忍受的痛苦」之一……
戚清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像是碎了,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的景物全都轉的昏天黑地,最後終於一點點沒入黑暗。
「起床了,起床了!」
清脆的聲音伴著各種碰撞聲響起,透著一股難以描繪的生機和活力。
戚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起床了?
自己從來都是獨居的,要麼就是跟安琪住在一起,可那傢伙從來都是看不見朝霞的屬性,又怎麼可能喊自己起床?
這是,哪兒?
雪白的天花板近的仿佛隨時都會壓下來砸到身上,稍微動一下胳膊腿兒就碰到邊沿的狹窄空間,以及耳邊不斷縈繞著的各色聲響……
等等,為什麼不覺得疼?
戚清悚然一驚,莫名覺得似乎有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了。
「別睡了魏芳,再晚點就沒早飯了!」
魏芳?
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明明剛從樓上跌下來啊,就算不死也妥妥兒的要骨折,醒過來應該正是在病床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又怎麼可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毫髮未傷的醒來?
「哎呀魏芳!!」
話音未落,一雙白白嫩嫩的手就抓在戚清腦袋旁邊的鐵護欄上拼命搖晃起來,一邊晃還一邊含糊不清的說,「睡糊塗了啊?」
隨著她嘴巴的一開一合,還不斷的噴出一股牙膏特有的薄荷味。
饒是戚清見多識廣,也被眼下這種詭異的情況搞糊塗了。
她騰地一下坐起來,飛快的檢查下身體,果然一點兒損傷都沒有,甚至,這根本就不是她!
她的眼睛驀地瞪圓,單手抓著護欄從床上一躍而下,直接就落到了地上。
「啊啊啊!」
尖叫聲在耳邊炸起,舍友手裡的牙杯牙刷紛紛落地,嘴巴里潔白的牙膏泡沫噴了滿地,她帶著哭腔的喊,「死魏芳你瘋了,嚇死我了!」
另一個舍友聞聲趕來,一看之後也是嚇了一跳,小聲問,「你沒事吧?」
她們住的是那種上/床下桌的形式,床距離地面差不多有將近兩米高,就是個男孩子輕易也不敢這麼光著腳蹦下來,更何況魏芳還是個出了名沒有運動神經的女孩兒!
魏芳,魏芳,又是魏芳!
戚清幾乎要抓狂,卻不敢輕易開口,只是披散著頭髮在床下的桌子上翻箱倒櫃,她找了半天,最後才發現衣櫥櫥門上竟然就掛著一面細長的落地鏡。
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她想看卻又不敢看,生怕自己的猜測成真。
「魏芳,魏芳?」
「她怎麼了?好嚇人啊。」
「誰知道,做春夢了吧!」
「余嬌嬌你怎麼這樣,開玩笑也要有分寸!」
「切!」
余嬌嬌!
看著鏡子裡這個容貌平凡的姑娘,戚清終於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魏芳,余嬌嬌……
這不就是當初自己知道戚言出軌之後找上門,跟小三兒余嬌嬌同住一個宿舍的傻姑娘魏芳的臉麼!
臥槽,我是會變身不假,可那也僅僅局限在動物界,實在不包括大變活人啊!
這是,這是趕上靈魂穿越了?
還是說,我其實已經死了?!
只這麼一想,戚清就按耐不住了,抓了桌上大概是魏芳本人的手機,推開旁邊兩個噓寒問暖的舍友,直奔走廊盡頭。
她按下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終於在幾秒鐘後聽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餵?」
戚清渾身僵硬,看著外面初升的太陽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因為就是她自己的聲音!她無數次從錄音設備中聽到過的聲音!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自己就是戚清,可那頭接電話的貌似,也是戚清?!
她腦海中翻江倒海的時候,那邊的戚清卻似乎已經生疑,「您是哪位?」
戚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好,請問你是戚清嗎?」
「對,我是。」
戚清扶額,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整個人都不大好了,「你確定是戚清?」
對面那人輕笑一聲,聲音中卻又帶著戚清最熟悉不過的警惕,「對,很確定,您是?」
戚清語塞,她能怎麼說,該怎麼說?難不成要說你才不是戚清,我是!
她眉頭皺的死緊,糾結了半天,最後一咬牙,壓低了嗓子問,「你是能變身的那個戚清?」
對面沉默片刻,聲音瞬間變得凌厲起來,「你是誰?」
答案已經很明確了,戚清無聲長嘆,掛了電話。
這特麼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抱著頭蹲坐在地上,茫然的看著前面走廊里出出進進的年輕女大學生們,不知所措。
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瞥見手機屏幕左上角的日期欄,戚清的心裡登時一咯噔:
日期不對,太往前了,應該是蘇珂還沒意識到戚言出軌的時候!
一時間,戚清真是心亂如麻,就算她之前多少次遇險都沒這麼亂過。
再怎麼危險好歹也是自己,就算死了也有人幫忙收屍,可現在搞得我不是我你不是你的……
啊啊啊,我到底算是誰啊!
「魏芳,魏芳?」
見她失魂落魄的跑了出來,有這麼長時間不回去,一個平時跟她關係比較好的舍友終究不放心追了過來,小聲問,「你沒事吧?」
「啊?」戚清機械的扭過頭去,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壓根兒就不認識的人,簡直欲哭無淚。
沒事兒吧,我真是攤上大事兒了!
見她神情不對,對方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假?」
她們系今天上午兩節大課排的滿滿的,大家都準備去餐廳吃了早飯直奔教室,可眼下魏芳這幅樣子,實在不像還能去上課。
這會兒戚清也想不出該怎麼辦好,任誰再一睜眼突然變成了另一個原本與自己毫無交集的陌生人,想來都不會鎮定到哪裡去。
「那麻煩你幫我請個假吧,我好難受。」
真的難受死了,這種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對勁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感覺真是難受死了!
「你真沒事兒嗎?」舍友見她滿臉慘白,額頭上好像還有冷汗,很不放心的問,「發燒嗎?要不我陪你去醫院吧。」
「不用了,」戚清擺擺手,一面在心裡盤算著究竟該怎麼辦,一面說,「你們去吧。」
看她這麼堅持,對方又關心了幾句,終於和其他兩個舍友一起上課去了。
等她們一走,戚清就飛奔回宿舍,先把宿舍門反鎖了,又跑到窗邊將兩層窗簾拉得密不透風,這才在裡面翻箱倒櫃起來。
戚清,冷靜,冷靜下來,一定有什麼蛛絲馬跡的,你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變成另一個人啊!
可饒是她翻遍了魏芳所有的大箱小裹,卻還是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
兩個從出生年月、出生地、上的學校、學習的專業……甚至是周圍親朋好友的姓名都無一相同的女孩兒,怎麼可能變成同一個人?
戚清自然不甘心,她抱著胳膊在小小的宿舍裡面轉了幾十圈,像極了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最後,走投無路的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余嬌嬌這個名字。
余嬌嬌,可不就是跟自家老爹戚言勾搭成/奸,最後鬧得滿城風雨的三兒麼?
就是不知道她現在跟戚言搭上線了沒有……
這麼想著,她的兩條腿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竟不知不覺站在了余嬌嬌的桌前。
戚清掃了眼桌上的鬧鐘:10:38,就這麼會兒工夫,竟然都十點半了!
她豎起耳朵聽了會兒,確定走廊里靜悄悄的,並沒有人回來,這才一不做二不休的從余嬌嬌的首飾盒裡拿了根細長的發卡,掰直了之後塞到鎖里擺弄起來。
反正她本就不是魏芳,動了人家的東西已經不對,既然開了頭,索性就別顧忌這麼多了。
大學宿舍里的設備都大同小異,基本上一樣的規格,然後大家再分別給自己的衣櫥和雜物柜上配一把鎖。而那些鎖安全係數就不用想了,但凡是個對開鎖稍微有點研究的業餘人士都能分分鐘辦了,更不要提甚至不止一次的出現過一把鑰匙開好幾把鎖的荒唐事……
戚清只擺弄了幾下,那把所謂的鐵將軍就應聲而開,簡直比小綿羊還乖巧幾分。
余嬌嬌的衣櫥裡面可比魏芳內容豐富得多了,各色衣服令人眼花繚亂,不過就是不怎麼講究,內衣外衣混在一塊胡亂放著,十幾雙高跟鞋你壓我我踩你,尖尖的跟兒生機勃勃的朝向四面八方,看上去就像它們的主人那樣耀武揚威……戚清甚至還從一件藍色風衣口袋裡發現了一角疑似襪子的物品!
她不禁咋舌,真是流水的學生、鐵打的作風,想當年她上學那會兒同班同學裡也有幾個類似作風的,一出門看著千嬌百媚、光鮮亮麗,可回到宿舍卻是比誰都邋遢。
髒衣服、破襪子什麼的,戚清是沒興趣翻的,她只是略略打量幾眼就拿出了衣櫥深處的筆記本包。
就像最普通的大學生一樣,余嬌嬌的電腦並沒設置密碼,戚清擰著眉頭把她電腦裡面的文件夾都翻了遍,終於在頭昏眼花的時候找到了一個隱藏文件夾,打開一看,裡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戚言的照片!
講課的,寫板書的,跟學生們交流的,走在校園裡的……
足足有一千多張!
好在戚清並沒發現兩人的合影,她不禁鬆了口氣,看樣子應該還處在萌芽期,雖然不確定戚言對她有沒有意思,至少兩人還沒正式對上眼,不然余嬌嬌也不必做足了小女兒暗戀的姿態,偷偷摸摸的攢著對方的偷拍照。
專心忙活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不留神就已經將近十二點,外面走廊里終於有零星的腳步響起,戚清不敢大意,連忙關了電腦,又小心翼翼的按照原樣放回去,然後去把反鎖的門打開。
不一會兒兩個舍友就結伴回來,有說有笑,卻是不見余嬌嬌。
戚清脫口而出,「余嬌嬌呢?」
「魏芳,你好啦?」早上那個關心她的姑娘問,聽見她的問話又隨口回答說,「哦,她啊,連午飯都沒吃就匆匆跑掉了,好像是又有那個什麼戚教授的課,這會兒怕是都到了。」
兩所大學隔得不太遠,乘坐公交也就是三四十分鐘的事。
戚清聽後大吃一驚,連忙確認了今天的日期和星期數,暗道不好,戚言下午要連上兩節大課!
「魏芳,你就別管她了,」另一個室友放下書包,有點不高興的說,「她就是犯花痴,什麼學外語,聽她吹吧,糊弄誰呢,普通話都說不標準還學外語!我都聽說了,她最近總是巴巴兒的跑到人家學校餐廳吃飯,為的就是能跟戚教授偶遇,真是噁心死了!」
戚清一愣,轉頭問她,「偶遇?」
「對啊,」舍友點點頭,「人家都有老婆了,聽說孩子都比她大了,對了,我還看過他老婆的照片呢,可漂亮可有氣質了,余嬌嬌就是浪的,人家能看上她?」
信息量太大,戚清一時間有點消化不良,剛要開口再細細的問卻覺得眼前一黑,然後鋪天蓋地的疼痛將她席捲!
她忍不住悶哼一聲,一睜眼卻又看見了藍天下路言止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而遠處季尚成那變了調的「清清」也是清晰到撕心裂肺。
還沒等她欣慰終於又變了回來,再次睜開眼睛,眼前卻又變成了陌生而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耳邊也再次傳來「起床了,起床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