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劍差點失笑出聲,與回過頭的邱泰眼神交流,都露出有趣的意味,尤其是他,全程就坐在身邊,看著寧道臣先抑後揚,突然就把全場殺了個措手不及,這戲碼怎不好玩。
士子們楞是一時沒回過神來,徐東來感慨的聲音悠揚響起:「諸侯無義戰,寧校尉此言精妙。」
不管是不是趁機為寧道臣背書,這句話本身挑不出毛病,更把諸侯國之間的遮羞布給撕了下來。
啪!
司徒倫站了起來,暗罵自己今天是見了鬼,怎麼就被這小子給唬住,竟然被他給壓了下去。
「百姓苦於兵事,禍於兵事,如今邊境稍安,正是該休養生息,還百姓太平之際,難道不對!」
寧道臣呵笑一聲,無視他偷換概念:「哪個農夫休養生息,會把鋤頭賣掉,不是把它磨利,等到開荒再用。
「朝廷一年之賦稅就這麼多,全都用在了你們身上,且年年在增長,百姓何等不堪,你敢說仁義治國有錯!」
寧道臣朗聲道:「天下之哀,非一國之政所能治,天下之亂,也非一人之言所能定,大燕既牧守一方,為治下百姓求太平是必然,但治國之道,豈能單一而論,一政通行!司徒先生為求仁治而意在削減軍用,作光鮮文章,在寧某看來,是本末倒置,更是無稽之談,在座諸位卻還津津論道,難道當不起無聊二字?」
司徒倫嗤笑:「聽寧校尉的意思,你還懂得治國。」
當下就有士子附和著發出嘲笑聲,好像術業有專攻,你一個粗鄙莽夫也敢大言不慚與我們談治國。
寧道臣還真就淡然道:「治國我當然不會,治國的道理,多少有幾分。」
「若只是引經據典,寧校尉可得好好搜刮,免得胡言亂搭,可不要笑掉大牙!」司徒倫是真的仰天長笑,表情狂放之極,像是在說:你就吹牛逼吧。
燕婉開口了:「本宮倒是想聽聽一二。」
起初只是想用他來拋磚引玉,再由自己出面壓壓這股士林中吹出來的妖風,沒成想這小小邊軍校尉出乎意料地給她帶來了驚喜。
寧道臣這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也不客氣,直接走到中間過道上,面對群儒。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所以施政之道,在乎民心,治國之道,在於富民,民富則國富,民順則政穩!對否?」
他下巴微抬,傲視全場:我看誰敢說不對。
果然這些個士子開始交投接耳,互換意見,然而想來想去,都不記得在哪本書上見過這些話,但偏偏道理又總結得極有味道,甚至可為書傳。
徐東來目露興趣,特別是第一句當為治國施政之警世良言,手中羽扇忍不住輕搖:「善!」
「凡國之重也,必待兵之勝也,而國乃重!對否?」
寧道臣負手身後,又看了全場一眼:來戰啊!
被目光掃過,司徒倫一張臉憋成豬肝色,卻又不好立刻反駁,因為暫時也不知道這小子想表達什麼,免得落入套中,但眼下只兩句開場就都是無懈可擊,偏自己絞盡腦汁也找不到這些話的出處,剛才還笑人家引經據典,回過頭來就被打了臉。
「所以寧某認為,興國之路,不外乎兩點,一,順應民心,二,富民強兵。國富兵弱,於當今之世,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國貧兵強,此為窮兵黷武,早晚必衰,早晚必亡,所以富民與強兵,單向何策,都是飲鴆止渴,痛快得了一時而已。」
「呵!」司徒倫終於瞅到機會抨擊,不過他的脾性,也是喜歡先挖坑:「寧校尉說得甚好,非常好,不過還是那句話,大燕歷年之稅賦就這麼多,不知校尉大人有何良策,既能富民又能強兵,是打算點石成金,還是撒豆成兵。」
寧道臣微一笑,可沒打算往下跳:「強兵,是韓候的事,區區在下有何辦法可言,至於富國之道」
面向正把羽扇搖出名士風範的徐東來,後者眉頭一跳,果聽他拱手讓道:「西相大人,不正是為此而來?」
啪!荊劍忍不住一拍大腿,差點為他喊出一個好字,讓得漂亮!
好不容易把鐵鏟舉起的司徒倫不知往哪裡埋,坑裡沒人,倒是自己傻愣楞地陪人家唱了一齣戲,幾個已經打好腹稿的士子也被他堵得憋氣,沒有這樣玩的。
燕婉目露微笑,打趣地看向徐東來,後者鼻子一抽,似笑非笑,不怪這小子借道過橋,把自己放在火上烤,畢竟來燕國任相,某種程度上就是自找苦吃。
不過他若沒個三兩釘,也不敢到這施展抱負,所以被擺上檯面,從其他角度來說反倒是助其聲勢。就像寧道臣之前說的,政之所興,在順民心,而民心,也是徐東來這個孤臣能否改革的最大基石。
民心何來?無論什麼時代,主政者的名氣,形象,都可以影響到民心所向,所以政治家的演技也是非常考功底的。
「寧校尉今日之言,讓本相驚訝,不過以校尉之所論,無論是富民還是強兵,皆在於利,莫非仁義禮治都可不談?」
徐東來不再放任司徒倫等人與他辯論,否則天知道還扯出什麼,眼下親身作問,其他人就不好再插嘴了。
「非也,非也。」寧道臣故作玄虛道:「治國需得如烹鮮,我清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朴,實際上方才司徒先生已經說了一半,在下狗尾續貂,又說了另一半,總結起來,也無非四個字」
看著有些瘸拐的背影藉故離去,燕婉懂得他有疾在身,最終准了。
剩下場上的士子你看我我看你,皆感到索然無味,便連司徒倫的臉色都有些奇怪,不是憤恨,不是嫉妒,而是說不上來的矛盾。
荊劍一邊感慨一邊偷笑,這小子還真鬼,臨了一句又把司徒倫拉上岸來,還賣下這麼大的人情,聯想之前,可是把人家一頓狠准,痛批得是一個慘,不僅要陰溝翻船,恐怕還得名聲掃地。
之所以有這效果,還是因為最後留下的四個字中,其中兩字,確實就是司徒倫所倡導的某種執政核心,所以你也不能否認,這位馬坪賢良方才所提的策論還是有一定道理和很高水平的,當然,是經過寧道臣一番打磨又拋光之後。
徐東來一如既往的從容與穩重,內心感慨不少,一是為這小子的才思敏捷而稱道,二是為對方的處事老辣而稱奇,這燕國的人物,不簡單啊。
剩下燕婉這位長公主殿下坐在席上出神,沒有發現白不聞眼中閃過的波動,也沒有看到猶如雕像般靜坐,全場無聲的龐英奇,在寧道臣離去時嘴角掛起一抹若有意思的淡笑,她只是喃喃道:
「內聖外王。」
「知道什麼是垃圾嗎?」
距離煙霞關還有近千里的拒北城,中軸線上的一座豪華府邸,也在舉行著一場宴會。
不過隨著絲竹雅樂退去,原本清奏蕭竹的貌美歌女,埋頭轉吹另一管通俗樂器後,晚宴已算結束,現在這位媚眼如絲的歌女,正雙手輕彈,香舌暗舔,所吹奏出來的聲音,與旁邊玉臂裸露,鬢髮凌亂,正曲項向天歌的妹妹有異曲同工之美妙,都是為了讓身前身後這兩個長得大倒胃口的男人舒坦。
如果她們不這樣做,無法令這兩位主人請來的貴客滿意,她們於這金碧輝煌的侯府而言,就是垃圾。
就像前段時間,不停在她們兩姐妹身上行變態之事的吊眼皮年輕人一樣,當時還美曰其名是在溫習,說是為了準備去炮製另一個女人,結果今天,他就成了垃圾,腦袋被割下來,屍體餵了狗。
咔嚓。
「嗯!」一聲悠長的宣洩,從妹妹服侍的高瘦上人嘴中哼出。
仍在埋頭苦奏的姐姐沒有看到自己的妹妹,腦袋已經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轉到了後背,櫻紅的長舌吐出,一雙眼睛如死魚般凸起,再無半點美麗可言,只剩下猙獰和恐怖。
高瘦上人尤嫌不過癮,濕漉漉的舌頭像狗一樣又舔了下歌女的臉,然後站起,把早已軟趴的屍體像一次性用品一樣丟在地上,看向還在閉目享受的矮胖同伴,嘲笑道:「你行不行的。」
「快很厲害嗎?」矮胖上人臉上橫肉一顫,抓起身下嚶了一聲的歌女,將之壓在桌上,冷哼道:「是時候讓你見識下真正的技術了!」
歌女聞言含羞,屁股不自覺地往上翹,結果被摩擦而下的溫熱,突然迅速地插入從未被人開發過的地帶,慘叫聲出,痛得直往前撲,整個人像被活活撕裂,偏又不敢反抗,一扭捏,長驅已經直入,滿地櫻紅凋零。
燭影將人拉長,書案前,眉間有絳紅花瓣的陰柔男子正托著臉腮,撫摸著面前遺留下驚恐的人頭,沒表情地問出這句:知道什麼是垃圾嗎?
黑衣老奴背彎,聲音低沉又嘶啞:「沒用的東西,就是垃圾。」
「殺個男人殺不死,上個女人又上不了,你說這種東西留著有什麼用,不過比起垃圾人,本候更討厭垃圾信息。」
「老奴也沒想到那姓燕的丫頭」
「不用你想,你想什麼?一把年紀了有什麼好想的,我讓你去看,看不明白就是老眼昏花,你老眼昏花了嗎?」
黑衣老奴身體一顫,腰更彎了,多年的風濕膝蓋在打顫,自從被仇家從金丹境打落後,他還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惶恐,因為他很怕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會說出一句:你也沒什麼用了。
他不想成為垃圾。
「老眼昏花是病,得治。」
「治,一定治。」
「那兩個龍虎道人怎樣了。」
「已經走了,不過,越國找來的那對雙胞胎死了個妹妹,姐姐也瘋了。」
「沒用就丟掉。」
老奴說是,復又道:「侯爺,兩個築基是不是少了點?」
「你信不信命。」
「啊?」老奴不解,腦袋抬起。
一陣香風飄過,身著黑服的陰柔男子走向水月窗台,聲音輕柔:「一個不死,兩個也還不死,派再多人都沒用,命好的時候,仙人都奈何不得,不過燕雲是必死無疑,因為我的命比他的更好,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