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渡提著一兜食物進門的時候,小唐正坐在床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大雪。極度虛弱之後,他臉上反而出現了一種明艷的白光,如同迴光返照一般,演化成了難得的好氣色。
法渡心頭微微一痛:「要看也坐在被窩裡看吧。」
「這裡是哪兒?」小唐說話的聲音很輕,好像那一句話已經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氣。
「縣城。」法渡答道,「大雪封了路,再不退回來,我們會被困死在山口上。」
「雪?」小唐微微一笑:「她招來的。」
法渡沒有回話,那一場雪來得那麼詭異,再加上和刀美蘭在神殺之境裡的頭一次對決,多少已經讓他有了心理準備。
「她說颳風就颳風,她說下雪就下雪,小時候我以為她靈的跟天氣預報似的……後來我才知道,附近小範圍的天氣突變從來都不取決於天氣預報,而是她的心情。」
「連天氣也要受她操縱,難怪她能避過神殺。」
「避過了神殺?」小唐緩緩轉過頭來,「那麼多年了,老妖婆居然還藏著不少新招。」
法渡聽不出小唐話里的惋惜,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場短兵相接的勝負,終於也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會很失望。」
「失望?從來都沒有希望的人,哪有資格說什麼失望。只不過以後你就要小心了,如果她認為你很危險,那麼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殺了你。」小唐的笑意飄飄浮浮的落不到實處,就像隔著一層紗,一片霧,怎麼都無法觸碰。即使落在最不利的局面,他依舊能夠笑得那麼自得,好像全世界都被攥在手裡,所有人都在他的操控之下。
法渡認真的望著他的臉,恨不得把每一秒都變成永恆。
「看著我幹什麼?」小唐依舊在笑,「你這麼看著我,我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法渡慢慢坐到他身邊,習慣性的擁抱他。
小唐忽然開口:「法渡,你有多喜歡我?」
法渡默默的搖頭。
連法渡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喜歡小唐,又能用什麼樣的字眼來形容?
小唐低低的笑了一聲:「喜歡到可以為我去死嗎?」
法渡愣了愣,過了一陣才找到了最合適的答案:「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應該把賭注押在誰的身上<="l">。」小唐微微低著頭,呼吸的時候溫暖的氣息就落在法渡頸項里。
法渡忽然攥緊了他腰間的衣服:「小唐,你真的沒有愛情嗎?」
小唐沉默著,久許沒有回答。
法渡苦笑一聲,終於還是放開了他:「睡吧,我去和rex他們商量一下怎麼進唐家大墳。」
法渡站起來的時候,小唐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小唐?」法渡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兩顆心臟隔著衣服和肋骨並行跳動,似乎把全身的血液都變得瘋狂。
「你來晚了。」小唐笑起來的時候,法渡聽到了某種破碎和絕望的味道。
法渡原本想轉過身,可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開始猶豫,轉身之後又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應對小唐的脆弱?
「你來的時候,我早就不再是我了。」實際上小唐並沒有表現出他期許的動容和脆弱,只是平淡的陳述著好像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如果我死了,記得幫我好好念幾遍往生咒,來世……起碼也能幹乾淨淨。」
屋子裡一片靜謐,小唐沉沉的睡著,法渡卻忽然坐了起來。
閉眼,集中精神,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精神脫離了身體,以漂浮的姿態出現在天花板下面。
被動的靈魂出竅有過那麼多次,如今他也逐漸掌握了這個竅門。神殺的到來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很多原本不會的不懂的,都在短時間內被他發現和掌握。
靈魂原本就只是一股凝聚不散的思想,並不需要真的順著山路跑上那麼上百公里。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到達的位置,須臾之間就能出現在那個地方。
無邊的白雪讓他覺得冰寒刺骨,但那僅僅是*的習慣而已,因為靈魂本身壓根就不會覺察到寒冷。
法渡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飛檐寶塔。
周圍的風雪依舊肆虐,無數的小房子在冰冷黑暗中靜默著。所有的房頂都填著土種著草,修築成了半圓的形狀,望過去就像是一整片的墳塚。也難怪外人找不到,這樣的設計即使是航拍也很難拍出村子的形貌,唯一顯眼的,就真的只有那座金塔。
這就是唐家大墳,活人住的死地。
法渡並不指望這種方式可以瞞過刀美蘭,所以他倍加戒備,在村子裡慢慢搜索著刀美蘭的氣息。
他很快就發現了那口冒著熱氣的玻璃缸。那缸的模樣太過怪異,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法渡來到水缸面前的時候才發現裡面空空蕩蕩,沒有慣常飼養魚類所用的水藻和石塊。
難道唐家居然是養著一缸水?
須臾之間,有個黑影忽然沖黑沉沉的角落裡沖了出來。
法渡很慶幸自己是靈魂體的狀態,否則很難預料在那一刻會不會被嚇得摔倒在地。
那個黑影慢慢的貼到了玻璃缸壁上<="l">。
她的皮膚發出魚一般的鱗光,披散的頭髮隨著水波緩緩飄蕩,要不是她身上裹的長裙當中依舊是雙腿而不是魚尾,法渡簡直以為那真是一條人魚。
法渡一直等著,卻始終沒等到她露出水面換氣。
她不需要換氣,她並不是人類。可那身形模樣又是熟悉的。
法渡圍著玻璃缸轉了半圈,試圖看清楚她的臉。
接著白雪亮汪汪的反光,他首先看到了她高挺著的肚子,然後才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唐秀娥。
她貼著缸壁,那雙眼睛一直瞪著,仿佛魚類一眨不眨,穿越過*的界限,直愣愣的盯著法渡。
沒有感情,沒有知覺,她只是像魚一樣簡單的活著。
法渡忽然間明白了刀美蘭這麼做的意義。她要唐秀娥活著,同時又要讓唐家上下看見她處置唐秀娥的手段。
那一瞬間的驚駭之後,法渡卻像忽然走進了電影裡的倒放鏡頭,周圍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地上倒著飄向天空。
刀美蘭站在他面前,嘴唇上像染著一層明油。
「你終於來了。」她笑起來,將手裡那一片辨不清形貌的東西飛快的刺入法渡的胸口。
明明是靈魂體,那種疼痛卻幾乎要把他整個撕裂開來。
靈魂不會覺得冷,當然也不會覺得疼,那只不過是靈魂受創之後的具象化表現而已。
「神殺?」法渡瞬間明白過來,剛剛刀美蘭對他發出了神殺!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對少磊著迷嗎?」刀美蘭和法渡的距離那麼近,法渡甚至能看到她眼底燃燒的那一點鬼火般的光暈,「因為你得不到他,得不到的東西……永遠都像隔著玻璃望著迷人的珍寶。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法渡望著她那張絕美的臉:「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
「你去死吧!」刀美蘭瞳孔里那一點光暈忽然燃成了熾熱的火焰,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法渡的身形忽然像煙一樣消弭,瞬間隱去了蹤影。
「太奶奶!太奶奶你沒事吧?」忠義叔扶著那個表情氣急敗壞的少女,臉上的表情掩飾不住的焦慮和恐懼。
「他躲過了神殺!他學會了!看一次就學會了!我真是小看他了!」娃娃一樣的少女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可惡!到靈湖裡把陶芳的棺材拽到淺水裡!」
忠義叔猛地打了個冷顫:「太奶奶,你答應過不會動她。」
少女忽然笑起來,所有的怒氣都在瞬間消弭:「你放心,我不會動她。只要少磊別傻到和小和尚一起來對付我,我永遠都不會動她。」
「法渡?醒醒!」
法渡很慶幸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小唐的臉,而他眼睛裡那一線關切是真實的<="r">。
「法渡,你怎麼回事啊?」rex揉著眼睛,「大半夜叫得那麼慘,我還以為你被唐少磊宰了……」
鄧川打斷了rex的吐槽:「你沒事吧?」
法渡笑了笑:「沒事,我避過了她的神殺。」
「她的神殺?」rex大叫一聲,「難道她和你一樣?」
「應該不是。」法渡輕輕搖頭:「我能感覺到她的肉身是人,但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卻說不清。」
「說起這個就覺得玄乎……」rex望著外面的大雪,「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居然還會神殺,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鄧川,你說呢。」法渡轉向坐在一邊懨懨欲睡的鄧川。
「問我?」鄧川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滿是玩味,「你們的事情什麼時候居然還要和我商量了?真是太榮幸了!」
法渡問道:「上次是你辨認出了刑天,這次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鄧川微微一笑:「她都能呼風喚雨了,在神話里不就是神仙嗎?」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
「有啊,你不是親眼見過西王母嗎?」鄧川馬上回答,「神或許也就是一種說法,不管是什麼樣的存在,強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被稱為神。」
「那麼這樣的神到底有多少?」
鄧川沉默了好一陣:「中國外國都有那麼多神話傳說,光這個數目都不少。你再算上那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妖怪,那簡直數不清了。」
「你應該知道四方大妖吧?」
鄧川眉頭微微一挑:「志怪小說里提過,白蛇、雷虎、九尾、北海巨妖。」
「小白就是白蛇,小唐的生父就是雷虎,虞天則是九尾。」
鄧川瞪大了眼睛:「神馬?就他們幾個啊?」
「你覺得他們能稱得上是神麼?」
「哎呦喂,這你比我清楚啊,你覺得他們稱得上是神嗎?」鄧川忍不住吐槽,「哪怕虞天和血舍利同化了,修為離西王母也還差得遠呢。」
法渡問道:「那麼北海巨妖呢?小白曾經說過,北海巨妖歸溯的修為比他們高得太多。」
鄧川停了一陣,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許算吧。」
法渡點點頭:「那我就安心了。」
rex在旁邊揉臉不止:「你們這都是在扯什麼?和老妖婆又有什麼關係啊?!」
小唐跟著微微一笑:「多想少問,你自然就明白了。」
「啥?」
法渡答道:「你還不明白嗎?刀美蘭不是人也不是妖靈,她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