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混過高三的日子 第四十二章：又走一個
會考一役，四班的差生折損過半，原本將近七十人的班級只剩下了三十幾人，四班空前的寧靜，不再像以前那麼吵亂了，離別的憂愁還在，壓抑的氛圍瀰漫在教室，寢室，操場，餐廳之間，曾經在卓雅稱王稱霸的四班現在更像只殘狼，它害怕的不敢抬不起頭來。
清晨的操場上
四班的隊伍里開始出現我的身影，他不像以前那樣喜歡逃操了，他不想讓其它班級看見四班的人越來越少，可是，四班夾在卓雅中學四十多個班級的大隊伍中還是難掩鶴立雞群的態勢，其它班級的早操隊伍飽滿的足有七八甚至九排的學生七十多個人，而四班的隊伍只有少的可憐的三排四排，除去當天在寢室值日的差生也就二十七八個人，讓人看了很是可笑。
上午的操場上的廣播體操同樣如此，其他班級的隊伍可以從操場南頭一直排到北頭，四班的差生站的那麼遠卻占據不到操場南北直線間的三分之一了，四班說什麼也不像一個班級了。
會考後的四班課堂也是另一番模樣，那麼多張課桌，那麼多空位，剩下的那三十個男女差生們想坐那裡坐那裡，所有的代課老師不再像以前那樣嘮叨差生們趕緊靜下來了，沒有一位老師再說過，差生們想幹什麼幹什麼，課上，聊天，看小說，聽音樂，課下，抽菸，打撲克，解悶當消遣，沒有人會管的，不管是校勤人員，代課老師，還是李浩仁……
差生們都忘了是那一天那一節課了，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彪漢出現在四班後門口，他輕拍了門口的一位差生的肩膀說：
「麻煩你叫一下豐華」
「豐華有人找你」差生叫的很大聲，差生們的目光紛紛轉向這裡，中年男人臉上露出善意的笑，他是豐華的爸爸。
豐華走出教室走到他父親身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爸爸，你來了，媽媽呢？」
「去找你們班主任去了」
「爸爸，我想退學，我不想再呆在這裡」豐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
「你費盡心機的把我和你媽叫來，就是想告訴我們這些」豐華的父親失望的嘆息。
「是的」
「我想聽你親口再說一遍」
「我想退學，不想上學了」
「沒有迴旋的餘地」
「沒有，你看我們四班教室里還剩下多少人，他們都走了，我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剛才經過其他班級的時候，為什麼人家有那麼多人，而你們班看起來是空空的，上次來看你的時候你們班還有那麼多人，都去那了？」
豐華的父親看著空空的教室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當然不知道，會考過後四班走掉的差生最多，其他班級雖然也有，三五個，頂多十幾個，卻不像四班這麼兇猛，這應該謝謝李浩仁了。
「我們是笨蛋啊，我們學習差，成績爛，考不上大學，不退學還能怎麼樣」
「學習差是別人讓你差的嗎？還不是怨你自己不爭氣」
「我不管，我只想退學」
「你覺得你能對自己的話，和現在所做的事負責任嗎？你能對自己的未來負責嗎，有些話說說容易，做起來難」
「我可以對自己負責，我會出去找工作，我會養活我自己，快帶我離開這裡吧」
「同學們，看看我的兒子吧，多有骨氣，養活自己，對自己負責」差生們以為豐華的父親聽到豐華說退學會大發雷霆，沒想到會如此平靜。
「豐華，你今天要記住，當著你同學的面把話說說清楚，你以後要是後悔
了，千萬不要怪我和你媽當初沒有供你上學！下定決心了嗎？」
「下定決心了，我會對自己負責的」豐華站在他父親面前低著頭不敢抬起。
『啪』的一聲，作為嚴父的那一巴掌還是響在了豐華臉上，更像是打在每一位差生臉上，每一位差生心裡。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十六七歲，你能為自己負什麼責，走向社會你能幹什麼，出去打工一月幾百塊錢，難道那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嗎？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呢」
豐華的父親揮舞起拳頭，手腳並用的向豐華身上打去，被打急眼的豐華竟然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從桌子裡抽出一條長棍，他吼叫著與他父親對抗。
「是我不爭氣，我學習不好，沒給你們長臉，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叔叔，消消氣」豐華的父親被陳璐陽，韓雨晨拉住。
「好，很好，豐華，你不是挺能打架的嗎？把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叫出來打我啊，我告訴你，你不敢」
「你不用亂吵吵，你要是不讓我退學，我看你老了讓誰養老」
豐華的父親堂堂七尺彪悍聽到自己兒子如此不忠不孝的話，差點氣暈過去，他掙脫著差生的手想把豐華打死。
「好，你居然敢對我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我以後沒你這個兒子，算是白生養你了」
韓雨晨，陳璐陽把氣得快要癱倒的豐父扶到椅子上，吳浩田給他燃了一隻煙。
「消消氣，叔叔，豐華不是有意的」
我跑上前去把豐華手裡的棍子奪了過去，他費盡力氣把豐華拽到教室外面的樓道里，把他逼到牆角里
「豐華，咱們好壞不說，同學一場，你剛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不怕雷劈，不怕丟人啊，守著班裡那麼多同學，你顯擺你得好樣啊！你能不能不休學，不惹父母傷心，再有一年，還有一年，我們就高中畢業了，到那時你再不選擇繼續上學，所有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即使我們考不好，考不上大學，父母也不會說我們什麼了，為什麼偏偏是現在，現在是半途而廢，你知道嗎？你明不明白」
豐華一把把我推出去好遠好遠，激憤的說道：
「我，都知道你小嘴會說，誰都知道，你是重點班出來的好學生，可是你支撐著你那個支離破碎的大學夢有用嗎？你問自己以你現在的成績能考上像樣的大學嗎？你為什麼就是不敢告訴自己呢，我是夢終究會醒的，你又何必苦撐！你問問自己啊，高三畢業，高考過後，你能考上什麼大學」
「我，我，考不上的，難道這才是我們應該有的結局嗎？」我靠在樓道的牆壁上痛苦難耐，白色的粉末滿了他的半身。
「對，就是這樣，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你仔細想，在學校里不學習，混日子，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有意義，值嗎？現在退學和高三畢業是沒有區別的，一樣的結局，到了的高三畢業考個百八十分，那樣的話就是順理成章嗎，即使父母不說我們，我們自己都覺得丟人，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我選擇離開，如果，我在這裡在呆上一年的話非但不會長進，而且會更墮落，所以我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終結這一段噩夢般的學習生活」。
「一定要這樣才是完美的結局嗎」我的話語裡從滿著絕望。
「是的，你剛才說的半途而廢，我恰是認為那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你可以留下，而我不能」
「可是所有人都說，上了高中，不參加一次高考的洗禮對人生來說是很遺憾的」
「遺憾總是會有的，不是在這裡，就是在那邊」
「豐華，你我雖不是很好的朋友，但我真得希望你能留下來，無論結果怎樣，可以嗎，如果，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四班就會沒有了」
「謝謝，我不能，對不起」
豐華坐在樓道的台階上看著我說：
「你知道，我們做了一年半的同學為什麼沒有成為朋友嗎？這樣說你千萬不要生氣，因為我們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
「你是好學生，你帶著自己的夢想步入高中，你入學的初衷是想考大學，而我，真不是上學的料，這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證明了，其實，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已經有了不想再上學的想法了，上高中也是父母逼我的，沒有辦法，壞學生比好學生不好當，做個差生太難了，我早就想放棄了，」
「我現在和你一樣，都是壞學生，差生，我倆沒什麼兩樣的」我和豐華一起坐在了樓道的台階上。
「你還要留下來做差生？」
是的
我逃不掉的」
「自打你說你爸爸會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下定決心要走，留不住你的，所以，我挖空心思，想盡辦法想一些能讓你留下的人和事，沒想到結果是反而被你數落了一頓，慚愧啊！因為你，我要重新認識自己了，我失去自我的太厲害了」
「謝謝你，我，你是個好人，謝謝你想留我下來，真的謝謝」豐華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倆人親入兄弟。
「剛才我和我爸那樣，我的確混蛋，但是，如果我不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他是不會同意我退學的」
「可你，把一個做父親得威嚴踩在了腳底下」我拍打著樓道的欄杆發出幾聲悶響。
「少爺，你覺得可笑嗎？平常都是我們打別人，今天我卻被我爸劈頭蓋臉的給打了，該，痛快」
「看樣子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九頭牛也拉不回你了」「你知道?我曾經也這樣勸過王俊傑，但他也走了，豐華，我想問你，你真正想過退學裡面的利害關係嗎？」
「我分析過，其實，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有句話叫『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本可能做成功的一件事，有較好的條件，特定的環境，又特別特別適合做這件事，而且我們付出了時間，精力和青春卻沒有把它做好，你說後悔嗎？我們把改變命運的唯一一條捷徑給放棄了，誰不會後悔呢，可是現實無法改變的，沒辦法……」
「在這麼多退學的同學之間還有你一個明白人，可是越是明白人越是做糊塗事」
「呵呵，我想我是為自己挖了一條很深的溝，我準備讓自己跳下去，如果還能爬上來，我希望自己可以脫胎換骨，改頭換面，說回來，倒回去，我們都需要一個過程」。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觀點性極強的人，可是在這個問題上我輸給了你」
「你我之間沒有贏家，結局是一樣的，我們都輸得很慘」
「能去教室告訴我的父母，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在學校門口等他們嗎？」
「難道你不想和同學告別嗎」
「我的那些話都說給了懂得的人了，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好吧」我笑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為一個即將退學的同學而感到悲傷，從孟樂宣，王俊傑，戴亦柔，他對豐華的選擇，不支持，不反對。
我返回四班教室對著豐華的父親抱歉的說道：
「對不起，叔叔，我盡力的想勸豐華留下來，沒曾想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他數落了一頓，真的很抱歉，他在校門口等你」
這時豐華的媽媽從李浩仁那裡拿了退學手續正好來到四班，她看著氣到不行的豐華的父親問道：
「你是不是打孩子了」
「啊，你個死人，我勸你不要打孩子，不要使用武力，你以為三拳兩腳能解決問題嗎？現在好了成真的了，如果，你不打他，或許我能說服他繼續上學的」
「你少在這裡事後諸葛亮，孩子都是你慣的，現在管不了了吧，孩子最隨你這不三不四的樣子」
「你居然這樣說我，不三不四，我看你是今天不想回家了」豐華的父母吵吵鬧鬧的消失在了差生們的視線里。
又走了一個，四班更是殘破不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