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51章 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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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往牛家莊的路上，富有生活經驗的李嬸給根寶適時地安排，說把人拉到衛生院安頓好以後，再給牛小紅她爸買點水果麵包啥的，附近都有商店，也花不了多少錢，但是作用大，這都是些眼色活，你是見過世面的人，這點小事情肯定能做好，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這麼一來，牛小紅全家人都就感動了，相親這事百分之百就成了。

    這確實說到根寶心裡頭去了，根寶連忙點頭答應，他下意識地摸摸上衣口袋，感覺有點鼓鼓的，暗想，大概還有幾十塊錢吧！買麵包水果甚至罐頭是不成問題的，心裡也就踏實了些。

    不覺中，二人來到惠英家，李嬸又給惠英簡單交待了幾句，最後，李嬸嘆口氣娃他爸昨天就是工地上打零工了， 兩頭豬仔沒人喂， 估計又把豬圈門都咬爛了，她得馬上回去餵豬，唉！為根寶相親的事，李嬸真是操碎了心。

    根寶又與惠英風風火火地往松齡坡趕，牛小紅她爸還在呻吟中等著去鄉衛生院治病呢……

    志高不上學的決定，幾乎沒有遭到家裡人有效的反對，他們都認為，現在上學也好不上學也罷，沒有多大的區別。看那些大字不識的人，也能掙大錢，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的，那麼，志高走向社會的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下一步要解決的問題是跟誰去闖社會呢，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長林，沒有人比長林更適合當他的人生領路人了，長林在外面闖蕩了十幾年，他說話總是富有哲理，高屋建瓴，思想深邃，令人信服，做事也很有魄力，只要看中了的事，說干就干，不像有些人，猶猶豫豫地，一輩子就過去了。他像個當領導的。但問題是長林最近跟他老婆鬧離婚，估計，眼下是不可能出遠門的。

    這該如何是好！他又想到了根寶，但根寶做事過於莽撞，不注意細節，不計後果。沒有他值得學習的地方……但仔細想想，也不盡然，根寶在城裡幹了三四年的粉刷工，聽說活干挺好，包工隊還給他發過獎狀呢，那獎狀就貼在他家的正牆上，這樣一來，可以跟他學粉牆貼磚刮膩子呀，畢竟這也算個技術活，他決定明天再去一趟根寶家。

    次日早晨，天空高遠而湛藍，太陽已在東邊的山坡上探出半邊臉來，志高在自己的小屋裡睡得正香甜，卻被窗外樹枝上嘰嘰喳喳的麻雀聲吵醒，想繼續接著睡，又記起昨天立下的計劃，便不情願地離開溫暖的被窩，剛推開門準備洗臉，卻聽得村裡的二狗喊：「志高志高！有人尋你哩！趕緊出來，」

    大清早的，咋會有人找我？志高思索著，把臉盆放在欄邊，就往大門口走。

    二狗雙手插在衣兜里，倚在大門扇上笑眯眯地看著他，志高心裡更是疑惑，出了大門一看，他頓時大吃一驚，忙說：「哎呀……你怎麼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高中同學，出身幹部家庭，給他幫過大忙的來自小灣溝村的張麗娟。

    張麗娟「嘻嘻」一笑說：「咋啦？是不是不歡迎我！」

    「看你說的，那是熱烈歡迎！」志高熱情地說。

    他領張麗娟進屋，家裡人都覺得很意外，臉上露出異樣的神色。姐姐正在廚房做饊飯，聽見有人來，手裡居然提著鍋鏟過來看，面前是一個亭亭玉立，清秀漂亮的女學生，她一下怔住了，志高忙介紹說：「這……這是我同學，小灣溝村的，她爸是鎮長，」他把「鎮長」二字的加重了聲調，這樣說，似乎覺得很有面子。

    張麗娟挨個問好，坐在炕上的父母趕緊從炕上下來，熱情招呼張麗娟炕上坐，雖然他們知道這個穿著洋氣的女娃娃是不可能上炕的。

    張麗娟客氣了一番，便坐在了八仙桌旁邊的椅子上。

    客套話說完了，一時間大家不知道說什麼好，短暫的沉默後，志高問：「你還沒來過李家莊吧！你咋過來的？」

    沒等張麗娟回答，門口一個聲音傳來。

    「是我把她引來的……是我，真的，不信問她，」

    話音一落，大家這才注意到二狗已站在門跟前，他並沒有因為大家對他暫時的遺忘而感到尷尬，他堅信他把張麗娟準確無誤地帶來，有良心的人都會提到他，並且要感謝他。

    志高姐對二狗就是一番象徵性的簡短的誇讚，這使二狗的虛榮心得到了些許的滿足，志高拿了桌子上的「大前門」香菸，給二狗發了一支，按理說，二狗此時應該識趣地離開，忙自己的事。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從破衣兜里掏出洋火點上紙菸，閉上眼睛享受著尼古丁給他帶來的快感。

    正當二狗自我陶醉著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喊叫讓他魂不附體。

    「二狗，你狗日的在這達哩，羊都上了我家房頂了，你你……你給我賠瓦。」這聲音來自一位身材高大的婦女。只見她手裡拿著半截乾枯的洋槐樹股股，臉上是難以消除的憤怒。

    二狗嘴角叼著香菸，慌忙跑了出去……

    志高的姐姐已經做好了饊飯，又將新鮮的酸菜油潑辣子鹹菜也端上了桌，她給張麗娟端了一碗饊飯，讓志高家裡人沒想到的是，張麗娟這個打扮地跟城裡娃娃一樣的女學生，居然也吃饊飯，而且吃相很接地氣，還吃了一碗多一點，她吃過的飯碗很乾淨，碗底只有少許玉米面殘留的痕跡。這讓志高一家人完全驚呆。讓大家更為意外的是，張麗娟對玉米面饊飯還委婉地做了中肯的點評，說口感還不錯！酸菜也非常新鮮，油潑辣子很誘人，就是鹽有點淡了，酸菜吸鹽，鹽放少了人就嘗不到……最後說是如果能在玉米面里稍微放一點白面，那效果絕對更佳，饊飯就很柔和。當然，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放點澱粉也是可以的。志高姐悄聲問，啥是澱粉，志高想了一下說，就是粉面子。

    志高爸心裡暗想，這個女娃娃可不簡單，都說富漢家養的娃娃是傻瓜，也不盡然，你看看，這啥都懂。比天天吃饊飯的還懂饊飯。

    張麗娟並沒有迴避大家地提起了一個很敏感的話題，那就是關於志高輟學之後做什麼問題，儘管志高結合實際情況地勾畫了一下未來的藍圖，但在張麗娟有理有據的分析下，他所謂的目標或理想完全經不起推敲，他的關於未來新生活理論體系被張麗娟毫不費力地「瓦解」所有的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

    志高爸吃完飯，摸了一把嘴，坐在炕上，背靠大牆神色凝重地抽著煙，母親在聚精會神地拉鞋底，姐姐去廚房洗碗，張麗娟盯著志高，希望他能改變自己近乎荒誕不經的決定，又是一陣默然……

    「小灣溝來了個女學生，

    人還長得真心疼，

    找不到志高家的門，

    我是路邊放羊人，

    就把她帶進志高家的門，

    你再給我髮根好煙行不行？」

    正當屋子裡進入一種煩悶的沉默時，屋外響起了一連串順口溜，並配合著瓦片的撞擊聲，顯得節奏感極強，這正是二狗在表演才藝。

    「二狗，建國的老婆說你的羊都上了人家房頂了，你還不去看……」志高爸笑著問。

    二狗停下了表演，把瓦片扔到院牆下，「嘿嘿」一笑說：「誰讓她家的房跟那馬路挨著，還跟路一樣平的，羊一高興就上房頂了……這不能怪我，也不能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