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瞞著他們,只是你也知道現在家裡舉債,怕阿爹阿娘有心理負擔,不過阿姐放心,那王員外家的銀子我也還了,只是又給我師兄寫了一張借據,想來他也不會真的逼債什麼的。」空心菜繼續和她的水鴨子作戰。
「阿菜,你為什麼不喜歡李公子?」湘雲看著那已經變了形狀的鴛鴦戲水圖,她已經教了她好幾天了,她總是太著急,想一蹴而就,結果連水鴨子都不像,哪有鴛鴦戲水的樣兒,所以她覺得阿妹和阿牛哥似乎真是不太合適。
「我很堅定的,怎麼能朝三暮四的。俺都算過了,我和阿牛哥是絕配。」空心菜自我陶醉道。
「阿菜又不是神婆?能掐會算?其實我不該勸你的,就如當年知道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一樣,即使這樣,心裡還是有念想,也許他早已經把我忘記了。」湘雲說著有些傷感,雖然已經過去,每每午夜夢回十分,還是會想起那個三步一轉頭的微笑。
空心菜知道這阿姐似乎還是忘不了那個可以當她爹的老爺,這就是她的初戀,還沒戀就夭折的一段感情,興許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還是開始另一段感情,這幾日看見錦華是這裡的長客,而且他還特別喜歡幫阿姐幹活,顯然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阿姐,你看錦繡的哥哥如何?」阿菜想探探這個小阿姐的口風,看是否可以拉一段姻緣線。
「你幹嘛提他,他總是怪怪的,無端的看著我傻笑,我有些懷疑,他有那個你說的什麼症。」湘雲躺在枕頭上漫不經心的說道。
「幻想症?」空心菜問道。
「對就是幻想症。」湘雲一下子想起來這個病的名兒,和阿菜妹妹住久了。她發現自己會的詞彙越來越豐富了。阿妹會識文斷字,總覺得她應該和李公子在一起,不過阿牛哥也不錯,奈何阿牛哥一點表示都沒有,而阿妹還倒追的十分起勁的樣子,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阿姐,你真的很有見解。」空心菜覺得那錦華也是不錯的,奈何就是錦繡的哥哥,這個情敵的哥哥總是幫著妹妹拐騙自己的未來夫君,這當然是心裡結下樑子的。要是湘雲和他在一起了,那麼湘雲不知道是不是個見色忘義的人,這個不好說。覺得這個媒還是不要做了,直接就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呀,後患無窮。
「阿菜,要是你真的倒追阿牛哥不成功的話,不如就考慮一下你師兄李公子吧。」湘雲十分有把握的說道。雖然不知道那個漂亮男人怎麼想的,但是她看的出來,他很在乎阿菜妹妹,只是這在乎的表達方式有些特殊,就是平時總是找阿妹的麻煩,阿妹需要幫助的時候也會及時出現提供幫助。
空心菜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慵懶的湘雲,其實湘雲長的確實很漂亮。
「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倒是覺得你和師兄挺合適的。」
「阿妹。你又胡說八道,怎麼扯上我了?李公子那樣的人,你都挑三揀四的話,我真的不知道阿妹你想嫁的人除了阿牛還有其他人能入你法眼嗎?」湘雲無奈的說道。
「在我眼中,阿牛哥就是最好的人選。」空心菜甜蜜的說道。
湘雲看著阿妹一臉憧憬。也不好繼續潑涼水,只是舉得她的情路有些艱辛了。
夜深了。一處華麗的寢宮裡,站在殿門雕欄前對著明月仰望的身影,只能看見他如雲煙似的墨黑長髮,正紅色的精美袍服,袍服上繡著金絲八爪莽圖。還有那被拈在修長手指間的紅箋。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只見他的拳頭握的很緊。
他轉過身來,一張如玉的臉上,帶著薄薄的怒氣。這千里傳書的紅箋上寫的都是一個丫頭的近況,而這個丫頭居然又出了狀況,他知道她就是自己命中的劫,師傅也沒有說如何化解,想到自己身上的毒,再過幾年就要毒發了,最近他的好大哥已經開始給他挖坑了,等著他一跳,便永除後患,他也等這個時機等了很久。
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多方的勢力錯中複雜,大家都在觀望,誰也不幫,等到他們見了高低,自然是臣服於勝利的一方,這本來就是一個明哲保身的事情,當年他如何在這裡孤立無援,如何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只有他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給了他一口吃食,然後自己就遇見了師傅。
恩師待他極好,只是在練功的時候對他十分嚴厲,師傅說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身份應該不會去打仗,但是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那一年,母親迷上求神拜佛,他便再次失去了依靠,那本來就是一句激將之語,奈何他卻年少輕狂輕易的披上戰袍。
如果不是戰時,那些將士的拼命互主,他可能早死在鐵蹄之下,那刀光箭影,滿眼都是殺紅了眼的將士,他中了埋伏,年少貪大喜功,最後以犧牲了一半以上的副將而勉強突圍。那一場仗一直持續到了年前,那紛飛的雪花,還有異鄉的牽掛,都讓他百感交集。
也許不經歷生死,就不明白每一個戰士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兄弟,這比他的血親要好上幾百倍的情誼讓他活著都覺得羞愧。他的錯誤指揮使得這場仗打的異常艱辛,後來才知道,不是自己的指揮有問題,而是軍中出現了通敵的奸細,而這奸細恰好是他的大哥的人,想到他非要將自己置於死地,他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如了他的願。
他將奸細派到前陣,告知了前鋒的所有士官和兵卒真相,在他們的配合下,誘敵深入,加上給這奸細傳遞的錯誤信息,他以牙還牙般讓敵軍損失慘重。最後對待這位出賣了他和那些犧牲的戰士的叛徒,他首先用反間計,造成這位副官立了大功的假象。顯然敵軍也知道,一切皆因此人的出賣。
然後選了個良辰吉日,特意讓他深陷敵營。最後他被敵營絞殺,屍體掛在軍旗上暴曬了三日,他覺得讓他這樣的死法,也是對他的一種特殊照顧。
那時候,軍心不穩。他開始放下架子與士兵們同吃同住,一點主帥的架子也沒有,儼然成了最普通的一員,因為他知道要不是這些忠心跟隨他的人用血肉護著他一條性命。他早就見閻王爺去了。蒼天有眼,終於在年關前,讓讓他們找到了突圍殲敵的法子。
那日他忍痛將自己的兩匹戰馬親手宰殺。他猶記得那兩匹愛馬那悲愴的嘶鳴,近侍斬鳴還說,那馬匹的眼角有淚,而他們不知道,這兩匹馬於他來說。是有很重要的意義。他心裡的淚流不出來,也不能留出來。如果他都倒下了,那麼誰還能做這支隊伍的精神支柱。人都要有信仰的活著,而自那以後,他就是全軍的信仰.
殺了馬匹讓全軍戰士吃了一頓飽飯,大家對此舉都十分震驚。震驚之餘也感動異常,因為他們的糧草已經出現供應不足,連續喝粥喝了十幾天的士兵。一旦看見了馬肉,那瘋狂的模樣確實唬人。
興許是這破釜沉舟的勢氣將這場戰況扭轉了局面,興許是對方統領的麻痹大意給了他們可乘之機,那一夜的突襲,火光漫天。到處都是悲鳴的喊殺聲,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同戰服的士兵。鮮血飛濺在寒衣鐵甲之上,順勢流入腳下的土地,空氣中泥土的味道里都夾渣著血腥氣。
那是一段驚悚的回憶,第一次明白戰場的殘酷,明白生命的弱小,明白很多無奈都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那些血腥的場面不該是一個十三歲少年獨自應當面對的。當捷報傳達到上聽時,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懷裡正摟著美人狂歡,不知道那青燈古佛前,一個母親正獻出最虔誠的禱告,這些他都不知道,正如他們不知道自己在戰場上經歷的一樣。
一戰成名,卻也一戰功成萬古骷。他為那些戰士在城外立了一塊集體碑,碑文上的字是他親手刻的,那些字不多,卻也只能表達自己的一份憧憬。他的世界裡,漸漸的沒有了親人,只有這一群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屬下。
那一刻起,權利的巔峰不過是他活下來的唯一希望。他必須踩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前行,後來他漸漸發現自己身上還藏著著一個驚天秘密,至此他更加不能過自己的日子,這是一場生死遊戲,輸的一方將一無所有,而他還不想就這樣死去。
那個小女人,還真是顆頑強的雜草,十歲以前還是個痴傻的頑童,而不知道逢了一場水禍的變故,竟然開了心智,現在想起來,自己還慶幸沒有殺死她。也算她命大,三番五次的落在他手裡都能活的安然無恙,她那麼容易滿足,幾兩銀子都能樂開了花,她那麼自由,可以無拘無束的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對她的情緒不僅僅是棋子,也許這微妙的改變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吧。
他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一個弧度,又看了一遍紅箋的內容,然後將紅箋放在油燈上,瞬間一陣火苗竄了起來,印著紅光,照亮了他的臉,然而火光之後便成了灰燼。
空心菜打了一個噴嚏,又打了一個噴嚏,想著這麼玩了,難道還有人念叨她,難道明日有人請客吃飯?她揉揉眼睛,再看看自己的傑作,差強人意的對著旁邊昏昏欲睡的湘雲說道:
「阿姐,不如我們睡覺吧,明日還要給小板兒他們購置糧食和衣物呢。」
「我早就瞌睡了,我去滅燈,你快脫衣服躺好了。」湘雲說道。
空心菜覺得這個阿姐十分貼心,每次都是她去熄燈,大家把她寵溺的更加懈怠慵懶了。
睡前突然想到明日也順便把藥童師兄的銀子一起還了,俗話說的好,有借有還,再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