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刻意
凌青菀跟著宋公公,進了皇城。
距離上次給皇帝問診,才過去不過八天,但是凌青菀卻感覺過了很久。
上次進宮是秋末,金色驕陽鋪滿了地面,泛出暖金色的光,帶著一點殘留的溫暖。
這次進宮是冬初,蒼穹灰濛濛的,雨後尚未放晴,層雲疊疊,處處寒意逼人。
季節的改變,有時候悄無聲息,有時候措手不及。而這次的變換季節,就太過於陰冷,叫凌青菀承受不住。
皇帝寢宮的外殿裡,又圍滿了大臣,安肅和安檐父子同時在場。
越王和紀王府的四太尉也在。
不過,這次太后沒來。
「太后這次怎麼沒來,是出了事嗎?」凌青菀情不自禁這麼想著。
她期盼太后出事。
這段日子,凌青菀在家裡忙碌,無瑕旁顧,而皇帝卻沒有放鬆他的計劃吧?
石庭也在,他照樣打著石膏,胳膊掉著,卻依舊風姿磊落,卓爾不群。瞧見凌青菀,石庭沖他微微點頭。
石庭身後,跟著數名太醫,個個神色緊張,忐忑不安。
「皇帝的病情,只怕又變壞了。」凌青菀心想,「要不然,這些太醫們也不會這麼緊張了。」
她想著,就低垂了眉眼,跟內侍進了內殿,沒有和任何人見禮。
「官家,凌姑娘來了。」宋公公進了內殿,給皇帝跪下。
皇帝的內殿裡,馮貴妃和王淑妃皆在,還有幾位低品的宮妃。
大多數凌青菀都不認識,也有幾位覺得眼熟。凌青菀早年幾乎是在宮裡度過的,所以哪怕不認識的宮妃,也是在逢年過節時,她們給皇后請安時見過。
她不敢多看,連忙跪下給皇帝行禮:「吾皇萬歲。」
那邊,皇帝的聲音有了幾分笑意。道:「起身。」
凌青菀說謝主隆恩,然後站起身來。
「馮氏和王氏留下,你們都退下吧。」皇帝對眾人說。
諸位貴人依言,紛紛退了出去。內殿立馬就空闊了。衣香流散,料峭寒意湧入,地面冰冷堅硬,隱約能泛出人影來。
孤寂,清冷!
皇帝的眼睛已經好轉了很多。最近都能看得見,沒有再犯。
這是凌青菀替他診治的結果,因此,凌青菀現在在太醫院的名氣很高,太醫們個個覺得她非平凡人,醫術超群,只是石庭從來沒告訴過她。
這次,官家是犯了其他病。
「官家,民女給您把脈。」凌青菀道。
皇帝很配合,將手伸了出來。笑盈盈看著她。他心情很好,狀態也很好,似乎有點迴光返照之相。
等凌青菀的手指搭上去,皇帝突然問了句:「外頭這樣冷?」
凌青菀道是:「很冷,官家。」
皇家微笑,不再說什麼。
凌青菀診脈,淺取、深取數次之後,心覺不妙。越是深取,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凌青菀覺得皇帝熬不過一個月,他的身體裡每一處都在惡化。而且他最近淤血逆行犯胃,什麼都吃不下去,而且還吐血。
這次請凌青菀,應該是他吐血。嚇壞了太醫們。
「官家,您近來如何?」凌青菀試探著問。
皇帝留下馮氏、王氏二妃,自然是想借她們的口,向後宮傳達一些信息。
凌青菀不知道他想傳達什麼,所以說話也所有保留,先試探皇帝的意思。
「不太好。」皇帝蹙眉道。「朕這些日子吃不下東西,還吐。剛才嘔吐了一回,有點血絲。朕可是時日不多?」
他直接這樣說。
他的話音剛落,凌青菀還沒來得及安慰皇帝一二,王淑妃就哭了。
王淑妃哭得很傷心,上氣不接下氣,哽咽著說:「官家,您乃是真龍降世,千秋萬代......」
說罷,又哭了起來。
王淑妃年紀小,不過十六歲,生得花容月貌,哭起來也是楚楚可憐,頗有動人之處。
馮貴妃也落淚。她不像王淑妃哭得那麼誇張。馮貴妃年紀大些,也像王淑妃那樣大哭的話,是沒有什麼美感的,所以她選擇默默落淚,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卻緊緊咬唇不出一聲。
馮貴妃這樣哭,也是別有風情。
皇帝一副頗不忍心的樣子,道:「兩位愛妃,都別傷心了。朕哪怕真的龍馭上賓,也會安排好兩個愛妃,不叫你們委屈。」
頓了頓,皇帝又說,似喃喃自語,「也該立後了,否則朕走後,都沒個牽掛朕的人。」
兩個妃子眼角直跳。
凌青菀聽了,頗不忍心。
皇帝都這麼糟糕了,還要費心對付太后。
他今天這麼一番表現,王淑妃和馮貴妃心裡,只怕再也難以平靜了。
「官家,您聖體不過是小疾。」凌青菀安慰皇帝,又對兩個妃子說,「娘娘莫要哭了,官家不過是小疾,頹廢之語罷了。」
這話,並沒有安慰作用。
兩位妃子又不傻,她們都知道皇帝即將末路。
不過,凌青菀的話,給了她們一個台階,她們順階而下,抹乾淨眼淚,開始說話安慰皇帝。
凌青菀給皇帝開了些安血、健胃的方子。
「官家,這些方子治標不治本,您的聖體調理起來,任重而道遠。您需得有耐心,徐徐調理,官家寬心,民女一定治好您!」凌青菀道。
這話,無疑又被馮貴妃和王淑妃停在耳朵里。
皇帝的病,已經好不了了,否則凌姑娘不會說慢慢調理!
凌青菀話里話外,都是這個意思。她覺得皇帝的病,一時間治不了。
王淑妃和馮貴妃真的沒時間再等了,以後誰做皇帝,她們不知道。
但是,她們都明白,假如皇帝能在臨終前給她們其中一個人封了皇后,那麼那個人就可以永享尊榮,悠閒富貴活在這錦繡奢華的後宮。
沒有封后的哪一個,以後生死難定。去留全憑太后的旨意。要麼去守皇陵,要麼去廟裡,要麼在太后跟前服侍。
而現在的太后,就變成太皇太后。她的家族慢慢會被新的後族壓住,再也罩不住她們落敗的那一個。
一定要爭取!
兩個女人都這麼想!
「道乏吧。」皇帝懶懶對凌青菀說,似乎對她的診斷不感興趣。
凌青菀道是。
她從內殿出來,把藥方交給了宋公公,讓他給御醫看。看過了再去取藥。
而皇帝留下王淑妃和馮貴妃在內殿說話。
凌青菀出來的時候,皇帝被宮女和太監們全部遣了出去,他和二妃說悄悄話。
凌青菀微微嘆了口氣。
這件事,她幫不上皇帝的忙。
凌青菀看病結束之後,從宮裡離開。她走到宮門口,又下起了雨。
蓮生在宮門口等她,將一把傘撐到了凌青菀的頭上。
空氣很冷,似冷箭往身上射,肌膚被刺中,生生的疼。
凌青菀感覺自己的袖底。一片寒涼。
她特別怕冷。
「以往的冬天,也沒有這麼冷,今年是怎麼了?」她不由悶聲自問,對自己這段日子怕冷感到驚疑不定。
不僅僅怕冷,她最近的皮膚白了很多,不是那種瑩潤嫩紅的白,而是雪白、蒼白,似病態的白。
她除了冷,倒也沒有其他感覺。
「蓮生,你冷嗎?」凌青菀還沒有上車。突然間蓮生穿著軟甲,似乎很單薄,可是她看上去氣色紅潤,沒有半點凍得發紫的樣子。
而凌青菀。肯定面色紫紅,看上去像凍壞了。
蓮生很迷茫,看了眼凌青菀,道:「不冷啊。主人,這才十月。」
是啊,這才十月!
凌青菀感覺自己在過臘月。
她沒有說什麼。爬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尚未開動,凌青菀聽到蓮生道:「大人!」
凌青菀就知道是安檐來了。
她伸手將車簾撩起來,果然見安檐正立在車旁邊。
安檐身材修長,挺拔而里,遮住了半寸光線。
「我送送你。」安檐熟練上了凌青菀的車。
凌青菀沒說什麼,笑著放下了車簾。
馬車骨碌碌前進,凌青菀坐著,將手全部攏在袖子裡。
「家裡還好吧?」安檐問她。
凌青菀就把她大嫂病情穩定、兩個孩子目前很健康、她母親忙著準備孩子的洗三禮等事,慢慢說給安檐聽。
她的曼聲絮語,緩緩在車廂里流淌著。
安檐原本不耐煩聽這些瑣事,但是此刻,他津津有味,專心致志看著她。
平凡的瑣事,他覺得格外有趣。
特別是她說,有她在,陳七娘的病情就不會惡化,非常的自信,讓安檐眉梢添了幾分笑意。
「明天是洗三禮?」安檐明知故問。
凌青菀點點頭。
「我明天正好休沐,我會去。」安檐道。
凌青菀笑了笑,道:「那甚好。」
安檐就想拉她的手,發現她的手藏在袖子裡,藏得非常深,心頭掠過幾縷疑惑。
「手怎麼了?」安檐問。他見她刻意藏手,還以為受傷了。
「沒事,就是冷。」凌青菀道。
她說著話,把手伸了出來。十指纖柔,消瘦嫩白,沒有任何的傷痕。
安檐就放心了。
他抓住了凌青菀的手,而後愕然:「手怎麼這樣冰?」
說著話,他往她面頰上摸了下,同樣的冰涼,似玉那樣的冰涼。
「冷啊。」凌青菀道,「天這麼冷,你不覺得嗎?」
安檐蹙眉。
初冬的天,是陰寒潮濕的,有點冷意逼人。可是,遠遠沒有到將人凍僵的地步。
他不知凌青菀是怎麼了。
安檐將她摟住。
凌青菀卻推開他:「你這軟甲,又硬又冷,你要凍死我?」
安檐心裡更是震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