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陶明這下感覺腦子都要燒成漿糊了:「這這個才是最好的?」
說完又指著自己和周至身邊的:「那這兩個呢?」
「這兩個就是樣子貨。」周至笑道:「包括這個的底托,也是樣子貨。」
說完將張經理身前的那杯茶倒到垃圾桶里,露出裡邊的圖案,再將蓋子擺在茶碗的旁邊:「乾隆官窯琺瑯彩折枝桃菊牡丹石榴花卉紋蓋碗,我們要這個。」
張經理嘴唇抖了又抖,最後還是一跺腳:「拿走!」
「等下!」一邊的陶明卻好像發現了什麼:「等下!這東西不會是假的吧?」
「啥?」張經理和周至都大吃一驚,對視了一眼,腦子裡都是同一個想法,難道這古玩棒槌看出了什麼我們都沒看到的東西嗎?
就聽陶明一本正經地說道:「肘子你看呀,這圖案有沒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這桃花,牡丹,菊花,石榴,它們都不在一個季節啊!現在全湊成一處,這不合常理啊?!」
「哈哈哈哈哈」張經理和和周至頓時不由得爆發出一陣大笑。
「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陶明估摸著自己是鬧了啥笑話,嚅囁著道。
「姐夫,這個題材是清代瓷器上的常見題材,將幾種並不在同一個季節出現的花卉,描繪在一件瓷器上開放,這個啊,其實是取法於宋代織錦上的題材做法,叫做『四時景』!」
不過張經理這次認賬,同意周至將這個琺瑯彩彩蓋碗帶走,倒是讓周至重新調高了一點對他的評價。
清三代琺瑯彩在港島風頭已經起來,上拍遇到好買家的話,百萬都不一定打得住。
畢竟境外那個屢創拍賣佳績的著名的杏林春燕圖小碗,就是琺瑯彩的,八五年就曾以百萬港幣成交,再過十幾年就會給拍到一點五億,再後來一點九八億,徹底打開琺瑯彩的上限天花板。
現在這個碗和那個碗工藝水準在同一級別,都是御窯的,釉料也相同,雖然沒有杏林春燕圖小碗的炒作過程,但就算跟風而進,就憑比那碗還多一個蓋子,價值最終怕是都可以不相上下。
當然這東西在國內現在還沒那麼好的待遇了,市場價也還沒起來,按照如今國內比照境外動則除以十來計算,八萬到十萬,算是行內人士交流的合理價格。
即便這樣這便宜也占得有些大,周至笑道:「和張經理開個玩笑而已,這樣吧,那個本朝青花我們就不客氣了,但是這個琺瑯彩蓋碗,麻煩張經理開個價,要是合適,咱們就過手。」
張經理到此已經徹底服氣,知道為啥自己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會這麼看重一個高中剛畢業的青少年了,笑道:「周先生就別打我的老臉了,今天老張心服口服,這個價,煩請您來開,多少我都認。」
周至摸出支票本:「那我給您開張十萬元的支票吧,不過這次您可得給我們把發票開了哦?」
「好!」這個蓋碗算是渝州文物商店的精品,但是價格在行內走其實並不高,小周先生做事光棍兒,還給自己留了些許的利潤,張經理不由得暗叫僥倖。
沒一會兒,發票開上來了,卻是三張,甚至還包括了上次的那個同治戲文青花盤子的。
不過收東西的時候,陶明居然把他和周至喝茶那兩個蓋碗也收了起來,老實不客氣地準備拿走。
那兩個就是現代工藝仿品,一點不值錢,張經理也就由他,肘子也懶得制止。
從文物商店出來,周至和陶明上了車,和畢恭畢敬送到門口的張經理告了別,這才朝著三姑家開去。
陶明終於吐出口粗氣,大聲喊道:「太黑了——你們這個行當可真是太黑了——比我們搞服裝的黑一百倍,一千倍!」
喊完了才覺得有了幾分舒坦:「不過肘子你說的那話可真太對了,當真是蛇有蛇路貓有貓路,行內行外,完全是天地兩種待遇啊!就是你們這行門檻太高了,我今天看得透透的了,要進這個門,真難!」
周至笑道:「其實這也不是我的行當,我是學中文的,搞這個只能算業餘愛好」
「可別!」陶明搖頭:「你就是專家,讓渝州文物商店經理都服氣的專家!你這要還是業餘,那我跟你姐,就只能算純文盲了!」
「對了姐夫,剛剛都不好意思問,你把那倆碗收來幹嘛?」周至不由得好笑:「那兩個仿琺瑯彩的東西就是改開後的創匯工藝品。」
「反正我是楞看不出來跟你十萬塊買那個有啥區別。」陶明笑道:「我就是氣不過那個總經理欺負老子,拿回家擺我書房裡頭,算是戰利品!誒肘子你覺得那倆碗算不算是我書房裡最雅致的倆玩意兒了?」
周至想起陶明的那個書房就不由得好笑,說道:「這種蓋碗是沒有底托的,之前是那個張經理像糊弄咱們呢。你拿回去就別加底託了,不然落在行家眼裡,反而是笑話。」
「今天這事兒吧我都沒大看得明白,昨天你不是說省公司總經理要他拿個大開門兒的出來給我們,怎麼又還搞得雲裡霧裡的?」
周至笑道:「不服氣唄,現在很多地方公司都是獨立承包,自負盈虧,對於總公司,有那麼點『聽調不聽宣』的意思了。」
「這種情況其實不奇怪,不過我回去真得提醒一下費叔,既然要自負盈虧,那責權也要分辨,別他們吃飯喝湯的時候你只能看著,等到捅出簍子了卻又要求上頭幫助擺平,甚至受連累,承擔不小的連帶責任那才是無妄之災。」
這其實也是一種當前的「怪現狀」,屬於初步市場化的過程中,企業的總部和分部之間權責不明確,管理不科學,制度不規範等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下克上」現象。
而且最好笑的是這些桀驁不馴的下屬,往往能力強,適應市場競爭,懂得來事兒,往往還會得到地方上其它勢力如當地政府,金融機構等的支持甚至袒護,上級機構能夠拿捏地方的,就只剩下可憐的人事任免權。
要是沒有可替換的人才,總部的吸金方式主要依賴地方分部的話,往往還要被反過來拿捏,對其還真就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渝州文物商店現在就有這樣的趨勢,雖然總體還聽招呼,但是還是有些玩小心思,這事兒現在還沒法破,真要給費觀建議的話,周至認為先把責權劃分清楚,不要受到渝州這邊的連累,保護好自己就是目前的上策。
剩下的套用那句蜀中老話——夜路走多了,總要撞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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