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營將士們英勇無匹。
那主將是死過一次的,便什麼都不怕。張逸凡更是虎狼之性,只想著去幫自己的姐姐。
一個飛躍,張逸凡從馬背上衝下,和玉傾雲他們擦肩而過,互相交換了眼神,朝著後殿沖了去。
後殿幾人本在僵持,待張逸凡一加入,蕭瑟瑟的心頓時定下來。逸凡來了,援兵就來了,他們便能贏!
焦闌殿外,殺伐混亂。玉氏王朝自建立以來,還從沒有像天英帝在位這樣,短短數月內帝宮兩度亂劫。
那日從御書房前高台上一路流下的鮮血,已被瓢潑大雨打散,卻在帝宮中留下了不能磨滅的殺戮陰影。時至今日,廝殺又至,恢弘的焦闌殿成了修羅場,殿裡,橫屍處處;殿外,血流成河。
陽光是那麼刺眼,殺出來的宗親、考生們,幾乎不相信這初春的艷陽。
何歡救走了蕭致遠,蕭書彤不見,蕭恪在混亂間也不知道被誰弄走了。御林軍將士們自知沒得活路,被逼急了,也殺得厲害起來,兩方僵持不下,隨時都有新的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廝殺間,玉傾玄的劍忽然扛上了一把搗藥杵,仔細一看,是應長安護著考生們衝出來了。
玉傾玄出征過多次,武藝高強,更壓應長安一頭。應長安招架了幾下,又被幾名御林軍將士纏上,只好側身避過,移動步子,遠離玉傾玄。
應長安一被架開,玉傾玄就看見他後面的玉傾雲和趙訪煙。玉傾雲雖然不曾參與過行軍打仗的事,但也修習了武藝,在這樣混亂的情況里,仍然能護住自己和趙訪煙的周全。
玉傾玄眼中的凶光一閃而過,趁著玉傾雲正對付一個御林軍將士時,以極快的勢頭衝過去,一手拽住趙訪煙。
趙訪煙大驚,愣了剎那就明白了玉傾玄的目的,是要拿她做人質,她喝道:「放開我!」
「訪煙?」玉傾雲注意到情況,急急呼喊。又一個御林軍將士殺過來,架開玉傾雲,他離趙訪煙又遠了兩丈。
玉傾玄陰陽怪氣道:「四弟妹,過來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他狠勁一拉趙訪煙,可趙訪煙卻像是腳底生了根一般,就如紮根在土地里,任憑他這樣的力道,竟還是沒把她拉過來。
胳膊好痛、好麻,趙訪煙咬牙,狠拽自己的手臂,就是不想落到玉傾玄的手上。她不會連累到他人!哪怕、哪怕……趙訪煙實在敵不過玉傾玄的力氣,預感到馬上就要被他拿捏住。她舉起之前撿來的劍,朝著自己的胳膊就要劈下去。大不了這手臂不要了,她也不允許自己成為掣肘玉傾雲的籌碼!
見趙訪煙的動作,玉傾玄完全沒想到,眼看著那劍要劈下來,玉傾玄正要上前去捉回趙訪煙,豈料背後忽然一陣劇痛,從後背穿過身軀,一直抵達到前胸。
這疼痛太劇烈,劇烈到近乎是不真實。他的神識差點就被劇痛奪去,緊接著心中如炸了團雷,他驚訝的看見從自己胸口伸出來的劍刃,反射月藍色的寒光,還有血珠順著劍刃滾落,鮮紅的,那是他的血。
玉傾玄手上脫力,趙訪煙也因此踉蹌,手裡的劍被投來的什麼東西給打飛了。那東西摔碎在地,竟是塊上好的玉佩,趙訪煙倒吸一口氣,她認得這玉佩,再往玉佩過來的方向一看,驚的忘記呼吸。
她目不轉睛盯著玉傾玄,玉傾玄竟然被人一劍捅穿了。那人立在他身後,被他的身軀遮擋,只露出半截寶藍色的雀紋袖邊。
但單憑這,趙訪煙也能識得,是玉傾雲,在千鈞一髮之際殺到玉傾玄身後,給了他這一擊。
劍被拔出,玉傾玄的身體軟在地上。他看著玉傾雲提劍從他身旁經過,看著他邁向趙訪煙……玉傾玄覺得驚訝,這股子驚訝竟仿佛蓋過了疼痛。他驚訝於最重視親情的老四,竟然會對他下殺手!誰都可能殺他,卻唯獨老四不應該狠得下這條心!
「四殿下……」趙訪煙也傻了。
玉傾雲迅速的回到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眼神薄涼的望向玉傾玄,「二哥,臣弟這一劍避過要害了,你的下場還是由父皇來發落吧。」
玉傾玄窒住,嘴角再次浮現邪肆的笑意。呵呵,避過要害了,那就好,這種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老四到底還是手軟了……
「四殿下,你……」趙訪煙咬了咬唇,不知道後面的話要怎麼說。周圍的一切喧鬧殺戮都像是被過濾掉了,她只能想著眼前的這個人。
「訪煙,自己的身體不能自己都不愛護,更不能為了不連累我們就寧可自殘。」
這個人,竟然皺眉頭了?
而且,他的臉上竟然充滿了後怕,寫著一種名為患得患失的情緒。
趙訪煙沒有見過玉傾雲這樣的神情,甚至就沒有見過他除了笑之外的激動神色,除了小荷姑娘死的那個晚上。
現在,這種情緒再度出現在他的面龐上了,還是為了她。為了她,是為了她啊……
不知不覺,趙訪煙才意識到眼睛裡都是淚水在打轉,視線已經很模糊了。然後有誰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淚,這樣溫暖細膩的手,不就是那個總擺弄園藝花草的四殿下嗎?
「訪煙,我們走。」她聽見這聲輕喚,重重的點了兩下頭。
可就在兩人剛離開兩步,身後,危險的氣息以極快的勢頭襲擊而來。
趙訪煙沒有意識到,玉傾雲卻意識到了。當即把趙訪煙推到身後,同時憑感覺身子一側,只見一支劍朝著他們砍過來,因玉傾雲應變,那劍沒傷到趙訪煙,卻是在玉傾雲肩上重重砍了下。
寶藍色的衣衫,瞬時變紅。趙訪煙倒抽一口氣,看見是玉傾玄從地上爬起來,偷襲了玉傾雲這一劍。
趁著玉傾雲吃痛,玉傾玄再度揮劍,就欲斬向弟弟的喉嚨。趙訪煙的大腦騰地空白了,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雙腳已經衝到劍下,用身體撞擊在劍上。
痛!
劇痛席捲了趙訪煙的全身,當她被痛苦侵占的時候,人已經倒在了地上,還把玉傾玄的劍也壓在了地上。
「訪煙!」
這一刻,她隱約看見玉傾雲近乎崩裂的神情。
再接著,玉傾雲提劍刺入玉傾玄的身體。
溫熱的血湧出,玉傾玄的瞳孔瞬間放大,眼睛瞪了半晌才眨了一下,愕然道:「老四……」
玉傾雲一臉冰冷,猶如隆冬時節的風雪,「二哥,我曾經因為天真,害得小荷姑娘和有荷村百餘人葬送在你的手裡。我不會讓他們白死,所以有朝一日會讓你罪有應得。忍了這麼久,忍到這一天,我仍舊顧念手足情分要將你交給父皇。可是,是你逼得我就這麼殺你!」
「本殿下……本殿下……」玉傾玄的喘息越來越雜亂、越來越微弱。他斜眼看了眼趙訪煙,明白了什麼,發出難聽的笑聲:「呵呵……還真是不巧啊……兩次都是殺你喜歡的人……」
至極的悲痛,因著玉傾玄的這番話,排山倒海而來。有荷村的慘劇,荷花池裡的屍體,那消逝在他懷裡的小荷,那些吸食了鮮血年年夏天依然會盛開的荷花……所有的一切鋪天蓋地的掩埋了玉傾雲,他無法招架這股本已平息良久的悲痛,更無法招架就在剛才,趙訪煙差一點也要做了亡魂的事實。
悲痛,如火般的點燃仇恨。仿佛時間倒流回有荷村覆滅的那一夜,玉傾雲不顧一切的拔出劍來,再度刺入玉傾玄的體內。
慘叫聲,他聽見了,卻置若罔聞。
兄長身上的鮮血和傷口,他看得見,卻還嫌不夠。
一劍接著一劍,玉傾玄被捅了無數個窟窿,人死了,睜著眼,可玉傾雲卻發瘋的還在刺。
「四殿下……四殿下……」趙訪煙忍著傷痛,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撲到玉傾雲的身邊。
而她沒想到,在她觸碰到玉傾雲的一刻,玉傾雲才像是被水潑醒似的,怔然看著她,然後把她樓進了懷裡。
這回,周遭的一切,好似真的與他們無關了。
玉傾玄一死,就近的御林軍將士亂了神。有人忽然高喊「投降」「饒命」「開恩」的詞眼,就勢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有人仍舊在奮力拼殺,卻越殺越沒鬥志。
應長安一個眼尖,吼了聲「玉傾玄死了!」四周敵人們更是泄了士氣,近衛和南營將士們占據上風,如秋風掃落葉般,清掃還在抵抗的叛逆。
應長安見已無事,嘴角揚起一抹笑:「有趣啊!人生還有這種樂趣!這架打得哥太爽了!」接著雙腳一點,縱地一躍,朝著焦闌殿縱橫而去,「四殿下!鄙人去看看瑾王了!」
應長安前腳剛到後殿,還沒等看清晉王和余秋水等人,就看見蕭瑟瑟忽然弄掉手裡的蟲笛,身子後傾,沉重的跌入玉忘言的懷裡,口中還發出痛苦的叫聲。
「怎麼了?」應長安最看不得孕婦受委屈,連跑帶滑的衝到玉忘言跟前。
玉忘言一看他來了,抬頭就一句話:「瑟瑟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