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峰來見魏濤了。
他不得不來,哪怕心中一百八十個不情願,哪怕後槽牙咬碎,他也得來。
他能無視自己的一些東西去維護自己那可憐的尊嚴,可當家族的榮光擺在眼前時,他不得不去讓自己屈服於沒有選擇的境地,必須要這麼做,外界如同高山一樣的巨大壓力向著他壓迫而來,身邊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每一個留存在袁雪峰心中的,都是勸解、指責、壓迫,所有的聲音都匯聚到他的身上,告訴他,你必須要這麼做,必須要去跟魏濤見面,將問題給解決掉。
所有的人,都被處理了,獨留下你,是為了什麼?
當下所看到的魏濤,是一個輕易放過對手的人嗎?先處理的,往往是牽扯淺的,後處理的,往往是下手狠的。
曾幾何時,家中還有老輩兒在,這些年過去了,年長一輩走了,凝聚力不足了,血緣關係遠了一曾,主心骨也沒了,更多人也開始更專注於自身利益。美其名曰對所謂榮光的維護,實際上是為了借著那份光芒去享受不錯的生活。現在有人可能對我們的生活產生影響,那不行,大家肯定會集體抨擊他,告訴他,你一個人犯錯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牽連到我們,不要影響到我們。
在這方面的高手,自然是包兮倩這幫人,她在家裡看孩子出不來,潘雪雲葛玉霜等人都是高手,別的都不需要,直接以安順娛樂外包的合作某個小項目,足以餵飽一些貪婪的袁家人,尤其是一些能力不足貪心大輩分高的袁家人,仗著叔伯的輩分,說起話來沒有忌諱。
這類人收買起來,最容易,還不是一次利益,長遠的收益牽著你,那即便你明知道這是針對袁雪峰的行為,骨子裡的自私冒出來,反正也沒想要把袁雪峰如何,不過就是主動道歉主動求和,大不了低氣一些,付出一些代價,總歸還是要以大家平安無事為主。
「我們這也都是為了你好,如今什麼什麼時代了,賺鈔票才是正事,魏總很照顧我們,我們不能忘恩負義,之前的事情,你就說是被人矇騙了,將所有事都安在陳秀的頭上……」
反抗,激烈反抗,沒有最後一步的絕不服從,誓死不從。
當袁雪峰在安順燕京總部的電梯裡,看到同樣按開電梯的周彥雪時,整個人在那一瞬間升天了。
他進了電梯,按了樓層,電梯門關閉一半,又被人從外面按開。
四目相對,面面相覷,袁雪峰覺得自己人生的冰點就在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周彥雪很正常的走進來,語氣平和,似在聊很普通的家常:「你也今天來啊?」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的袁雪峰,有一種我最好當場死掉的既視感。
現在如果我死了,才是最好的,不用去繼續停留在這封閉的空間哪怕一秒鐘。
而周彥雪越是正常,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在要他的命,所有跟自尊牽扯的命,在這一刻都被扯沒了。
偏偏女人還在聊著很普通的話題,給人感覺只是出來辦一件事,辦完了就回去了,你不知道我此刻最不想被看到的人就是你嗎?我的所有驕傲,難道要在你的面前全部被無情踐踏嗎?
「要不,你先上去,我稍晚一些?」
不解風情周彥雪,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你有事嗎?那我等你,完事了,我們去吃小龍蝦吧,我剛發現了一家寶藏小店,裡面的蒜蓉小龍蝦味道特別好,根據口味去蘸他們家的麻辣醬汁,特別好吃。」
無言以對的袁雪峰,再要開口時,電梯到達。
這時候的周彥雪,反倒不說話了,女人的心有多狠,同床異夢是開始,此時此刻,她就是來看笑話的,偏幫哪一個談不到,她單純享受這個過程。
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一種樂趣,可那樣的男人往往不夠優秀,優秀的男人會避免自己陷入那種境地,周彥雪退而求其次,我要引導著畫面出現,然後任由你們自己走上舞台去表演,我絕不會幹涉你們的表情。
至多,我作為一名特殊的觀眾,站在舞台上看你們的表演。
見到魏濤,袁雪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哪怕『家裡人』都已經給他準備好了說詞,沒有周彥雪在身邊都說不出來,有她在身邊更加說不出來。
沉默了半天,就像是一個氣球,達到了極限的時候,沒有再去給加一股氣,而是鬆開了送氣的口子,泄氣的那一瞬間,袁雪峰開口了:「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
魏濤始終沒有看周彥雪,不管是處於什麼原因,他沒有拆對方的台,到還有一種跟對方一起看戲的想法。
「我不會跟你客氣的,先存著吧,這件事暫且這樣。」
一個後繼無人的家族,不足為慮,且有著能夠利用的資源,放他一馬,意味著他將成為曾經同盟的眾矢之的。
不是留有餘地,是留有自己不被群起攻之的餘地。大家同為盟友,如今被報復,都很慘,為何唯獨你沒事?
明知道這裡面有貓膩,可到了這種時候,依舊會背負著外界評價讓人背叛的名聲,縱然不想被當成炮架子,也必然要在某些時刻,主動出擊,尋求一份自我心理安慰和外界改變評價。
除此之外,還有周彥雪呢?
看著周彥雪在這拿捏袁雪峰,在袁家已經後繼無人的環境下,看著那段孽緣繼續下去,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
袁雪峰想要轉身就走,一秒鐘都不想多做停留,可身邊還有一個人呢?他需要等待,必要的時候,他還想著能夠替女友扛起一些什麼。哪怕心裡有了些許的懷疑,作為一個骨子裡因為害怕被人評價懦弱而滋生的大男子主義心思,讓他在懷疑沒有落實之前,還是選擇相信,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
周彥雪開始了她的表演,面帶小倔強,帶有不服,帶有想要反抗的衝動,卻又被無可奈何的隱忍所壓制,那滋味,一下子讓袁雪峰產生了共鳴。從小以天之驕子的身份長大,有很多事,學會過隱忍,也學會過爆發。
周彥雪的表演是影后級別的,甚至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你讓任何一個影后過來,都模仿不了她的表演。
看了一眼袁雪峰,某種堅定的神采出現在眼眸之中,似乎我是為了我身邊男人,選擇了隱忍,不想將長輩們談好的局面破壞掉,不忍心男朋友也因為這件事最終沉淪谷底。
「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你想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這樣的直白,袁雪峰根本連想都不需要想,身體意識的反應是一樣的,站出來保護她。
沒等他有反應呢,周彥雪又是提前預判了他的預判,提前作出了反應,站在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小手在他已經有老繭的大手上,狠狠捏了一下,並且做出向後拉的力量行為,將『你不要衝動』這五個字,體現在了細微的動作上。
魏濤呢,聽到這句話的反應是另一種,這個女人,又在玩火了。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哪怕明知道紗巾的後面是一張蛇蠍女人的臉,可這顏值身材即正義的男女之間『定律』,還是帶著鉤子,勾著他產生明知道是錯誤依舊想要往前湊的想法。
尤其是在袁雪峰的面前,那種男人心底深處的惡念和惡趣味叢生,畢竟這可要比『偷』,更為刺激,身體的想法可以控制,可這精神上一種屬於男人抗拒不了大勝的狀況,怎麼可能不讓他產生希冀去體驗一下的衝動。
繼續嗎?
魏濤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細水長流,如果這是一種玩火自焚的行為,那就讓自己跟周彥雪過過招,看看誰能夠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放過她,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周奮代表周家的表態,儘管周家的人並不在特別重要的位置,一個周奮的份量,都足夠了,加上幾輩人的桃李滿天下,這些不大不小的資源,最終都會落在周奮的身上。
這個態度,是值得魏濤交換的。
周彥雪有多危險,燕惜雨告訴他了,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相信如果還有機會,那女人會毫不猶豫的出手,他都提防到了這個瘋女人可能從女人這個層面去曝光自己。
說八卦媒體找不到實錘的證據,換成她可未必如此,尤其是女人對女人,她如果將目標對準大寶貝大蜜蜜等人,她們可不一定能夠抵抗得了來自周彥雪的進攻,可能隨便一招,會讓她們留下漏洞,到時候自己這個渣男和她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會被實錘。
每當想到這種麻煩,魏濤有一種不想放過這個女人的想法。
好在,這個時候,有一顆定心丸吃到了嘴裡。
跟掌握著強大『易容術』的李豐收認識好幾年了,雙方彼此雖說具體接觸不多,但在比鄰而居的幾年裡,都得到了認可。魏濤雖然沒有說未來你的老年人生有我,話沒說,李豐收感受到了誠意,也信任了這份誠意。
雙方合作關係不變,內心深處多了一份很難存在的信任,某些特定時刻敢於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
他給魏濤介紹了一個人。
不是我有功了介紹無用之人,是一個他認為魏濤身邊很應該存在的人,先期可以有很長時間的考察,也可以一直讓對方處於不接觸你核心的考察期,怎麼都是合作,沒有絕對信任一樣合作,彼此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大家也都省心。
一個年近六十的小老太太,正常這個年紀的女人,如果保養得當,可以不被稱之為老太太。
眼前這位,瘦小枯乾,個子不到一米五,頭髮蒼白,還有一些駝背,長得也貌不驚人,但看起來挺乾淨的,按照李豐收的介紹,你可以將其當成一個保姆管家,不對外,只管家裡這點事。
「蘭姨,以後麻煩您了。」
在大筆寫大字大人辦大事的成長格局狀態下,魏濤將對李豐收的信任,在這一刻再度表現了出來,他介紹的,如果你信任他,以他的小心謹慎,必然是思量再三考慮好的。
不信任是可以的,多疑是不應該的。
滕蘭看著有點老,可說話辦事身體行動,都是乾淨利索,笑起來雖說滿臉褶子,卻絲毫讓人感受不到一點老態,甚至會覺得這樣的一個形象落在她身上,更像是未老先衰的外貌。
「魏總,您客氣了,我也不會什麼,您別嫌我吃乾飯就可以。」
魏濤笑了笑,沒去在言語上繼續客套下去,也沒有當場表達什麼,只不過在滕蘭跟陸江和韓鐵生見過面之後,當天晚上,她就收到了一筆錢,三十萬美元,裝了一個雙肩包。
滕蘭也沒問,接過之後也沒說什麼。
跟李豐收一樣,給現金即可,你永遠不需要知道他們將錢放在了哪,有時候為了體積重量更小,貨幣價值更高流通更為廣泛的美元,成了魏濤的首選。
李豐收對滕蘭的介紹沒有多一句,他不願意影響魏濤的判斷,能不能用,想不想用,您自己定。
這小老太太也沒有固定行蹤,魏濤現在等於是半出差的狀態,她就住在酒店旁邊的房間,給韓鐵生燉了兩次藥膳,給他弄了幾貼膏藥。
曾經身體內因為訓練和作戰,高強度高壓多年,留下了一些暗疾,平時看不出來,偶爾會感覺到身體會有一些跟不上的不舒服。
韓鐵生知道,人家不是沖自己,自己承擔的是一個貼身保鏢的基礎職責,這位蘭姨可沒有一點想要治療自己的意思。
做得一手好菜,味道絕佳,藥膳和膏藥的效果也不錯,乍一看精通藥理,實際上並非如此,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韓鐵生也算是魏濤的一個底氣,他這兩年也偶爾會接受一些更高尖端的培訓。
他的檔案他的為人,上面是信任的,加上魏濤的價值體現,上面會派一些人來教導韓鐵生,不是戰鬥經驗,是一些看似邊角余料的實用技能和經驗。陸江有時候也會學一些,他在這方面的學習力是遠不如韓鐵生的。
如果成為一名稱職的貼身安保,安保和保鏢這樣的稱呼,不太適合韓鐵生,說是完完全全的家人又差了那麼一點意思,說是讓韓鐵生替老闆去死,也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臨危來不及做出反應時,他憑藉著潛意識裡的忠心護主,會去做出擋在老闆前面的行為。真若是再三思量可能會猶豫,不畢竟上有老下有小,最終會如何選擇,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坦然承認自己會猶豫,猶豫的結果是什麼,他沒有說,因為那不重要,即便他最終想的也是我要保護好魏總,我有什麼意外我的家人他會幫我好好照顧;有過猶豫,他覺得自己不配再去說出結果,事兒上見吧。
韓鐵生看出來了,這位蘭姨,精通的是藥理反方向的東西,聊天過程中,看他看出來了,蘭姨也直言不諱,自己出身苗疆,對於那些帶有致命能力的動植物很有研究。
在隔一天,蘭姨又展現出了一個能力,是目前魏濤最需要的,也是不需要忠心程度達到如何境地即可放心使用的。
這是個反偵察反追蹤的專家,野外不知道,城市裡這個更難選項,她都是超級專家,野外更不必說,不可能不精通。
直接,魏濤出行的車子,居住的房間,不管是不是臨時的,在安護級別和一體化安保級別,都直接有所提升。
車子裡的追蹤系統,升級,以方便隨時隨地,對在外的魏總使用車子位置有一個準確了解。
每一次使用車子出發前,韓鐵生也早就開始了對交通工具的檢查,蘭姨來了,這個檢查的等級又上升了。當天晚上,她還給魏濤交了一份報告,是關於他出行時的一些安保安排,其中重點是關於行蹤隱匿這件事,對方直接列舉了如何保護他的隱私這件事。
人在外,跟女人接觸,跟一些神秘合作夥伴接觸,如何確保魏總這樣一個公眾人物不被人跟蹤拍攝,後續善後的時候,如何確保跟魏總接觸那一位是如何安全的離開。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好不容易發大財了,有條件去布置自己身邊的安保體系,怕死和不怕死之間,實際不是兩極,而是相鄰只有一線之隔的鄰居。
有重生這種超自然現象的存在,還有當初重生時的時間節點,會不會再來一次,會不會再發生超自然現象,魏濤不知道,所以他不怕死,敢去搏命,因為他很確定,人這一生,不是只有一條命,儘管這個確定的概率不是百分百,只要有一絲,想要乘風破浪的人,便會更為勇猛的向前沖。
有錢了,處於成功狀態了,開始享福了,還沒享夠呢,當然怕死,當然要自己安全為更好,重兵布置安保,只為安安穩穩睡覺,痛痛快快享福。身邊的安保體系里,有蘭姨做的這些,她是不是做的更為極致,暫時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安保跟生意一樣,都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
容錯率的存在,可能會很麻煩,卻可以避免某一次直接一個體系被人摧毀自己處於大麻煩的境地。
有這些底氣,魏濤才覺得有了定心丸,決定跟周奮合作,接受周奮的條件之一,放過周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