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鈞乍然看到沈明達的真容後,心中微微錯愕,只覺得有點似曾相識,但轉念一想,便醒悟過來——並非是他之前見過沈明達,而是沈明達這樣外表溫文儒雅、實則笑裡藏刀的氣質,與秦湛很有幾分相像。
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看了身旁的秦湛一眼。秦湛立即便感應到了,回眸相望,微笑道:「怎麼了?」
傅鈞也不打算遮掩心裡話:「此人倒像是你的同胞兄弟。」只不過秦湛偽裝得更加天衣無縫而已。
秦湛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一閃,故作嘆息道:「原來你已經發現了?」隨即又笑得漫不經意,「那我以後倒是可以正式對他手下留情一些了。」
傅鈞知道秦湛是在說笑,亦僅是打趣一句便作罷,復又專心聆聽眼前道修六大門派中人的對話,只聽藍玦對著沈明達問詢道:「貴派秦宮主是否今日不打算前來清虛山了?」
沈明達滿含歉意地答道:「宮主今日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出面,故而下令命我與沐毓全權代為處理滅天教一事,還請諸位見諒。剿除滅天教一事,我冥王宮必定恭聽諸位差遣,全力以赴。」
沈明達話聲剛落,立時躬身抱拳,向四面八方行了一禮。
沈明達既已如此作答,又施禮賠罪了,做足了姿態,藍玦見狀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微一頷首道:「原來如此。」只要冥王宮肯全力參與剿滅魔修一事,宮主本人露不露面也並不是特別重要了。
與此同時,傅鈞只聽到附近眾人竊竊私語道:「其他五大派之主都到齊了,怎麼冥王宮宮主居然不來?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冥王宮一向霸道專橫,行事隨心所欲,極少講理,鬼知道他們宮主是怎麼想的。」
「咦,原來藍宮主早已認識冥王宮的宮主麼?」
另一人立即反駁道:「胡說!藍宮主為人清正英明,乃是光風霽月般的人物,若非如今情況緊急,又豈會跟邪派之人來往攀談?」
先頭那人似乎不太服氣,繼而質問道:「那他怎麼知道冥王宮的宮主姓秦?」
對方當即答道:「原來你並不知道啊?冥王宮極重血統,代代父死子傳,唯有宮主的嫡系子孫才能繼承宮主之位,所以上一任宮主姓什麼,現任宮主自然也跟著姓什麼了。」
傅鈞聞言,面上雖然聲色不露,心中卻亦是感到微微訝然。在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的記憶當中,冥王宮宮主從未在人前公開露面過,容貌年齡、姓甚名誰皆無人知曉,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確定,今日也是第一次聽說冥王宮宮主代代皆姓秦。
先頭質疑的那人聽到這樣合情合理的答案後,似乎頗感羞慚,便不再則聲了。
傅鈞又聽見四周有人小聲評論道:「這日月雙使據說在冥王宮中的地位僅在宮主之下,其實倒也不算太過怠慢了。」
「哼,只不過是兩個小白臉而已,看起來也沒厲害到哪裡去。」
沈明達對四周人群的議論之聲恍若未聞,無論是面對不屑、厭憎或嫉恨等種種形色不一的目光,他皆是面色鎮定如常,只先對著斷滄浪行禮致敬,後又衝著華玉一笑,道:「許久不見,華玉姑娘愈發出落得光艷照人、無與倫比了,只令我等自慚形穢。」
華玉先前對待其他人時一直笑意盈盈,即便對方再態度冷淡也面不改色,唯獨在聽到沈明達的恭維話後,卻驀然收起笑容,神色頗有幾分冰冷,淡淡道:「你也來了啊。」似乎她與沈明達早已相識,而且關係並不太好。
華玉說完這幾個字後,便扭頭不再理會沈明達。
沈明達也不著惱,轉而揚聲道:「六大派之人既已到齊,何不就此開始商議正事?」
他此言既出,邪派之中的琅邪穀穀主斷滄浪只是面上似笑非笑、卻隻字不語,玄陰派掌門華玉亦似乎猶不屑與沈明達交談、置若罔聞;而正派之中,丹霄派宗主陸淮風素來性子清冷、不喜多說場面話、依舊並不響應。
於是天清觀觀主靈煦真人與太華宮宮主藍玦頗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一瞬之間仿佛達成共識,隨即藍玦先一頷首,接過沈明達的話頭,目光掃視了四周一遍,道:「也好,請在場諸位暫且肅靜,容我詳說。」
本來人聲嘈雜的眾人聞言紛紛安靜下來,洗耳恭聽。
藍玦首先致謝眾人願意在今日前來清虛山頂,為剿滅魔修盡一份心意,實屬不易——因為還有很多無門無派、修為也並不低下的閒散道修只願獨善其身,不肯為剿魔一事出力。
接著藍玦又說,我等修道多年,無論修為境界如何,始終不應該忘記本心,否則不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而這個本心,便是懲惡揚善,濟世救人。如今滅天教餘孽嗜血成性、濫殺無辜,正是符合了懲惡一行中的「惡」字,因此我輩既逢此事,便絕不可袖手旁觀,任其繼續為惡。
藍玦繼而說起純陽派、錦雲觀等門派受到滅天教攻襲,傷亡慘重、幾至滅門,對此表示出十分的痛惜憤慨之意,也深切自責自己未能及時趕到現場,救下那些無辜喪命的同道。
純陽派、錦雲觀等門下弟子聞言紛紛出聲表態,說事出突然,根本怪不了任何人,而且自己等人雖然遭遇不幸,卻及時得到三大正派及其他門派的熱忱援助,對此只會感恩不盡,豈敢有分毫怨言。
藍玦繼續接過他們的話頭,立誓滅天教餘孽如此罪惡昭彰,我等必定讓他們血債血償。
最後,藍玦又表示,滅天教餘孽再如何肆行暴虐,有在場諸位的萬眾一心,一定會盪除魔孽,使得世間回歸清平。
傅鈞一面聽著,一面覺得藍玦不愧是一派之主,如此娓娓道來,口若懸河,聲音又十分柔和動聽,似乎帶著說不盡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覺中便被他的話帶動了心緒,無論對誰都極有說服力。
而辛玖身為藍玦的嫡傳弟子,在道修界中一直人緣極好,交友遍布天下,但似乎也僅是得了其師的五分真傳。
他目光一掃,只見四周臨近的眾人面上皆為之動容,雙目發亮,紛紛露出激昂慷慨的情緒來。
唯有距離他最近的秦湛唇邊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微冷笑,眼中似有淡淡不屑之色。
而秦湛一見他瞧向自己,便以「密語術」低聲道:「裝模作樣,糊弄人聽命於他倒是好手段。」
傅鈞沉默了一瞬,便回以反駁道:「難道你不是一樣擅長以言語蠱惑旁人為你做事?」言下之意即是大家都一樣心黑,秦湛你又有什麼資格去說藍玦。
秦湛似溫柔似無奈地笑了一笑,也不辯白,算是默認了傅鈞的評語。
而藍玦說完開場白後,隨之又道:「只是若要將滅天教餘孽徹底剿盪,卻還須我等仔細計議,不可操之過急,以免損傷過多。今時諸位既已齊聚此地,我們先不妨從滅天教的根源說起。」
言畢,便以目示意靈煦真人,而靈煦真人旋即踏前一步,開始講述滅天教的歷史。
傅鈞一面認真聽著靈煦真人從百年前陽羽的事跡說起,一面與自己心中已知之事對照,發現大半皆是自己已經知曉的,而新內容卻並不算多。
……陽羽生為天煞孤星之命,其父在他出生前便已病亡,而其母生他之時難產,最終血崩身亡,而後產婆剖開他生母之腹,這才將他取出,否則這世間上便根本不會有陽羽這個人了。
因為父母雙亡,陽羽自幼便被遠房叔伯撫養,然而自從他年歲漸長,天煞孤星之命愈發起效,不但六親滅絕,連整個鄉村亦漸漸變得荒無人煙。陽羽自己卻極命硬,一個人活了下來。
之後過去十餘年,二十歲的陽羽出現在人前時,已是一名修為超群絕倫的魔修。
沒有人知道他在何時墮入魔道,一身修為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師從何人,只知道在他第一次現身之時,已經是罕逢敵手,獨自一人闖入一個名為明心派的道修正派,將全派上下百餘人皆殺之。
此後陽羽愈發大開殺戒、血洗諸派,後來又創立了滅天教,將眾多魔修招攬於麾下,聽他號令。
至於取名滅天,據陽羽自己所言,乃是為了對道修口中高高在上、不可違背的天道表示蔑視,亦昭示著陽羽自視甚高、藐視眾生的勃勃野心。
最後道修眾派齊心協力,以三大正派與三大邪派為首,合力圍剿滅天教,將陽羽斬於劍下,其餘追隨陽羽的魔孽亦悉數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