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將原以為是件手到擒來的小事,卻不想一出馬就折損了五六名手下。傅舅爺找遍了門路,方才打聽到這些,正想從這其中給他們尋個生機,卻不想背後那人極是厲害,轉眼就將他們從漳河鎮押到了盂縣,還直接關進了死囚牢中。
那隊將的事用不上了,在盂縣這地傅舅爺的人脈就不夠看了,銀子流水樣一樣使出去,他們的狀況不見半點好轉。
章杏將諸事連在一起反覆琢磨。魏閔武這事只怕是個藉口,是有人想借著這由頭來懲治他們家呢。魏家素來都只在漳河鎮打轉,魏雲海本人仗義熱忱,從沒有聽說他有什麼厲害仇家。葉荷香雖是有些尖酸刻薄,但這些鄉野愚婦的小伎倆根本就入不得大人物們的眼裡,又怎會惹上什麼厲害人物?
至於魏閔文和傅湘蓮,他們倆就更不用說了,且不說他倆性子不至於得罪什麼人,就說他們這年歲也不可能弄出這樣的事兒來。
章杏想來想去,這件事只怕還是她闖的禍,也就只有淮陽王府才有那麼大面子請動淮南總兵的人,也只有淮陽王府方才能在漳河盂縣這樣的小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也不用往遠里琢磨,這件事只怕就是前些時候土匪事件的後續。
她就覺得奇怪了,她殺了淮陽王府的人,怎地他們就遲遲不動呢?原來人家是早就暗中部署了,要得不是她一個人償命,而是要將魏章兩家一網打盡。
恐怕魏閔武的歸家也與淮陽王府有些關聯。
章杏早就想通其關鍵。心裡對淮陽王府更是深惡痛覺。這世道好事果然做不得。她當年真不該一時心軟救了那顧惜朝。如今竟累得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事情果如她先前擔憂的,他們不會就此放過她,不能將她弄回去當小妾通房,就將指給心腹管事,她不從了,就布下這樣一個大局來。
若真將魏閔武殺監工這事劃到謀逆造反之列,只怕他們一家早就被斬盡殺絕了。如今輾轉留著命,十有是想藉此逼她就範了。
她先前不稀罕的那兩條路估計現在都不會讓挑選了。眼下能留給她大約只有求生不能求死不成這條路了。
章杏看著牢牆上只有兩掌大小的窗,那裡只有單調的灰天。
她真走不出去了嗎?
她心裡真不甘,由此想起那顧惜朝來,渾身無一處不是厭惡的,真恨不得時光迴轉,她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章杏亦自想一陣,悔一陣,正覺得頭疼時候,突然聽得牢裡又喧鬧了起來。她抬頭看去。
牢門打開了,七八個牢頭連滾帶爬進來的。個個鼻青臉腫,狼狽非常。如後頭有惡鬼驅趕似得,直奔他們這邊來。
牢裡的章杏葉荷香幾人都站起來,對面的魏雲海也是一臉慌張。
葉荷香一把將章金寶抓在懷裡,緊緊圈著,嚇得牙齒都打起架來了。
那些牢頭到了他們牢前,全然沒有前些日子的囂張兇狠,弓著腰慌慌張張打開了牢門,諂笑道:「見諒了,見諒了,幾個受苦了,是我們抓錯了人,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章杏他們被這突轉驚得面面相覷。魏雲海攔在婦孺面前,遲疑問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領頭那牢頭平素最是囂張,這會卻笑得小眼眯成了一條細縫,偏生那眼圈有塊碩大淤青,瞧著分外驚悚,弓著腰道:「是啊,是啊,魏爺,是我們弄錯了,累得魏爺受了這麼些天的罪,還望您大人不見小人過,幫我們在世子爺面前說些好話。」
魏雲海完全弄不明白牢頭話里意思,被這幾聲魏家叫得莫名其妙。
章杏卻聽了眉頭一皺,下意識又將眼前情景當成了有預謀的演戲了。但是看到面前這些牢頭身上臉上的傷不像是假的,她這才有幾分相信這牢頭的話。
居然是顧惜朝要放他們走?!
她覺得不可思議。
轉念又一想,不管顧惜朝因何要放他們走,既然能出得這死囚牢,那還等什麼?一切都等出去了再說,再難還能難過全家一起去死了不成?
章杏扯了扯二丈摸不著頭腦的魏雲海,小聲說道:「伯伯,我們還是趕緊出去吧。」
她一句話提醒了魏雲海,管他是誰要放他們,先出去了再說。
&爺這邊走。」那牢頭諂笑伸手指引道。
魏雲海往自己身後婦孺看一眼,示意他們跟上自己,他領頭順著牢頭所指往門口去。葉荷香緊緊抓著章金寶緊跟其後,又伸手去扯章杏,擠著眼睛努著嘴巴低聲催促:「快點。」
出了牢門,是個四方院子,院子四周高牆聳立。這裡平時是牢頭們曬太陽說葷話的地方,有桌有椅有吃喝,現在卻亂糟糟的,桌椅竟是連個全的都沒有了,茶盞零嘴散了一地,還有兩三個爬不起來的牢頭攤在地上呻吟著。
許是久不見這麼通亮的光,許是院子裡站著兩人太過光彩奪目,出得牢來的章杏不禁閉了閉眼睛。過了好一會才看清那兩人正是淮陽王府世子顧惜朝身邊的隨從劉翼與穆宇,滿院的狼藉與他們的齊整華貴形成了鮮明對比,一下子刺痛了章杏。
他們的生死在這些人手中原來就是個兒戲。
劉翼穆宇看見章杏他們出來,各自丟了手中殘破的椅桌。穆宇從劉翼擠眉弄眼遞了個眼色,拍了拍手掌,跟著劉翼迎過來。
領著章杏他們出來的牢頭也連忙圍過來,點頭哈腰恭敬說道:「劉爺穆爺,人已經都領出來了,您們看……」
劉翼穆宇壓根就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章杏面前。劉翼上下看了章杏幾眼,喊了一聲:「章杏……」
葉荷香是認識劉翼的,她只是沒有想到葉雲蘭的兒子居然會特特跑過來救她,真是喜出望外。上前幾步,驚喜叫道:「哎,這不是翼哥兒嗎?哎呀,真是翼哥兒啊,原來是你幫的這忙。翼哥兒,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你大姑一家都要將性命擱在這裡了。翼哥兒,是不是你娘讓你過來的?你娘如今還好吧,等過幾日,大姑就到你家登門拜謝去……」
葉荷香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章杏只冷眼瞧著,她娘感激錯了人,葉雲蘭家還沒這個本事能將他們從死囚牢中撈出,劉翼的背後自然就是顧惜朝了。
她是不相信那顧惜朝會有這麼好心的,他這麼做,定是另有一番原因。
劉翼見章杏臉上清楚寫著我不認識你們之類字眼,神情淡漠,而葉荷香又拉著他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他覺得分外尷尬。
穆宇也看出章杏對他們的淡漠和冷意來,心中對自己主子又可憐了幾分,生怕美女將不滿發在他身上了。他悄無聲息後退一步。
葉荷香覺得又歡喜又榮耀,葉雲蘭的兒子居然這麼威風,一出得馬來,就是人見人愁鬼見鬼怕的獄卒們都點頭哈腰當孫子。他可是要喊她一聲大姑的,他的面子也等於她的面子了。這以後她在盂縣只怕都可以橫著走了。
葉荷香唯恐魏雲海不認識劉翼,特拉了劉翼跟魏雲海說道:「大哥,這個就是雲蘭的兒子,他現在可是在淮陽王里做事。」
魏雲海看到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能出得這死囚牢,與眼前這兩人無不相關,他感激點了點頭,拱手道:「多謝了,多謝了,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葉荷香見魏雲海說得客套,不禁瞪他一眼,她現在腰杆子硬了,說道:「大哥瞧你說得,翼哥兒又不是外人。」
穆宇瞧得好笑,正要發笑,突然瞟見章杏冷冷看過來的眼神,要出口的笑換成了輕咳,一下子收進了肚子裡。
劉翼聽葉荷香這麼說,葉荷香到底也算他的長輩,又有章杏這層關係在,他實在不好說什麼,只得乾乾笑著,道:「是啊,又不是外人……」
他也沒有說錯,等章杏進了淮陽王府,那也確實不是外人了。
章杏實在看不得葉荷香被人這般嘲笑了,出聲說道:「娘,這裡還是盂縣大牢呢,有什麼話出去再說。」
葉荷香也驚醒了,她眼下可還沒有出縣衙大牢這鬼地方了,此地絕不能多留一刻了。她親昵對劉翼說:「翼哥兒,咱們出去再說,出去再說。」
牢頭們如送菩薩似得將他們恭送出去,一轉身見滿院狼狽,個個一張苦臉。有個牢頭低聲問道:「大哥,這可如何是好?咱們要不要跟胡管事說一聲?」
領頭那牢頭呸一口唾沫,指著問話那小卒的鼻子罵道:「你傻了吧?是淮陽王府的世子大,還是王府的管事大?這都不知道了?咱們知縣大人都發話了,你還怕個球?你忘記咱們上一任知縣是怎麼下台的了?那姓胡的還能強過一縣的知縣了不成?你日後見了魏家那幾個人只管奉承著,他家與世子爺絕對交情匪淺。」
上一任盂縣知縣姓朱,因其寶貝兒子不懂事衝撞了淮陽王府世子下台。這件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問話那牢頭連連點頭,道:「是,是,大哥說得是。」
連知縣大人都看這小霸王的臉色辦事,他們這些小蝦米就不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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