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心裡明白,也不說破,讓人撤了飯菜,給蘇晟泡一杯清新降火菊花茶來。
看著還候在一邊的烏木,蘇沫道:「辛苦了,你也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我很滿意。」
「是。」烏木應了聲,轉身出去。
父女兩個談心,有一堆下人站著也不方便,待茶送上來,蘇沫便揮手讓他們都下去,順便將桌上的菜指了幾樣,送到烏木房裡去。他忙了一早上想必還沒吃中飯,這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廚房裡怕是沒什麼菜飯了。
雖然蘇府的廚房是十二個時辰不填灶的,但那吩咐一聲就有山珍海味的畢竟是少數主子的特權,小廝丫鬟什麼的,都有吃飯的點,若是因為為主子辦事錯過了吃飯的點,想弄點吃喝,就得看你的人緣關係了。當然,你去廚房拿兩個饅頭什麼的自然是可以的,但卻有限,像烏木這樣大個子就怕是吃不飽了。
而蘇沫那一桌子七八個菜,只有一兩個是嘗了兩口的,其他動也沒動,並不是殘羹剩飯,端給烏木,並沒有什麼不妥。反倒是一種賞賜。畢竟她的伙食,是丫鬟小廝們平時嘗也嘗不到的。
蘇晟自然不會阻止女兒賞賜下人,只是看著半桌子的東西道:「這是幹什麼,都是府里有的東西,怎麼讓人出去買?可是府里採購來的不好。」
蘇沫搖搖頭笑道:「沒,府里的很好,我故意的,想試試烏木能不能做事。」
「哦。」蘇晟聽了這話,暫時將旁的事情丟到一邊,感興趣道:「如何?」
「恩,是個能做事的。」蘇沫道:「我昨夜開了張單子給他,讓他今早上照著單子給我買回來。東西東一點西一點的,都是零散。不過現在看來,買的還挺齊全。」
「這就行了?」蘇晟忍不住笑道:「你就要個會買東西的?」
「那倒不是。」蘇沫道:「我倒並不是要個會買東西的下人,只想看看他到底能做什麼。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江湖上打打殺殺的,會幾下拳腳功夫自然是好,但我想,若是常年跟在女兒身邊的,至少要機靈點。做生意上,要是有些頭腦,能幫上些忙,那是最好的。」
蘇恆被騙的這個上午,烏木不在府里,這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蘇沫還是給他找了些事情做,給他找個不在場的證據。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若是真買起來,那可不是得忙一個上午,而且她選的都不是大店面的東西,都是流動的攤位,或者是人特別多的地方,每天早上都有很多人光顧,多一個少一個,店裡的人根本就不糊注意。
蘇晟點了點頭,算是讚許了蘇沫的話,而也因為蘇沫的話,他心中湧上點模糊的念頭。
自己年紀漸大,家業越來越大,而唯一現在能幫上忙的兒子蘇恆,又是如今這樣子。現在只盼著能逃過死罪就是福大命大,祖上有德了。讓他接手生意什麼的,簡直是無法想像。
即便從這兩年看,蘇恆將他的兩家鋪子打理的還不錯,但是僅僅有生意頭腦顯然是不夠的,蘇晟也不要求他的接班人是個菩薩心腸什麼的,但是最基本的,總是要遵紀守法。當然私下的送禮之類對生意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但是強搶殺人,這就過分了。再大的家業,也受不了你如此的做。
更糟糕的,這次蘇恆得罪的是一介平民百姓,說起來,只要能盯住百姓的輿論,給薛尚陽施一施壓的話,活罪難逃但是死罪可免。但下一次呢,天下之大,有權利的人太多,他若是一直如此,早晚在不經意間,會得罪根本得罪不起的人,到時候,只怕不止是自己的命,連蘇家都要搭進去。
蘇晟如今再不是那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了,而是肩上挑著一個家族的家長,無論做什麼事情,第一個要考慮到的都是蘇家的利益,所以,他即便是再喜歡王惠,再喜歡蘇恆,也不會用整個家族的將來討他們歡心。
這念頭一閃而過,蘇晟想到蘇恆,又不由的長長嘆一口氣。
蘇沫心知肚明,低聲道:「爹這是,為了三弟在煩惱嗎?」
蘇晟又嘆了一聲:「哎,爹能不煩嗎?你說嵊州城那麼大,家裡又不是沒錢,喜歡上什麼樣的姑娘不能娶進府里來,非要鬧這麼一出,現在殺了人,怎麼辦?人家苦主不要錢,只要償命,蘇家是商界表率,這麼多年是靠嵊州城裡父老鄉親支持才做到如此家業,現在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難道要爹做出徇私枉法的事情來,不說沒這個權利做不了,就是能做,日後蘇家還要不要在嵊州立足了?傳了出去,莫說嵊州,整個金盛王朝,只怕都不會再和蘇家做生意了。」
「是啊,這事情,爹是真為難了。」蘇沫道:「早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二,三弟是大夫人最疼愛的,想來也是關心則亂吧,爹您別放在心上。」
「子女是父母的心頭肉,她心痛,難道我不心痛麼,難道我捨得嗎,可現在有什麼辦法呢?」蘇晟想起王惠就覺得煩躁:「在外面和薛尚陽周旋了一上午,這回了府里連坐還沒坐下,又被她鬧了一場,哎,爹真覺得,這整個蘇府,也只有你這兒才能喘口氣了。」
蘇晟一臉苦相,蘇沫不由的笑道:「爹,瞧你這話說的可憐。那您能在我這喘口氣,還能住在我這兒不成,這家裡除了大夫人,又不是沒有旁的人了。早上二姨太還給我送了個靈兒親手繡的荷包來呢,您看,雖然比不上繡娘做的,但是很認真,有那麼點兒味道了。」
「哦,是嗎。」蘇晟低頭看蘇沫腰上的荷包,誇讚道:「是不錯,挺好的,靈兒才十一歲吧,你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繡出來的東西可難看,根本帶不出去見人。」
蘇沫一笑:「這可比不得,二姨太本身是個溫柔手巧的,靈兒有她教,肯定心靈手巧。我那會兒,可沒個那麼心靈手巧的娘教我。」
蘇沫的娘去世的早,雖然蘇晟對薛婉華沒有什麼感情,但是對自己幼年逝母的女兒,還是心疼的。聽見蘇沫這麼說,不由得又是感嘆又是唏噓。很說了幾句心疼的話。
蘇沫笑道:「好了,爹,我如今已經長大了,這些年,在府里有爹疼著,也沒人敢欺負我。倒是靈兒,靈兒現在還小,您不怎麼去二姨太那裡,二姨太又溫和不會抱怨,倒是惹的府里的下人不將她們母女放在眼裡,早上我去二姨太哪裡,靈兒還問呢,爹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姨太太麼,說起來便是妾,雖然蘇府里的姨太太物質生活不會有虧待,可蘇晟也和旁的男子一樣,喜歡的時候萬分喜歡,娶進府來。過了新鮮這陣子,也就丟在了一邊,想起來便隔三差五的去住一晚,這些日子忙,也就根本顧不上。
二姨太穆尋芳,父親是個教書先生,雖然清貧卻是知書識禮,蘇晟本來覺得她有些懦弱和溫吞性子而並不太喜歡,但是經過了王惠這幾天的鬧,想想她的溫婉可人,卻是動心了起來。
女兒這裡畢竟不好說的太多,蘇晟覺得自己現在需要的,的確是一個溫柔的可以安撫他的懷抱。而且靈兒十一歲,正是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時候,也正可以說話逗趣,解解煩悶。
見蘇晟動了心,蘇沫正色道:「爹,不是我不顧惜三弟的性命,只是這事情鬧得太大,依我看,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蘇沫道:「人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我們只是一介商賈,難道犯了法,還要死不認罪不成?若說三弟是有什麼冤屈在身,那我們自然應該竭盡所能的為他脫罪,但若真是他錯了,那就萬萬也不能護短,不能讓他一個,連累了整個蘇家。」
蘇沫的話,字字句句正說在蘇晟心裡,他沉默半響點了點頭:「不錯,你說的很有道理。沫兒,我一直都說,這一乾兒女了,你是最有天分的,果然的,大事面前,更見風範。你休息吧,我去二姨太哪裡看看,也叫靈兒給我繡個荷包。」
說著,蘇晟起了身,蘇沫笑笑,應著好,送了蘇晟出去。
關上院子門,回了身,卻見翠楓衝著自己挑了挑大拇指:「小姐,你真厲害。」
「怎麼?」蘇沫失笑:「我只是勸了爹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罷了,怎麼就真厲害了?」
「我不是說這個。」翠楓道:「我是說二姨太,上午二姨太剛送了個荷包來,算是,接受了小姐的好意,表示願意站在小姐這邊。這才多長時間,小姐就給她送去了一份大禮。」
在豪門後院裡,最大的禮,就是相公的寵愛。蘇晟幾月沒有進穆尋芳的院子,如今只不過蘇沫的兩句話,便讓他找上了門,這不是大禮,是什麼?
當然,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翻身,就看她自己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