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果,寓意著四四方方,平平安安的意思。鄉下地方在每年的端午節會用面炸這種果子,既是個零嘴讓小孩子解解饞,也是讓孩子吃了平安的意思。
雖說才開春離端午節還有一段時間,榮嬸他們卻不放心江藜她們出遠門,連夜炸了些四方果讓她倆吃,還硬是讓她們帶了很多在路上吃。四方果炸的金黃,咬起來嘎嘣嘎嘣響,吃著特別清脆香甜。
還有油炸的紅薯絲,甜甜的脆脆的,也是小孩子愛吃的零嘴。
要去打聽消息當然不能空著手去,江春裝了些四方果、紅薯絲就去了廚房。廚房隱秘,油煙大髒亂不堪,小姐夫人們不樂意去,但是小丫鬟們沒事都喜歡圍著灶台打轉,指望著廚娘能賞口好吃的。
出門在外,因為大雨又被困在這窮鄉僻壤,廚娘每天絞盡腦汁要給主子做些可口的吃食,都因為沒有食材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給小丫鬟們打牙祭的了。江春的這點子吃食勝在新奇,寓意又好,抓一把四方果都能嚼半天呢。這會兒江春正坐在灶門前,聽小丫鬟們講許家。
「我是從外面買來的,並不是許家的家生子,夫人身邊的瑤琴姐姐,瑤音姐姐,小姐身邊的綠蘿姐姐、綠柳姐姐都是家生子,她們可有體面了。」小丫鬟羨慕的說道。
「家生子比外面買來的有體面嗎?」江春好奇的問道。
小丫鬟頓時眼睛瞪得銅鈴大:「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不等江春答話,她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外面買來的對不對?難道你們家裡都沒有家生子嗎?不過也是,看你家小姐穿的那麼寒酸,恐怕家裡也不怎麼富裕吧。」
江春見不得旁人說江藜半點兒不好,臉頓時拉下來。
小姑娘說的正起勁,倒是也沒注意到,說著:「家生子那就是家裡老子娘都在府里做事,下人們之間盤根錯枝的。那也是很大的助力的。這樣的人背後都有整個家人,對主子也更忠心。」小丫鬟說著猛覺失言,忙補救道:「當然,我們這樣買來的也很忠心的。只不過主子覺得我們只有一個人。沒有牽制,用著不放心,所以夫人、小姐、少爺身邊一等、二等的丫鬟都是從家生子裡面挑選的。」
「你可真好運,家裡沒有家生子,你家小姐這般倚重你。去京城都帶著你。」小丫鬟語氣略酸的說道。一想到之前因為老爺任滿回京述職,夫人嫌家裡下人太多帶著不方便,想要賣出去一批下人,她要不是提前得了消息走了夫人身邊田媽媽的路子,說不得也被轉賣了。誰知道會被賣到什麼樣的人家去,許家反正也是混熟了的,不如就呆在許家,等以後到了年紀配小廝,或是做的好被小姐、少爺賞識提點成一等丫鬟,那才是正經的前程。
自己確實挺幸運的。江春想著不好答話,乾笑兩聲,問道:「那你們以後就在京城定居啦?」
小丫鬟想想,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京城宅子是有的。」小丫鬟四處看了看,見廚娘們都在忙活,有幾個小丫鬟在門口磕著瓜子閒聊,於是湊到江春耳邊道:「有天晚上我給綠柳姐姐打水洗腳,聽她跟瑤琴姐姐說話,好像這回夫人帶二小姐上京城。除了去給王丞相賀壽,還想在京城給二小姐找個人家,想來應該會在京城呆很長一段時間。你看我們二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兒,待人又和氣。從不打罵下人,我們都說能給二小姐當丫鬟那是祖上積了幾輩子的福呢。我們家大小姐顏色還沒二小姐好,都嫁到伯府去了,二小姐這般貌美,肯定是要嫁到公侯之家去的,要不是老爺這幾年都在外做官耽擱了二小姐。二小姐的孝名在京城打出去了,那就是嫁到宗室那也使得。」
江春聽的深以為然,遠的不說就說江藜吧,之前她好心讓自己給她當丫鬟,外面竟然傳的亂七八糟都說她囂張跋扈,欺負族姐,名聲被傳壞了,江藜都十三歲了,還沒有媒婆上門說親。可是自從朝廷下了聖旨,不用旁人費盡唇舌的給她正名了,一夜之間江藜的孝名善名就傳遍了整個縣城,竟然也有媒婆拐彎抹角的去江鯉村打聽江藜的情況來了。要是訓叔跟嬸子在江鯉村,說不得家裡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爛了。
「可惜我除了燒火啥都不會,不然就是去二小姐院裡當個灑掃丫鬟也好啊。」小丫鬟嘆息一聲。
江春覺得有些好笑,又抓了把紅薯絲遞過去,安慰道:「去不了也不打緊,我覺著你家的這幾個廚娘手下都有真本事,你好好跟著學,等手底下學到了好功夫,以後你家小姐總會記得你的。」
小丫鬟眼前一亮,道:「對啊,我可以好好學,等以後我學回了幾位媽媽的手藝,二小姐出嫁說不得會把我也帶走。春兒姐姐,你真好。」
江春倒是沒想到她隨口一句話竟然讓這小丫鬟開了竅,以前只埋頭燒火的,從這天開始人勤快嘴也甜起來,時常在廚娘燒菜的時候在旁邊磨蹭著幫忙打下手,逮著機會就偷師去了。
「我聽教導我們的嬤嬤說,我家老太爺生前是閣老,現在的大老爺那也是京城的大官,不過我家老爺好像跟大老爺不是一個娘,」見江春一臉疑惑,小丫鬟壓低聲音道:「我家老爺是庶出的,很是不得老夫人的喜歡,老太爺過世以後,我家老爺就尋了機會外放了。這麼些年在外面做官,人家也都稱許老爺,後宅也是我家夫人一個人管著,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可就是耽擱了二小姐的親事。」
常州雖說也有幾個世家大族,可是這些家族裡的子弟難有合適的,就是有那合適的,許老爺跟徐夫人是從京城出來的,總是覺得京城的人會更好。自家閨女這樣的樣貌品性,那就是嫁到公侯伯爵之家也是使得的,嫁在這窮鄉僻壤實在是可惜了。所以夫妻倆這一合計,不如就趁這回回京述職,給二女兒找個好人家。
「京城許家的情況那小丫鬟也不知道多少,都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我聽著覺得挺富貴的樣子。」江春有些泄氣:「掏了這麼多吃食竟然只打聽到這點兒消息,真虧了我的四方果。」
江藜練完了字,擱下筆去洗手,聞言笑道:「得了這麼多消息就不錯了。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家生子跟外面買來的丫鬟相比,家生子更有體面啊。」
江春翻了個白眼,早知道她就不說這事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雨下的大,不好冒雨前行。江藜他們被困在小院裡。她不愛出門,在屋子裡看書練字,偶爾也拿出針線來練手。許二小姐來拜訪過她一回以後,也成天悶在屋子裡不過來找她,她也樂得輕鬆。
江春卻是坐不住的,上回拿了四方果跟紅薯絲討好了燒火的小丫鬟,被其他丫鬟看到了,她再去廚房的時候也會跟她搭話,向她伸出橄欖枝。
「我真懶得跟這些人說話,心眼太多不說。還得我拿東西去奉承她們。」江春有些不耐的說道。
江藜本來想知道一點兒京城的消息,這樣到時候也不會兩眼一抹黑。江春這邊隨意打聽了一下,她才發現她想的還是太簡單了,就她爹的官位來說,她們跟許家根本不是一個圈子裡的。打聽的這些消息當個消遣還行,對她去京城的目的卻是沒什麼幫助的。
「你要是閒著沒事就跟她們去說說話,要是不喜歡聽她們說話那就不去唄。」江藜倒是不怎麼在意。
江春想想也是:「算了,那些人昨兒都主動提起要嘗嘗咱們的四方果了,我再拿點兒去讓他們嘗嘗,明兒不管下不下雨我都不去找她們說話了。」
晌午吃了飯。江春收好碗筷放在籃子裡,也不像前兩那樣直接拿到廚房去,而是拿了針線出來,繡了一雙鞋墊。這才裝了些四方果跟紅薯絲,提著籃子慢慢的往廚房去。
下晌廚房裡說話聲笑聲鬧成一片,江藜在屋裡都隱隱聽到一些聲音傳來,其中以江春的聲音格外的大,忍不住搖頭,嘴裡說著不想去跟那些人說話。心裡明明還是想的嘛。
江春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回來的。
江藜本想打趣她兩句,誰知道抬頭卻見她面色不對,有些疑惑下晌不是還笑的挺歡的嘛,怎麼晚上回來卻耷拉個臉。
「怎麼啦,你這是?」江藜幫著擺飯,隨口問道。
江春往許家住的方向努努嘴:「我算是發現了,什麼家生子更有臉面,不過是更會裝臉面罷了。」
江藜聽她說的憤憤,就知道肯定下晌又發生了些自己不清楚的事。
「那個綠蘿,進了廚房就開始對那些小丫鬟發難,說是她們偷奸耍滑,偷懶不幹活,躲在廚房裡說閒話。許家要求下人要做到什麼只能進不能出的話,回頭等去了京城就把嘴長嘴碎的丫鬟給賣掉。」江春哼了一聲:「她當我不知道呢,不就是耍臉子給我看。」
江藜聽的好笑:「你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何給甩臉子?」
「怎麼無仇無怨,我今兒才知道,我們住這兒的第二天晚上我不是盛了據說是用許家的米做的飯,因此還惹得一個小丫鬟得了罰嗎?」江春說著更是氣憤:「那小丫鬟是綠蘿家的親戚,當初是她擔保才能進的許家做丫鬟,據說本來是要以後服侍許二小姐的,只因許二小姐身邊的二等丫鬟跟三等丫鬟都滿了,這才讓她跟在管事媽媽身邊學學規矩,等以後許二小姐身邊的。那小丫鬟平常要強拔尖,因為她有關係的原因,旁的丫鬟都讓著她,更是把她慣的牙尖嘴利的。上回因為我盛了飯,讓她被綠柳訓斥,她就把我怨恨在心上了。我聽說綠蘿、綠柳都想做許二小姐貼心的人兒,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綠柳當眾給了綠蘿親戚沒臉,她心裡肯定不服氣。本來兩人就是敵對關係了,再加這一遭也算不得什麼,可憐的我無辜受累,被牽連進去了。」
江藜聽的直嘖舌:「這跟戲台上唱的還要一波三折,就這些丫鬟婆子私下就有這麼多齷齪呢。怪不得書上說大宅門裡隱私多,一個行差走錯就可能萬劫不復。
江春非常贊同這句話,心裡後悔都怪她管不了自己的嘴跟腿,這才給了旁人下她臉的機會。從這天晚上開始,江春再不往廚房去,就是拿飯送碗這些也拜託江順給捎帶過去了。
好在又等了一天,大雨終於停了。
這天一早刀疤就讓人來傳了話,吃了早飯他們就出發。
在屋子裡呆了幾天,江藜也覺得整個人都懶懶的,沒事的時候想家的心思就更勝,要不是雨停了,她都想說不去京城,回去算了。反正才趕了兩天路,離江鯉村並不遠。
江藜他們上馬車的時候,發現江家的下人也在收拾東西,馬車什麼的也都準備好了。
刀疤跟許家的方護衛打了聲招呼,也不在意他們態度冷淡,只維持著表面的客氣就罷了。
馬車慢慢往外走,江藜掀了帘子往外看去,正好看到許二小姐眉頭緊鎖一臉嫌惡的盯著泥濘的道路,訓斥著身旁的方護衛,她看了一眼就把帘子放下來了。
下雨耽擱了兩三天的路程,刀疤盤算了一下,路上還是得趕趕路,不然會趕不上交貨的日期。
江春一聽要趕路整長臉就皺在一起了,下雨那天趕路的顛簸還在她記憶深處。
「才下的大雨,地上都是濕的,就是趕路也趕不快吧。」江藜說著,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喧譁聲:「車輪陷在泥巴里了。」
江春哈的一聲大笑起來,江藜也忍俊不禁,聽著外面吆喝著抬馬車的聲音。
「一二使勁,一二使勁,抬。」刀疤咬著牙喊道。
江藜他們在馬車上看過去,原來那裡是一個小坑,因為下雨地都是濕的,馬車上裝了貨物又重,一壓上去就陷進去了。
鏢局的人都是壯漢子,有著一把子力氣,很快就把馬車抬出來了。這邊還沒整頓好,後面就傳來許家方護衛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