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支頤淺笑,「嗯。就賭你師弟上官皓月半個時辰內准回來。輸了的人給贏了的人送一樣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禮物。」
禮物不在輕重,唯「獨一無二」四個字為難人。好在這樣的禮物上官陌還是能拿得出來的。輕笑了一聲:「嗯,好,就賭這個。」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要找些事情來打發。
雖然兩個人即便是靜靜對坐,也能坐上幾個時辰不嫌夠,但蘇淺今夜心情猶好,話匣子打開了便沒玩沒了:「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故事?」
上官陌搖頭。
即便聽她說過他也搖頭裝作不知。因重要的不是她說了什麼,而是只要她說,他就愛聽。
「你說說。」
蘇淺娓娓道來:「嗯,說的是女詞人李清照的故事。她和丈夫趙明誠都很喜歡讀書藏書。兩人結婚初,常常一起飯後烹茶賭書為樂。一人問某個典故出自哪本書哪一卷的第幾頁第幾行,對方作答,答中者先喝。李清照博聞強記,每每先答中,但因為笑得太開心,茶水不但沒喝到,還潑了一身。但她依然很高興。雖然只是小情趣,倒見得兩人恩愛。」
她眸中閃爍著憧憬的小星星。
上官陌便莞爾:「嗯,確然是恩愛。」挑眉望著她:「所以你也要和我賭一把?咱們不是賭書,這叫賭人消得夜色好?」
蘇淺無語地瞧著他。
「您真高雅。」她撇撇嘴。
看看沙漏,半個時辰已經快到,殿裡沒看見上官皓月的影子,差人出去打探,也沒有他的人影,蘇淺便意興闌珊地伏在了桌子上:「唉,看來我要輸了。可是什麼禮物才算是獨一無二的呢?上官陌,你容我一會兒去給你找禮物。」
說著起身要往外走,上官陌拉住她的手,將她按在椅子上,「不急,不是還不到半個時辰麼?再等等,說不定一會兒上官皓月就回來了。」
蘇淺一指沙漏,撅嘴:「這馬上就要到了嘛。哪裡有什麼說不定,是一定輸了的。」
「不到最後一刻,便不能定論。」上官陌淺笑。
蘇淺睜大眼睛瞧著他。她認輸他還不讓,傻了吧?
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傻成這樣,我認輸你還不讓。」
上官陌握住她的手,輕笑:「想你輸得心服口服,免得日後翻起這一頁來賴賬,有藉口說我贏得不光彩。」
蘇淺抽了抽嘴角:「你娘子我在你心裡就是個反覆小人麼?」
上官陌挑眉不語。坐實她的話。
她立時惱怒地瞪著他,繡拳作勢要打他,沙漏在這一刻滴盡,時間到。上官陌示意她看沙漏。
沒有一個人影進門,她輸了。
「不算不算,不賭了。」她下一秒鐘就開始耍賴皮。
這個,明明是反悔了。
上官陌望著她笑。但笑不語。
她被笑得毛毛的,羞惱地一拍桌案,「好啦好啦,我認輸,送禮物給你就是了。」
「嗯。你說過要獨一無二的禮物。」
她望著他磨牙。「知道了,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的禮物雖然於她蘇淺算不得什麼難以找到的東西,但想她蘇淺,從來都是以吝嗇揚名,要拿這麼個禮物出來,委實心疼。
心疼便生惱怒。
門口誰在張頭張腦探望,她一眼瞥見,開始遷怒:「沈戀風,給我滾進來!」
沈戀風咯噔一震,這個聲音語氣,明顯是怒火中燒的意思。這個時候來,真是倒霉。貓腰就要溜。
「今天你要是敢離開,就永遠滾蛋。」
狠厲的聲音傳來,沈戀風猛地定住。
擠出一抹乾笑,轉身朝著依桌而坐的兩人:「呵呵,臣沈戀風參見皇上,參見帝凰主子。」
上官陌淡淡瞧著他:「沈將軍請起。這個時辰沈將軍到這書墨齋來,是想要找上官少皇秉燭夜談麼?」
沈戀風臉色一黑。
皇上他將上官少皇四個字微微咬重,這個話就真的是可大可小了。
上官皓月他雖然也算是友非敵,但畢竟身份特殊,可不是他這身為人臣者可入夜單獨會晤的。
眼前這兩位看來都是要拿自己當出氣筒的意思,沈大將軍心裡冤比竇娥。
好在他沈大將軍既非有勇無謀的武夫,也非耿直不曉世故的憨小子。這個時候十分懂得解釋狡辯什麼的都是下策,服軟甘當受氣筒才是上上策。
嘴角便陪著一抹笑,「皇上,帝凰主子,這都還沒歇息呢?臣是來向皇上和帝凰主子請旨的,離開戎州有許多日子了,三軍無首,臣是不是該擇日離開了?」
蘇淺淡淡瞧著他,小臉上的顏色被燈光晃得撲朔不定。
沈戀風眼角餘光謹慎地、意味不明地瞥向她,心裡再咯噔一下。
今日風向不對。堪虞。
「帝凰主子?」他試探著問了一聲。
蘇淺坐直了身子,眸光看向上官陌,賭氣:「我輸了,願賭服輸。這個人算是獨一無二吧?送給你了。」
沈戀風腿一軟,腳下一滑,險些跌倒。敢情今日來的真是時候,逢著兩位賭博鬧氣。曾聽說有賭徒輸得傾家蕩產連老婆都輸掉的,自家主子這是將手下大將也輸了?怪不得正鬧脾氣呢。
但夫妻聚賭需要這麼較真麼?
這兩位真是……但自己手上還有五十萬兵馬大權呢。那是她如今的大部身家。這是,也輸了?
上官陌淡淡看著蘇淺,淺笑:「唔,倒也算是獨一無二,天下間確再沒有第二個沈戀風。」
蘇淺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橫了沈戀風一眼,對著他咬牙:「來的可真是時候。不是要請旨回戎州麼?請示你新主子去!」
話落,不回頭地往外走去。
沈戀風目送她離開,轉回頭,見上官陌他一動不動地坐著,臉上是一貫的淡然模樣,看不出是喜是怒,沈戀風暗暗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今日這境況……能否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這個請辭還要不要請,如何請,真是個叫人頭疼的問題。
上官陌抬眸看向他,他努力擠出個笑來:「皇上。」
「沈將軍來一次蘇都不容易,不妨再多住兩天,和蘇都的老朋友們聚一聚再走。」淡淡撇下一句話,上官陌不急不緩地往外走,經過他的身邊時,目光在他身上不經意地停了一瞬。
沈戀風抖了一下。
這個不經意的目光忒灼人。
上官陌已出了門,他才想起來說一句:「臣遵旨。」
沒有底氣的聲音飄在夜空裡,將他自己瘮得再抖了一抖。
蘇淺挺著肚子,走得緩慢。懷孕到現在還時有孕吐,已是遭罪,再加上如今肚子一天大比一天,更是連行動都覺得十分不便。
她曉得上官陌就在她身後不遠,一直跟著,卻不靠近。心裡不禁有些打鼓。
今日她輸人輸陣,照理,完全可以到他面前使使小性子,博一博他的憐愛。但其實不然。今日這個事,她實在不敢去他面前使小性,因今日完全是她在設計他。
眼看仗是非打不可了。上官陌他雖不說,但她知道他如今其實很難。
他當日來蘇國,身邊除了親信,未帶一兵一卒,兵馬全被他父皇留在了西月。如今手邊可隨意調用的,也不過是淺陌城他私養的兵馬。當日昆國被蘇啟陽父子傷得頗重,並無多餘的兵馬可抽調,不但無多餘的兵馬,還從蘇國抽調了二十萬軍隊前去幫助戍守邊境。蘇國這些年,葬送在冥國二十萬兵馬,被蘇啟陽父子帶走數十萬兵馬,亦是捉襟見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她的相公何等天縱英才,也不可能在無兵無馬的情況下掐得過兵強馬壯的對手。
但他不會用她的私養的兵。並非是因為他大男子主義不屑用女人手上的權利。只因那是她保命的本錢。
在他的心裡,她比什麼都重要。但在蘇淺心裡,他何嘗不是比什麼都重要。她的就是他的,她從來沒分過彼此。
要說服他接受她的兵馬,著實困難。她唯有這樣設計,才叫他不得不接受。但她不敢保證他沒有識破她的計謀,所以她心裡打鼓。
不長的一段路她走了很久。累得有些心慌。他卻沒有上來扶一扶。看樣子他是看穿了她的把戲了吧。
她的心沉了沉,卻又輕了輕。
如果是看穿了,此時卻沒有來揭穿,便說明他是默默接受了。不過是現在心裡難受些罷了。難受總會過去的。
若是沒看穿,那更好。
總之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她很高興。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春和宮,踏進殿門,眼前的景象叫她怔了一怔。
偌大的宮殿裡,氣氛有些重。一列五花大綁的人橫亘眼前。她的侍女月隱,她的侍衛墨凌,以及鳳凰閣閣主墨翼和朝中權臣崔尹晏胡四人。幾人幽怨委屈地瞧著她。
只能用眼神抗議,卻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已被點了啞穴。
幾人身後一字排開,是上官陌的一列親信。葉清風、阮煙雨、郗道凌、以及十三修羅中傷得較輕的鳳七和程昱高幽林逸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