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看了他一瞬,見他不再有言語,便端著碗碟走了出去。【最新章節閱讀】將碗碟送入小廚房,望了一眼上官皓月亮著燈的房間,信步走了過去。
蘇淺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抬手準備敲門,卻又猶豫著沒有敲,手頓在半空,房中卻響起了上官皓月的聲音:「是淺蘿嗎?門沒閂,進來吧。」
蘇淺推門而入。
墨藍衣衫的青年正坐在桌前。桌上一副杯盞,青年一手提壺,一手握杯,自斟自飲得姿態憑空多了些孤寂。
蘇淺抿著唇角。
何曾見瀟灑的上官皓月有這等孤寂姿態。
「淺蘿,來陪我喝一杯可否?」
蘇淺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桌前坐下,順手拿起一隻酒杯,擱在上官皓月面前,「許久沒有同你喝酒了。倒上吧。」
上官皓月提壺給她斟滿酒,她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將酒杯又遞在了他面前。一口氣飲過三杯,她方開口:「你一貫不愛喝這樣的烈酒。」
上官皓月笑得有些無奈,「世事變幻無常,人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就像淺蘿你,我初見你的時候,你並不像現在這樣溫和。那時的你,因為身上的毒未解,做人做事總是帶點絕望的氣息,絲毫不留餘地。如今你也有了畏怖,做事也會前思後想了。」
蘇淺摸過酒壺,給上官皓月斟上,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道:「是啊。人都會變。那時的你,愛喝的是陳年的女兒紅。我那時卻尤嗜烈酒,女兒紅那種酒並不招我喜歡。而上官陌,是不大喝酒的。所以,當你到我身邊來,即使穿和上官陌一樣的衣裳,戴一樣的面具,連走路的節奏都和他一般無二,我也很快就發現了你不是上官陌。」
「你那時總嘲笑我,大男人喝女兒紅。」
「嗯。」
「可是,淺蘿,你隱得真是深。明明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師兄,卻還是一直假裝沒看出來。淺蘿,那時你明明知道,卻並沒有追問,也沒有查一查為什麼。」
「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是誰都沒什麼重要。為什麼到我身邊來,又為什麼要離去,也沒什麼重要。我把自己當成死人,對一個死人來說,有什麼是重要的?」
上官皓月嘆了一聲。抬眸望向蘇淺,蘇淺一臉平靜,回望著他。
「我並不後悔到你身邊來。雖然如今局面於我這樣艱難。」半晌,上官皓月唇角溢出一絲笑來。
蘇淺並不能體味出他笑容里幾多甜蜜,幾多苦澀。
「我卻慶幸,那時你在我身邊,我認識了你。這世上,找不出比你更好的青年了。」她嘆息著道,將一杯酒如數倒入口中。
她又斟上一杯,道:「阿皓,這一杯,我敬你,感謝你到我的生命中來,讓我知道,還有一種愛,叫不求回報。」
上官皓月抿唇一笑,沒有說什麼。
不求回報嗎?不然。只因他求的,她已給不了,所以也只能不求。她既認為他不求回報,他就讓她那樣認為,有什麼不好?他並不想在她歷盡滄桑的心口上再給她添一堵。
她既然認為他是這世上最好的青年,那他就盡力做這世上最好的青年,有何不可?
她一杯酒下肚,晃了晃已然空了的酒壺,道:「阿皓,換酒罈來吧。」
上官皓月從腳底下拎了酒罈出來,莞爾:「就知道淺蘿你不愛用酒壺,早備好了的。」不但將酒罈拎了出來,還拎出了海碗。
蘇淺將兩隻碗分一分,倒滿了酒,舉了起來:「這第二杯,阿皓,我不想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只為我們曾經的同甘共苦。」
她將酒喝了,又倒了第三碗。
「這第三杯,阿皓……」她欲言又止,似乎並不知道從何說起。
上官皓月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先開了口:「淺蘿,你不必說了。你……」
他想說一句,你無論怎樣做,都可以,照你的想法做便可。
他還未說出口,就被蘇淺截去了話茬:「阿皓,你不要說話。這件事既是我想要做的,便需由我來說出口。阿皓,我蘇淺,一直就是個卑劣的人,所以,再多做一件卑劣的事,也無所謂了。阿皓,你要怪我,就儘管怪吧。我只能這麼做了。」
上官皓月望著她,「淺蘿,我願為人質。」
事到如今,他曉得,如果還有什麼辦法令他的父皇退兵,也就只有以他——冥國的少皇為人質。
蘇淺不想看見太多的傷亡,他也不想。中原的百姓、中原的士兵,雖然與他這個冥國少皇沒什麼關係,但同樣是人,他並沒有區別看待過。
況他的父皇要向中原擴張勢力,他並不苟同。
冥國如今內部腐朽不堪,自顧尚且不暇,更遑論要向遙遠的島外擴張。
所以,他願意為質,逼退他的父皇,並不僅僅是為了蘇淺。
蘇淺酒喝得囂張。
「喝完了這壇酒,我走出這間房,阿皓,我會在外面布下陣法,屆時,你就只能呆在這座寢殿了。你出不去,如果有人想要營救你,也難以進得來。」
「記得幫我送幾壇女兒紅。」
蘇淺點點頭。
她忽然放慢了喝酒的速度。
真希望這酒並沒有喝完的時候。
上官皓月瞭然地望著她,從她手上拿走了酒罈,給自己倒上滿滿一海碗,笑道:「不過就是關個禁閉而已,也值得淺蘿你如此。這一碗酒,淺蘿,我祝你早日平息戰爭,好接我出去。」
今晚的酒很烈。蘇淺已有些許酒意。望著上官皓月的眼神也有些怔怔。
這個酷似上官陌的青年,她要拿什麼,才能還的清他對她的情意。
既然還不清,也就只好欠著了。
她聽上官皓月道:「淺蘿你並不欠我什麼。我所做的一切,與你並無關係。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欠了,師兄也已替你還清了。將冥國存在了千年的祭司府的勢力,頃刻間便毀於一旦,師兄他為我冥國所做的,冥國當銘記千古。」
上官陌是上官陌,她是她,她於這件事上執拗地不肯混為一談。因她怕這樣做,是在侮辱這個美好的青年,也是在侮辱上官陌。
況上官陌為冥國做的一切,是出於他的本心,並非是要為她還什麼情債。
蘇淺喝完碗裡的酒,決然起身,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一剎那,她卻倚著門久久不能動彈。
上官皓月還在喝酒,並沒有相送,也沒有抬一抬頭。
蘇淺站在門外他卻是知道的。
良久,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蘇淺開始布陣了。
酒罈里的酒已經空了,上官皓月晃了晃酒罈,無奈一笑,對著外面道:「淺蘿,記得送酒來。」
蘇淺用一貫對他的玩笑語氣道:「等晚上吧,今天白天我可能會很忙啊。」
房間傳出上官皓月怪腔怪調的一聲嗚咽。
蘇淺將陣法布得密網一般。誠然,她布此陣並不是為防著裡面的青年出來,而是為防著外面的人進去。
陣法布完,她回眸望了一眼房間,呼出一口氣。
踏著晨曦的微光,她往自己寢殿走去。
她的寢殿,燈光依然,上官陌徹夜未眠。
她在門前頓了一下,轉身去了小廚房。小廚房已有婢女在忙活,她四下打量,問道:「可做好了早膳?」
婢女們被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了一跳,見是她,忙跪下來行禮,一掌事嬤嬤回答:「回帝凰娘娘話,尚未全部做好。」
「揀做好的裝兩樣給我。」她道。
掌事嬤嬤親去準備了,門口驀地響起上官陌的聲音:「昨晚的粥甚好,不知還有沒有了?」
地上於是又跪倒一片。
蘇淺好笑地瞥著他:「什麼好東西,值得你吃了上頓惦記下頓。嬤嬤,你把昨晚我做的粥熱一熱一起送過來吧。」
她蓮步輕移,走到上官陌身邊,挽住他胳膊拖著往外走,邊道:「累了吧?先去洗漱,用完早膳再去上朝。」
上官陌蹙了蹙眉,「這麼重的酒氣?蘇淺,你昨晚是喝了多少?」
蘇淺便笑得狗腿:「阿皓的狀態不大好,我便陪著他多喝了幾杯。你別生氣呀,我以後少喝點就是了。」
上官陌睨著她,悠悠道:「你曉得就好,最好能說到做到,否則,我不介意強行戒了你的酒的。」
蘇淺聰明地轉了話題:「今天父皇要禪位,一會兒是不是十三修羅就會進城了?調諸荀和鍾雲來守著阿皓吧。」
上官陌邁步進房間,道:「已經差人將他二人先調進來了。你忙活一夜,一會兒用完早膳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的朝堂不是個好去處,你還是不要去了。」
蘇淺給他打洗臉水,擰了個熱毛巾來給他洗臉,囑道:「你萬事小心。父皇可不是我皇爹那樣的人,真心實意將蘇國交到你手上,他可是被迫退位,難保不生點事出來。」
「當然,我也會小心的,不會在這樣的時候扯你後腿的。」
蘇淺嘻嘻一笑,就著濕毛巾抹了一把臉。
侍女送了早膳進來,她親手布到了桌子上,溫婉一笑:「夫君,用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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