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池是金州縣城原先一處澡堂的所在地,本來這裡曾經是一個露天游泳場,後來上面蓋了幾間房子,用磚徹了些小水泥池,這就算是澡堂子了。日本人來了之後改造了這家澡堂,四周圍牆加固提高,門上設了崗哨。一般情況下,中國人是不容許進入的。除了縣一級的高級漢奸,像趙忠國這一類的,門口都不能逗留。倭人進澡堂也有規定,不准攜帶武器、不准拖兒帶女、不准酒後進入等等。門口站崗的不用問肯定全是日本人。凡是日本人的活動地帶,保衛工作全由日本人自己負責,這是一條定律。這也不能怪人家,換過來也一樣,如果是中國人去日本殺人,決不會招些日本人進入自己的營盤做飯、治安衛生等貼身工作。裡面混進個死者的家屬或是親戚同黨,麻煩可就大了。不過,澡堂子不是什麼軍事禁區,高級軍官有私人洗浴設備,不來這種地方洗澡,因而相對來說防範也松一些。
閻玉在縣城上高中的那會兒,星期六星期天不回家,三五同學約一起,常來大水池洗澡。因此,她對這一帶地形很熟,雖然日本人費了很大功夫,但是整個地形還是原先老樣子。有天白天,閻玉和水秀曾在這一帶閒逛過一回,澡堂門口貼的大幅敬(警)告格外醒目:
「嚴禁禁止支那人入內洗澡!本池所有工種,包括搓腳工等均不招聘支那人,請勿騷擾!」
意思很清楚,就是不讓中國人進去不管是幹啥。但是從字面上分析好像是非常歡迎中國人去裡面,因為寫得清清楚楚,「禁止支那人入內是嚴禁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歡迎的了。當然,即便發現寫法有誤,也不會有人和日本人抬槓去,鬼子中有幾個真正懂中華文化、有幾個知孔孟之道的?
女殺神閻玉牢牢記住了不讓中國人進去這句話,心想哪天心煩了跑這兒殺幾個人耍耍,反正怎麼也殺不錯,中國人本來就進不來嘛!當時也許是信馬由韁胡亂一想,沒料到果真還等到了這一天。
摩托車直接開進大水池的院子裡,兩個哨兵沒攔住,氣急敗壞地攆上來,嘴裡嘰哩呱啦,說得啥聽不懂,看樣子是出言不遜,反正是有罵人嫌疑。閻玉做出一種急忙找東西的姿態,等那倆哨兵走到跟前,手形晃了兩晃,兩個傢伙應聲倒地。閻玉這回沒有用無聲手槍,響聲很大澡堂子裡洗澡的人不可能聽不見,屋裡搓背按摩的也聽的更清楚。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樣子,就有人都陸陸續續慌慌張張往外跑,有的人全裸、有的人半裸,還有一些是衣服拎在手裡的。
因為這裡沒有中國人,鬼子們全說日語,有的罵保安、有的質問澡堂管理部門,總之一句話,打槍就有情況,他們不能呆在屋子裡手無寸鐵、赤手空拳被人包了餃子。
閻玉他們不能急於開槍,怕打了前面的驚了後面的,真要再鑽回到水池子裡去,再拿他們就費事了。閻玉估摸著人到的差不多了,示意王小羊扔過去兩枚手榴彈。只見火光一閃,轟隆一聲巨響,這下好了,裸的半裸的全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那個了。
「秀兒,數了沒有,幾個?」閻玉問。
「早數了姐,加上倆哨兵共是二十整。」水秀回答。
「怎麼辦姐,還差倆?」王小羊在旁邊插嘴問。
「怎麼辦?湊唄!」閻玉扭頭一看,門口有輛小汽車,回頭問,「小羊,會開嗎?」
「沒問題姐,你說往哪去吧?」王小羊想也不想就說。
「大食堂吧!」閻玉可能是餓了,條件反射,不是想出一個地名而是冒出一個地名。
王小羊發動起來車,可是不知道怎麼掛擋,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後退。水秀急了,說:
「表哥,你行不行,不行我們下來跑吧?鬼子快來了,堵到車裡我們反而更費事。」
說話的當兒,小羊的車躥出去十幾米,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好不容易到了大食堂。
大食堂也是老地名,也是讓日本人強占了,強占了地方沒改換名稱,大食堂還是叫大食堂。如前所說,大食堂的工作人員全是日本人,就是那條狗也是日本狗。
這條狗狗種是純正的日本狼青,本是從憲兵隊退下來的功勳犬,狗名叫「日一郎」。這條狗雖是退了槽的廢犬,但是老虎不吃人名聲猶存,咬人的功能尚在。日一郎退下來之後沒處發送就被有關部門扔到大食堂里,食堂里的優點就是吃喝問題好解決。一個狗嘛,有什麼理想和志趣,無非就是天天混個肚兒圓。但是日一郎不,它不甘願就此淪落下去,不能白吃飯。東山再起的可能是沒有了,發揮點餘熱還是綽綽有餘的。進入大食堂混飯吃不多久,日一郎就給自己找了一份差使___驅趕無故闖入大食堂的中國人,這項工作也深得主子(伙夫頭)的歡心。它區分倭人和華人的方法既簡單又準確,說白了就是聽音辨字。凡是進來個問「吃了嗎」的,開嘴就咬保證沒錯。「八格」、「喲西」、「。お世話(せわ)になりました(歡迎光臨)」,聽著就是自家人,這時候就不能用嘴說話而要用屁股說話,搖搖尾巴又費不了多大的事。
久而久之,日一郎成了眾伙夫們的蜜友,不可須臾離開的。
王小羊開車談不到什麼技術,根本就是車盲。而且今天還是他的處女駕,一路跌跌撞撞,又出了幾次小車禍,好不容易到了大食堂,車已經不是車了,幸虧不是自己花錢買的。
這次迎接他們的不是哨兵(他們是爬牆進入的),而是那隻日一郎。日一郎見了王小羊似曾相識,但又拿不準,先君子動口再說,好在閻玉在後面胡亂冒了一句「噻油哪拉」方才解了小羊的圍。誰知這狗賊精,稍一停頓,它好像發現了什麼破綻,立馬改變了主意還是按老章程辦事,呲牙咧嘴地猛朝王小羊的屁股撲來。它快還有更快的,水秀早有防備,飛起一刀,日一郎便瞪眼伸腿歸天(此處應為下狗獄,不知那邊有沒有)去了。
狗本來不在必殺之例,奈何碰上了。
「姐,狗算不算?」水秀生怕漏了她的功勞。
「算,日本鬼和日本狗本就一路的,為什麼不算?」
「還差一個呢!」
王小羊話音未落地,忽見大食堂值班室里走出一個胖子,黑燈瞎火地(根據工作性質大師傅不需夜視能力)看不清,胖子邊找燈開關邊罵:
「八格牙魯,什麼的幹活?」
胖子說的是日語,他們仨人聽不懂,但有一句聽懂了。中國的國罵是「他媽的」,日本的國罵是「八格牙魯」。罵誰別罵娘,尤其像王小羊、水秀這些爹娘都是死在日本人手裡的。胖子拉亮電燈剛隨手拎起一把菜刀,王小羊和水秀同時擲出兩把飛刀,匕首直奔胖子的肚子,幫他免費剖腹了一次,瞬時豁開兩道血口子,吃下不久的晚餐全倒了出來。
胖子還想用雙手兜住那些湯水,豈能如願?最後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臨死前還念念有詞,叨咕了幾名不成句的中文:
「我的不該來、來中國的幹活,米西的一口沒帶走。」
閻玉見狀,倒了胃口,噁心地啐口吐沫。仨人轉身,飛奔而去,迅速消失在黑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