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狹窄,縱然是置身黑暗之中看不見皇甫華章,可是時年還是能感覺到氤氳的怨氣從他那邊瀰漫而來。
「先生!」時年揚聲大喊:「真的是你麼?解憂呢,她好麼?」
此時此地,也唯有她還有一點機會可以分散皇甫華章的心神。
可以想像,倘若任憑眼前的情勢發展下去,兩個男人之間積攢了多時的怨恨只會一觸即發,終究發展到不可收拾!
皇甫華章吸一口氣,本不想出聲,卻終究還是哼了一聲:「解憂沒事。受了點驚嚇,不過已經好了。洽」
時年心下稍定,急忙再問:「那先生您呢?您也好吧?您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時年的語氣太急,湯燕卿便也明白了。時年是想用她自己來引著皇甫華章說話,只要皇甫華章肯出聲,他在黑暗裡就能辨別出皇甫華章的位置鈐。
他心下微暖,又捏了捏時年的手。
這個道理,皇甫華章自然心下也明白。於是他做出反應很慢,而幾乎在出口的剎那,身子已經變換了位置。
黑暗裡,無聲的較量已經悄然開始。
時年聽得出來,皇甫華章的反應並不熱絡。她明白他此時的心境,卻也只能努力地微笑:「先生,說也奇怪,我竟然又想起了許多事情呢。比如您的這位朋友,我想起了他曾經是警員湯sir。」
之前時年那突然的一聲「湯sir」,讓皇甫華章知道時年終究還是想起了m國的事。只是一切發生得突然,他也並不能準確把我時年終究是想起了多少來。
更要緊的是,他心下依舊忍不住保留一絲幻想。幻想她就算想起來了,可是倉促之下想不到太多,或者這些記憶依舊處於零碎的狀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的夢就還有延續的可能。這件事結束之後,他就依舊還有可能帶著她和解憂隱世而去。
於是此時見時年主動提及這個話題,他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悄然提了一口氣,輕聲問:「關於湯sir你還想起了很多,是不是?看你對他的態度,已經一點都不陌生了。」
時年在黑暗裡緊張地攥緊指尖,卻努力微笑:「是,想起了很多。想起我追著他要採訪,想起葉禾暗戀他;還想起為了康川大學的案子,我們兩個搭檔住進學校去。」
時年在黑暗裡轉向皇甫華章的方向:「最初的湯sir十分跩,可是後來相處下來才知道,原來他很淘氣,也很善良。就算在康川大學他的身份是客座教授,可是他私下裡還是跟學生們玩兒成一片。所以漸漸地,我跟他說話就也不再拘謹,就如方才那樣,說笑慣了。」
她小心地將方才不小心泄露的親密語氣降低程度。
「在我心裡,他漸漸不再是嚴肅的客座教授,也不再是跩得跟全世界都欠他錢似的湯公子。我倒覺得他就像是自己的弟弟,很小很淘氣的那種。」
雖然心裡已經有準備,可是湯燕卿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悄然嘆息一聲。
至少聽起來,還是很讓他難過啊。
皇甫華章也「哦?」了一聲:「為什麼竟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時年對著黑暗裡的皇甫華章,淡然微笑:「因為他不是一直叫先生『大表哥』麼,我也想起了先生的白馬……那晚先生帶我一起騎白馬赴湯家的大趴,先生說過佛德家族跟湯家百年前有過聯姻。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將湯sir看成是弟弟也不為過。先生說,是麼?」
時年越發從容,說最後這番話更是帶著溫婉的笑意。雖然夜視設備對細節的分辨程度稍有限制,但是人面部表情肌對特定表情的彎曲弧度總是特定的,於是他便也還是看懂了時年面上的微笑,還有小小的淘氣。
他便也忍不住笑了,輕哼了一聲:「嗯哼,說得好。」
時年便歡快地笑了,伸手穿過鐵欄,跟湯燕卿握手:「湯表弟,久仰。」
湯燕卿惱得咬牙,哼了一聲,「誰是你表弟?」
時年隨即跟上:「先生是你大表哥,你怎麼就不是先生的小表弟?你既然是先生的小表弟,那自然就是我的小表弟。」
湯燕卿氣得迭聲冷哼,皇甫華章卻忍不住由衷地微笑了起來。
「大表哥」這個稱呼,一直以來都是湯燕卿用來打擊他的。可是憑他的性子和身份,自然也不好直接反擊回去。這麼久了,他也深以為苦,卻無可奈何。
沒想到,今天,在這樣的場合,他的小姑娘竟然這樣輕輕巧巧地替他反擊了回去。湯燕卿同樣氣得咬牙切齒,卻也同樣地無計可施。
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姑娘話里的邏輯關系所透露出的、她對三人之間關係的認知:她說因為湯燕卿是他的小表弟,所以自然也是她的小表弟。
這麼一想,他的心便又呼啦啦地熱了起來。
看樣子她是想起了一些m國的事,但是記憶卻還停留在當初與湯燕卿的初遇時。而那個時候,她還在他身邊,還是他公然向整個世界宣布了的正牌女友。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抬步走上來,伸手進鐵欄去握住了時年的手:「說得好。」
有意無意,他既走過來便用肩膀將湯燕卿的位置隔了開去。
時年的小手在皇甫華章的掌心微微顫抖,面上卻掛起欣慰的微笑:「太好了,有先生和小表弟聯手,我就不擔心喬治了。」她輕嘆一聲,搖了搖皇甫華章的手:「謝謝你們兩位聯袂來救我。有你們兩個在,我知道自己一定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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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時年這樣說,皇甫華章終是忍不住一皺眉:「我來救你,卻與他無關。」
時年佯作驚訝:「怎麼?難道先生跟小表弟不是聯袂而來的?」
她自己說到這裡隨即笑了:「怎麼可能?小表弟一定是賣先生的面子,才肯這樣深入險境來救我。否則憑我個人跟湯sir的私交,也還沒到這樣捨命相救的地步。」
她巧笑倩兮,對上皇甫華章的夜視眼鏡:「先生說,難道不是麼?我跟湯sir哪兒可能有這樣深的交情呢。」
皇甫華章眯起眼來。時年的話說得像是小女孩兒的嬌嗔,可是從邏輯上來說卻正好是「兩頭堵」。若他不同意她的話,她就會警覺她跟湯燕卿有可以深厚到捨命相救的私交,那就說不定可能會想起她與湯燕卿的感情來……這自然是他不希望的。
他只好咬了咬牙,輕笑了聲:「是啊,你說的對。就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他好歹記掛著我們兩家的親戚關係,所以這便前來幫忙。」
儘管隔著黑暗,時年也知道湯燕卿一定氣壞了。她便連忙搶過話茬兒來,不給湯燕卿說話的機會:「那我真的要謝謝湯sir。等這件事了結了,你來家裡,我親自給你做飯哈。」
湯燕卿在黑暗裡無奈地大大翻了個白眼兒:「你是想親手毒死我麼?」
她做的飯,他又不是沒吃過;她做飯的模樣,他又不是沒看過……此時想來,雖然忍不住想要擠兌她,可是分明——更多的是酸酸甜甜的懷念。
他跟她已經分離得太久,他已經夢想那樣朝夕相對的日子,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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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急忙豎起手指:「噓……我覺得我們三個好像閒話的時間太長了。這樣說不定會被喬治發現的。他現在只是暫時沉浸在悲痛里,我擔心他一會兒清醒過來就會下來了。」
時年說著推開兩人:「你們快去躲躲。想要對付喬治,適合智取。」
黑暗裡,皇甫華章和湯燕卿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兩個都是強勢的男人,對今天的營救計劃都有自己的通盤打算,可是這一瞬局勢怎麼忽然變成是由時年來主導,而他們兩個則都成了聽命的小弟?
皇甫華章心下的唏噓要更多一點:他方才本來還有機會不問青紅皂白,直接舉槍要了湯燕卿的命去,一了百了的。可是現下卻反倒沒辦法輕易舉槍了,還要依著念念的心思而與他聯手!
時年則自在地在黑暗裡微笑。
反正她什麼都看不見,她就也可以當做全然猜不到他們兩個的心思,只管自在地操控局勢,發號施令好了。
湯燕卿先無奈地哼了一聲,跟皇甫華章說:「眼前兩件事:解開她門上的密碼鎖,以及對付外頭的四個喬治手下。咱們兩個分工。」---題外話---
【今天萬字。稍後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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