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何處 第六十一章 馴服 三

    雖然睡得晚，第二日左雲依舊早早地就去了廚房。此時，第一鍋芙蓉酥已經出鍋，左雲嘗了一塊，又說了些鼓勵的話就出了廚房門。

    在左雲進屋時，一直低頭揉著麵團的小五突然抬起了頭，見其餘人都詫異地望著自己，才後知後覺地把頭低了下去，左雲沒有錯過小五方一抬頭時無法掩飾的驚訝，但看小五急著想要掩飾的樣子，也就沒有多問。

    在房裡用了早餐，左雲就帶著歡兒徑直去了，昨天受了小六的啟發，左雲覺得她們去各酒樓尋找靈感的作法有些本末倒置，都說高手在民間，其實她們不妨把眼光放在高檔酒樓以外的地方。

    聽了左雲的想法，悅意也表示贊同，昨天她把小六送過來的那盤菜吃了個底朝天，今早對此還有些戀戀不忘。

    「呵，虧得是我先遇到的你。不然，現今跟你發財的，不定就是小六呢！」

    左雲笑著跟悅意開著玩笑，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悅意的表情。果然，悅意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又嘻嘻哈哈地糊弄過去。

    心中忍不住嘆息一聲，其實現今，這樣的試探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

    只是左雲私心裡總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心存僥倖，希望悅意能夠給自己說點什麼，但結果總是這樣的當頭一棒，其實左雲也清楚，如果悅意要說，也不會瞞到現在了，或許一開始，就不會有現今的結局，所以，她的這點惻隱之心完全沒有必要。

    悅意自然不知道左雲內心的掙扎，一如往常，拉著左雲就準備往外走。

    將悅意拉著自己的手硬生生扒了下來，左雲看悅意已經是慣常的調侃

    「我的姑奶奶，你莫不是打算穿著這身衣服就和我出去？」

    「這」看左雲母女摸著黃粉，穿著粗布衣服，悅意才覺得有些不妥：「不去酒樓，我這身衣裳倒是太過扎眼了些。」說著就去翻箱倒櫃，企圖找件樸素點的衣服。

    所謂「美之為美，斯惡也。」，悅意的樸素也只是相對於她一貫的浮誇，所以，當悅意穿著一套鳳鳴居的粉色穿花大襖故作低調時，左雲跟著她的腳步又放慢了些。

    在西城一家只能擺下一張桌子的小店裡，左雲和悅意吃著一種叫做「喜娘子」的小面點相視一笑，旁邊那位衣裳上沾著油污的老闆娘，突然就覺著些陰謀的味道。

    這天，左雲和悅意光顧了許多這樣看著邋裡邋遢、毫不起眼的小店，傍晚，回到樂巷時，兩人手裡已經提滿了打包帶回的點心。

    晚飯自然是吃不下了，招呼屋裡眾人早些睡下，左雲就一人來到了廚房。當夜，廚房裡的灶火燃到了半夜，第二日，日上三竿，左雲才起床。

    此時，小六已經去和採買的趙三交代明日需要買進的材料，小七也陪著歡兒在院中玩兒著近日的盛京小孩兒時興的遊戲，這有些像左雲曾經玩兒過的抓石子，把鵝卵石高高拋起，然後在石子落地之前要抓起地上其餘的石子。

    前些日子，左雲給歡兒買了一副好看的雨花石，七個圓圓的石頭正適合玩這個遊戲。歡兒手總是抓不牢靠，所以院中一直就回想著歡兒懊惱又歡喜的低呼。

    小五給左雲送早飯時，左雲正靠在外屋椅中的軟墊上側耳傾聽院中的動靜，來不及收拾的笑意正掛著她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小五不自覺就想退下去，可不方便的左腳一不小心被門檻畔住了，要不是及時扶住了門，整個人都得仰倒下去。

    這麼大動靜，左雲自然被驚動，起身接過小五手中的托盤，還順勢扶了他一把。

    「夫人，我」想要張口，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小五站在門口，拘謹又有些惶恐。

    「腿不方便就小心著些。再說，我是洪水猛獸麼？至於嚇成這樣。」左雲此時已經自顧自地吃起飯來，見小五這般表情，不得不寬慰一二。

    「我我」

    「罷了，你又沒做錯什麼事，不用這樣。我還忘了問了，你這腿是從小這樣，還是後來傷著的？」

    不想左雲會突然問起自己的腿，小五猛地低下了頭，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睛此時像是染上了暮色，身體也無法抑制地開始顫抖。

    「你」不明白小五為何突然如此激動，左雲也起了身，可一句安慰始終說不出口，左雲只得靜靜地看著這個讓她動了惻隱之心的少年。

    此時，院中依舊飄蕩著歡兒清脆的笑聲，小七也跟著樂呵呵地笑著，小五把頭埋得極低，左雲只看得見他微微顫動的睫毛。

    知道這個孩子必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左雲也沒有去打擾他的悲傷。如今她自身難保，就算知道，難道可以去管？就像在南城的人市一樣，雖然看不得那些人牙子枉顧人性，可還不得把這些可憐人當做貨物挑來挑去。

    這個世道，誰沒有傷痛，誰又不是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些傷痛然後艱難求生，此時，左雲可以做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尊重他的傷痛，在他無法隱藏時，給他一夕安靜。

    可很快，至少是左雲以為小五還不能夠平復情緒的這麼短的時間裡，小五就再次抬起了頭，一雙眼睛極亮，臉上已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夫人，我」在小五準備答話時，左雲卻制止了他：

    「罷了，我也沒有什麼興趣。你去看看，如果悅意姑娘在，就讓她過來找我。」

    「是」聞言，小五就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

    到了門口，小五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左雲一眼，此時，左雲並沒有看他，正低著頭繼續吃著飯。可不知為何，小五卻覺得左雲還在看著他，心中驀然滲出一股暖流，讓小五眼角莫名發燙。

    不一會兒，悅意就風風火火地過來了，看左雲笑而不語地遞給自己一張薄紙，悅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並不多問，悅意只道：

    「成了？」

    「嗯！」左雲點點頭，示意她看那張紙：「配方都寫在上面呢。」

    「嘿！真沒想到能這麼快。」悅意認真地看著紙上的字跡，喜形於色：「我以前還真小看了那些街邊小店，可不是你說的美食在民間麼？這些點心都不膩人，我們再改改配方，好好捯飭一下外形，保准那些達官貴人喜歡。左雲啊！我怎麼就那麼好命的碰到了你了呢！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親你一口。」

    「別啊！」左雲笑著就躲了開去：「等著你悅大美人一親芳澤的人，多了去了，我就算了啊，悅意你真親啊」

    小七有些疑惑地望向了聲響有些詭異的房間，歡兒卻見怪不驚地繼續玩兒著石子，這個悅意阿姨什麼都好，就是愛這麼咋咋呼呼地，連母親也拿她沒有辦法，小小的歡兒，故作老成地這般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