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這些,齊天翔的心裡更覺得堵得厲害,就在隨後的人員忙亂的尋找座位的間隙,齊天翔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打量著自己置身的這個會議室。
會議室也就是兩間辦公室大小的面積,兩排長條桌並排拼在一起,上面蒙上或猩紅色,或藍色的桌布,圍上一圈木椅,也就成為了召開鄉政府會議的地方,原本也沒有那麼多參加會議的人,會議室也不需要特別的大,而且現實中鄉政府一級,會議室的利用率都是不高的,沒有不行,有也是擺設。
現在突然增加了這麼多的人,一圈的椅子自然是不夠坐的,又臨時在椅子外圍增加了一排條凳,這就使得原本空曠的會議室變得侷促和擁擠。變化還不僅僅只是這些,會議室也經過了倉促的的布置,這從牆上懸掛的鏡框裡的內容,就可以很清楚地看的出來,大小不一,新舊不等的鏡框裡,既有黨委、政府工作條例,也有婦聯和團工委建設制度,還有調解工作內容,顯然是從各個辦公室臨時找過來的。掛在還算潔白的牆上,就像一塊塊補丁,不倫不類,也顯得滑稽。
隨著進入會議室的人陸續落座,並且逐漸安靜了下來,齊天翔環視著會議室里的眾人,微微笑著緩慢地對王同軍說:「剛才外邊比較嘈雜,圍觀的人也多,沒有辦法詳細交談,現在就由你介紹一下坪壩鄉的當家人吧!」
齊天翔的話語調平和,聲音雖然不高,可卻使得會議室里變得鴉雀無聲,王同軍也趕忙站起身來,招呼身邊的兩位也一起站起身來,看著齊天翔緊張地介紹道:「這兩位,一位是坪壩鄉的黨委書記柳能富,一位是鄉長吳戰勝,下面是不是讓他們給各位領導匯報一下坪壩鄉的基本情況,以及事故出現以來他們採取的措施和了解的情況?」
齊天翔聽著王同軍略帶顫抖的嗓音,知道他現在的情緒已是高度緊張,不但是他,就連隨同他一起站起身來的兩位鄉鎮幹部,也是臉色發白,神情處於將近失控的程度,就溫和地對王同軍擺擺手,儘量聲調委婉地說道:「還是都坐下說吧!不要緊張,更沒有必要緊張,在座的不管職務高低,也不管是不是認識,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到這裡來的。到了你們坪壩鄉這塊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們就是主人,應該是更加自然一些才對,有什麼情況說什麼情況,說明白就好。」
齊天翔說著,大度地望著身邊的王平、廖永等人,慢慢笑著說:「所謂店大欺客,客大欺店,這話所言不虛,咱們這一幫子人來到這個相對閉塞的地方,人家不緊張才怪呢!平生哪見過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幹部,讓人家確實無所適從了。」
隨著齊天翔的話音,王平等人都善意的輕聲附和地笑著,引發了會議室眾多幹部的笑聲,使得略顯緊張的會議室里的氣氛稍微鬆動了一些,齊天翔也就不再說話,而是用和煦的目光鼓勵著坪壩鄉的兩位當家人。
「還是我先來介紹一下鄉里的基本情況吧!有說的不完全的地方,還請齊省長和各位領導多擔待。」柳能富竭力控制著自己緊張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又站起身來,目光不敢直視齊天翔,而是投射到齊天翔身後的牆壁上,快速地說:「我來這個鄉任書記時間不長,吳鄉長與我的情況相似,都是去年底從其他鄉鎮調整過來的,也不過半年多一點的時間。」
柳能富快速地說著話,情緒也慢慢穩定了下來,接下來的話語就漸漸平順了很多,「我們坪壩鄉是全縣西部最偏遠的鄉,也是全部處於深山區的鄉,全鄉面積近萬平方公里,有九峰七曲十二道溝,很多區域還不通公路。全鄉有一萬三千戶,五萬一千三百六十七人,分布在深山區中,有三十二個行政村,一百一十八個自然村,另外還有不屬於村組管理的散居村民小組八百四十二個,大多數是兩三戶人家是村組。」
「全鄉地廣人稀,居住分散,而且多為山地丘陵,村民的收入來源主要以糧食作物、林果,以及少量的種植業,基本還是以自給為主。農民人均純收入去年全年統計為二千三百元,貧困人口在二萬七千餘人,其中特困人口也有四千一百六十三人。」柳能富清晰地報著數字,聲音不高,語調也是不疾不徐,謹慎地說:「由於我們鄉地處深山區,醫療保障和基礎教育都顯不足,除了鄉政府所在地有一所完小和寄宿制聯中外,全鄉只有大的行政村有六所小學,而且很多還是混編教學,師資力量嚴重不足,全鄉公辦教師只有十九人,其餘都是民辦教師。鄉裡面有一個小醫院,沒有過多的醫護人員,也只能簡單處理一些頭疼腦熱,或傷口包紮之類的情況。」
「齊省長和這麼多的省領導過來,是來處理突發事故的,不是來聽你介紹鄉情的,說這麼多幹什麼,時間不寶貴嗎?」很久沒有輪到說話的毛志剛插話進來,打斷了柳能富的匯報,不無好氣地盯著他說:「下來是不是還要介紹你們鄉黨委和鄉政府的人員構成,工作情況,以及近來都做了那些工作啊!或者財政收入和轉移支付資金的使用情況啊!這些都可以免了,還是抓緊時間重點匯報一下礦區和污染源的情況吧!」
毛志剛橫插一槓的作法,立即使正在狀態中的柳能富僵在了哪裡,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尷尬中略帶緊張地望著毛志剛,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了。這樣的場面是在他的從政經歷中,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也是根本沒有任何處理經驗的。向這麼高級別的幹部匯報工作,並且被無情地打斷,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在他的經歷中,面對的都是鄉里和村組的一些幹部,或者是一些沒有什麼文化的老百姓,是只有他說的話,而沒有傾聽的耐心的,而且是常常沒有幾句話就瞪眼,或者拍桌子罵人,這都是常有的事情。即使到縣裡面匯報工作或開會,也是聽完了罵再回頭罵別人,很少有好好說話的時候。現在這樣的情況是他沒有辦法應對的,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甚至連接著說,還是坐下等待領導們問話,都不是很清楚。
「讓他說下去嘛!我看就說的不錯嘛!家底很清,可見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知道自己的家底,明白這些不足和困難,我看就是個初步的成績。」齊天翔轉臉看了一眼毛志剛,用眼睛制止了他進一步的話語責備,隨即回過臉來望著柳能富,微微笑著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消瘦,局促不安的基層官員,溫和地安撫著他的情緒,好奇地問:「你今年有多大年齡?」
毛志剛的責備讓柳能富緊張和尷尬,齊天翔的問話卻讓柳能富一下愣住了,不知道齊天翔問話是什麼意思,片刻的愣怔後,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幾年四十二歲,屬龍的。」
「四十二歲,屬龍的,你如果不說,我們還都以為你已經有五十二歲了。」齊天翔擺擺手示意柳能富坐下,柳能富的回答讓他略微有些驚訝,面前這個消瘦蒼老,甚至有些憔悴的中年漢子,竟然只有四十二歲,的確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就看了一眼毛志剛,又看看王同軍,轉而對柳能富溫言說道:「四十出頭,正是幹事創業的年齡,而且作為基層幹部,能在鄉鎮工作,為老百姓做事的時間,也沒有幾年了。毛市長,比你大不了幾歲,王同軍縣長,更是比你要很多,基層工作不易,更是要保重身體,愛護自己啊!」
齊天翔的話溫柔備至,不但使柳能富感動,更是出乎會議室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有想到齊天翔這個時候會突然說這樣的話,而且還透著對基層幹部使用情況的充分了解,以及對基層幹部的寬厚和關愛。由於都不知道齊天翔話語裡的用意,也就沒有人敢於插話,就都瞪大了眼睛,等待在齊天翔的下文。
齊天翔似乎知道眾人眼中的疑問,也明白柳能富此刻的感動,就微微笑著環視了一下會議室里的眾人,接著說:「為什麼這麼說呢?在座的各位省廳的和地市的領導,或許也都有著基層工作的經歷,可現在回頭看,充其量只能算是過渡,而在柳能富他們這個年齡,以及現在的狀態,卻是在做事了。四十出頭了,按照現今幹部管理規定,能有的上升空間已經很有限了,做得好可以到縣裡工作,或者到那個局委過渡一下,如果這也算是仕途的話,這與一年到頭土裡刨食的老百姓,還有些什麼區別?」
齊天翔的話,瞬間引起了會議室里一陣騷動,齊天翔沒有理會這些議論和交頭接耳,繼續說道:「因此基層幹部都是咬著牙在做事,有時候就像是在趕路,因為錯過了一趟車,可能就錯過了全部的機會。尤其是在鄉鎮工作,既要安撫百姓,又要迎合上級,必要時還要交結權貴,送禮交際,可歸根結底還是要做事,要讓上面滿意不難,搞一些花花架子,弄一些表面文章,或者送錢送禮,都可以辦到。可讓老百姓滿意卻不容易,上面千根線,下面一根針,實實在在改變百姓的生活,提高他們的收入,這是來不得半點虛假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