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尚未得悉南、北兩方情況如何,但煙雨所展現出的手段明顯已令封常清五體投地。在回到安西城後,他並未立即回到都護府,而是帶著麾下的五十名安西鐵騎親自護送煙雨回到居所。一路過來,城中百姓不但對昂首行進於隊伍前列的小傢伙連連注目,更對騎乘於這頭「猛獸」背上的煙雨頂禮膜拜。畢竟早前已傳回消息,讓黑衣大食知難而退者正是那名看似弱不禁風的俏麗女子,且封常清更示意屬下放出消息,大肆宣揚此役乃是「天星賢者高足」仗義相助,故而未及多時,整個安西城內外皆士氣大增,因大軍壓境多時而累積的彷徨與憂心已在無聲無息間漸漸消退。
有天星賢者相助,大唐西疆已然無虞,又何懼西方諸國妄念侵擾?
而在借煙雨名號安撫軍民、穩定軍心同時,封常清更從到來相迎的殷冰心口中得知南北兩方隱患早已平定,心下更對「風寒意」一行手腕心悅誠服,當下在路上已決意要在都護府中舉辦慶功宴席,並親自登門邀請唐翎赴宴。他早已知曉絕影堂一眾身份,本就不敢將唐翎視作尋常的中書侍郎。無論是邀約之時還是宴席之中,對唐翎的言辭也儘是畢恭畢敬,將其視作上賓,謙卑姿態與外界盛傳的「判官封常清」相比大相徑庭,更叫一眾軍士瞪目結舌,難以置信。
雖說赴宴,唐翎在席上卻依舊沒有卸下面具,面前美酒佳肴也沒有動上半點,所幸與封常清的對話倒頗顯客氣,禮節也是十足,這才未有讓身為主人家的封常清感到尷尬。只是席上對話,雖涉及西、南兩方隱患,唐翎多數時間卻只是默默點頭,並未對三名小輩所作所為作出評價,倒叫煙雨、霍飛羽、孫子城三人心中忐忑,以為自己在歷練途中仍舊有著許多未曾令唐翎滿意的地方,各自戰戰兢兢地度過了這場宴席的大部分時間。
直至酒席最後,唐翎終於難得主動開口一輪,向封常清作出請求:「副都護,如今安西城周遭隱患已平,寒意有一請求,還望副都護相允。」
封常清回答得倒是痛快:「寒意堂主有何吩咐但說無妨,若在常清能力範圍,定當辦到。」
雖說對方已放下明言,但唐翎仍舊沉吟了一陣,似是將心中所想細細斟酌過後,這才謹慎開口:「實不相瞞,殷冰心作為血海暴雨堂堂主,如今奉命主手邊境已有一年有餘。這回寒意到來,除了應邀解決三方隱患,便是希望能將她接回血海處理一些要事,不知將軍可否行個方便?」
「這個……」
唐翎此言道出,不但封常清臉有難色,便連安西城中其他赴宴眾人也是略敢驚訝。
當初殷冰心雖說是受程游陸之名到此協助邊境防衛,但這一年時間過去,到來的血海成員在安西城中皆已積攢下相當功績,如今不但她身負驃騎校尉一職,便連那屬下眾人,也是人人肩負職位。若是盡數隨唐翎離開,只怕對剛剛脫離困境的安西城而言又會造成一輪負擔。
察覺眾人臉上均有難色,唐翎倒也不感意外,隨之解釋道:「副都護還請放心,此回寒意只帶走冰心堂主一人,至於與她一同到來的其餘血海弟兄將暫留於此,不會隨我回去。」
「寒意堂主見笑了,當初各位兄弟奉命到來護持邊境,本就是因為我軍與黑衣大食交戰失利所致。如今安西城已然無憂,他們重回血海也是情理之中。」封常清連忙說道,「只是各位弟兄如今在安西城逗留已久,許多事情常清仍需要仰仗他們相助,待得將這些瑣事解決妥當,便由他們回去復命吧。」
「那寒意便在此謝過副都護了。」
至此,一場宴席,勉強可稱作好聚好散,至於赴宴各方是否皆盡興而歸,倒已不在唐翎顧及範圍。
而待唐翎等人離去後,一些對血海另有看法的武將官員則是仍舊留於封常清府邸之中,紛紛表露出自己看法。其中倒有一點,乃是他們共同疑惑之事。
這風寒意如此桀驁,為何副都護仍要對他多處忍讓?
坐於主位之上,封常清對眾人的共同疑惑早有預料,在這些邊境悍將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後,這才扶額反問:「在你們眼中,風寒意究竟是何種來歷?」
當下已有一名武將開口便答:「血海絕影堂堂主,因剿滅冥地而名揚天下,聽聞不久前掛了一個三品虛銜在身,但終究只是草莽而已。」
封常清聽自己這名屬下言辭中儘是輕蔑,又往其餘眾人臉上看去:「你們也是如此想法麼?」
眾人不語,只是點頭回應。
「我早料到你們會有此想法。」
長嘆一聲,封常清已向自己府上侍衛示意,讓其將自己早前收到的一封信函取來:「不久前,回京述職的秀實將軍曾送來一封加急文書,你們先閱覽過後,再繼續方才話題吧。」
封常清此舉略顯突然,眾人雖感好奇,卻也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在各自沉默過後,那名最先提出不滿的武將已從侍衛手上取過書信,打開細細閱覽。
不消數息,他臉上五官已然凝結,仿佛從中知曉了什麼驚天要聞。
書信內容不多,簡單幾眼已可盡閱,只是其中所述已足以讓這名邊境悍將臉色陰沉。躊躇過後,他才將之交給身邊同僚,看他手上動作軟弱無力,顯然已放棄了繼續向封常清詢問的打算。眾人見到他這般反應,紛紛圍上一同閱覽。
數眼過後,盡歸死寂。
「受太宗、高宗兩位先皇諭旨,為盧國公守靈百載的三十六位鎮軍大將軍……」封常清喃喃,似是至今仍不敢相信其中內容,「各位認為,可以令這三十六位鎮軍大將軍言聽計從之人,會是普通的草莽麼?」
一名武將張了張口,仍舊顯出難以置信:「副都護,這信中所述,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無法叫人信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