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呼喝雖顯出幾分市井流氓的粗鄙,但當其傳入吳柏松等人耳中時,卻又似暗藏無上威嚴,叫他們不敢違逆,當下雙眼視線已直勾勾地定在前方那道魁梧身影之上,同時心中更顯震撼。
絕影堂里,除了淡漠蒼生風寒意與一念千斬朱九天外,居然還有這般神秘高手潛藏?
一聲呼喝鎮住眾人,程咬金明顯對自己頗覺滿意。只見他邁著步子走到吳柏松面前,裝模作樣地打量了一番才再開口:「雖說仍未撐起,但倒是一塊上佳璞玉,看來我那老兄弟的傳人多多少少也有幾分眼光啊。」
放到從前,江湖之上誰敢以這般口氣與冥地五官殿掌殿說話?即便是現在,若有人知道吳柏松身份,也必須半是敬重半是提防。但這名彪形大漢雖說出言不遜,吳柏松卻難以生出對抗之意,勉力壓住周身顫抖,半晌過後才吐出一句:「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哼,跑到老子地盤裝模作樣,居然還不知道老子是誰?」程咬金以鼻嗤表示出自己心中不快,「聽好了,老子程咬金,正是你們冥地老祖宗秦叔寶的過命兄弟。」
冥地來歷,便連唐翎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吳柏松區區一個掌殿,又如何得悉?驟然聽到這句說話,眾人只覺得頭暈目眩,恍如身處雲里霧間——當然,其中大半原因也是因為受程咬金嗓門聲浪震盪所致。然而身為堂堂盧國公,程咬金倒是未有在意這些細節,抬手已在身後打開一道光門:「臭小子說了,你們因為冥地覆滅之事對他心存芥蒂,所以特別囑咐,讓我為你們領來兩名長輩,疏解心結。」
「這……」
「囉嗦!有什麼問題,你們待會兒自行詢問,老子可不管這些小事!」
就在程咬金大呼小叫間,兩道矯健身影已自光門中穩健踏出,隨時看似壯年,但臉上輪廓卻叫吳柏松等人目瞪口呆。
腳踏實地後,兩名來者先是對程咬金齊聲行了一禮:「見過鬼祖。」
程咬金「嗯」了一聲,便算了應了這二人問候,隨即也不再理會在場氛圍,轉身向知節殿內走去:「臭小子有命,讓你們回到人間,開導這些小輩,我只給你們半個時辰,好好把握。」
噗通!
噗通!
……
待得程咬金離開眾人視線,剛剛站起的吳柏松等人竟是止不住自己心中震驚,再度跪倒在地。
隨即——
「屬下見過天道、輪迴兩位長老!」
這兩名來者,竟是早已殞命於唐翎劍下的橫刀斷生施天道、隱劍埋命展輪迴。
只看其外貌形相,施天道、展輪迴明顯已是鬼魂之身,而容貌更已恢復為當初壯年時姿態。見到跪於面前的一干晚輩,這兩位前冥地長老同聲長嘆後,已由施天道率先發話:「你們怎會在此?還有其他倖存的弟兄為何沒有與你們一同到來?」
眾人皆以吳柏松為首,聽得施天道發問,他當即已將這些日子來所經歷之事盡數稟報出來。其語調虔誠,用詞謹慎,仿佛回到當初冥地仍舊稱霸一方,十殿震懾群雄之時。待得他將事情始末盡數道盡,展輪迴這才長嘆道:「原來如此,風……寒意邀請你們到來,相比也是為了讓你我見上這一面,以解雙方恩怨吧?」
「自從柏松在安西城與寒意堂主相談過後,對他的怨念仇意本就消退了大半。這次到來,也沒有存什麼復仇心思,只希望此行可以求仁得仁,沒想到居然能在此見到兩位長老。一切……已是值得。」
吳柏松說著說著,已不禁哽咽,七尺男兒,竟就此落下虎淚。
施天道又望向其他人:「你們也是存了這種心思麼?」
眾人不語,但答案早已明了。
展輪迴將吳柏松扶起:「你們知道我倆為何仍能出現在此麼?」
此刻,吳柏松等人已有如一名新入書塾的學生,恭恭敬敬:「願聞其詳。」
當初唐翎率領絕影堂突襲冥地十殿,本來的確是因喪妻之痛,要將冥地趕盡殺絕。但就在他殺意臻至頂峰卻無從宣洩之時,施天道、展輪迴二人為給秦鏡生搶得一線生機,慷慨現身赴死。一招過後,展輪迴當場氣絕,施天道傷重致命,唐翎心中殺意總算是有所舒緩。而僅餘最後一口氣的施天道趁機將冥地來歷道出後,自覺愧對故友的風雲王更是就此喊停殺戮,任憑倖存者各自逃命。
儘管如此,當時冥地數萬人馬已有七成喪生,唐翎在短暫思量過後,將包括施天道、展輪迴二人在內的殞命者魂魄收回,與程咬金一同將之帶到鬼域喚醒。在鄭重致歉過後,更為他們點出兩條道路:一是立即轉世輪迴,重獲新生;二是維持幽鬼形態,歸入鬼祖麾下,為已沒落的幽鬼一族效力。冥地一眾,同屬熱血武夫,在知曉事情前因後果後,當即點頭加入並留於鬼域各自修行。直至今日吳柏松等人隨唐翎進入血海城,施天道、展輪迴才重歸凡間,與往日晚輩相見。
聽過兩位長老說明,吳柏松等人反應各自不同。當中有著唏噓長嘆,也有恍然大悟,餘下的便只有一些旁枝末節,需兩位「長輩」一一解答。
當下便有一人問道:「聽說自冥地覆滅後,絕影堂對我等殘餘進行了無情追剿,如今似乎別有隱情?」
「追剿一事的確是真,但對象目標卻非冥地弟兄。」施天道輕輕搖頭,「鏡生雖然乖戾,但卻是因為有幕後黑手在暗中操縱所致。何況憑絕影堂實力,若真要將冥地斬盡殺絕,早在當日已可辦到,又何須事後多此一舉?」
「原來如此,我們這一年以來,日日夜夜皆對寒意堂主心懷怨恨,實在慚愧。」吳柏松此刻心中陰霾盡消,苦笑長嘆。
「寒意堂主心胸豁達,自然不會計較這等小事。」展輪迴拍了拍吳柏松肩膀,以作安慰,「如今你們已明白事情原由,以後日子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