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初香消玉殞後,芸兒魂魄一分為三,分別寄於九天、延靈以及恆族禍首體內。彼此分屬同魂異體關係,她本應在不知不覺間被宿主吸收,卻不知何故一直留有自身意識,這才會在養魂同時還與九天、延靈一直保持著閨中密友般的對話關係。然而如現在這般借體行動,終究對其魂力大有消耗,現在將九天帶進葬雲谷中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極限,接下來的沉眠時間,只怕要長達數年之久。縱使如此,芸兒卻似未有太過在意,簡單一句揣摩過後,已將話題轉移:「這回可能要沉睡得更久一點,往後時間便要勞煩你與延靈姐姐代我盯著大壞蛋,別讓他胡思亂想了。」
九天見芸兒這般滿不在乎的模樣,開口便是反嗆:「我看你是在胡言亂語。」
「嘻嘻。」
不顧芸兒悻悻模樣,九天抬頭環視四周,竟驚覺憑自己目力竟看不穿葬雲谷玄妙,往日神通如今竟是毫無作用,只能僅憑想像感受這離離野草的無窮無盡。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口向身旁倩影問去:「唐翎若是仍在谷中,應該會守在你軀體旁邊……」
「那裡。」
對方開口,卻叫她就此愣住。
回答之人語氣肯定中也帶有幾分謹慎,顯然已再非可牽動唐翎心緒的姑奶奶芸兒。
轉身面向延靈,九天已讓自己恢復了往日冷淡:「換回來了?」
「她給我指了個大概方向便沒了動靜。」延靈點頭,「如今無論我如何呼喚,也未能得到回應。」
「借體行動不比你們往日的暗中交談,一言一行都消耗著芸兒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魂力,如今她應是再度陷入了沉眠之中。」九天對此倒是有點經驗,「雖然不知道你倆在謀劃什麼事情,但如今局勢正是我求之不得——自今日之後,我終於少了一個負擔。」
延靈對九天的「如釋重負」倒也沒有多加評論。
誠如九天所言,芸兒自占用了延靈軀體行動的一瞬開始,便是開始消耗這些日子積攢的魂力。只是方才動作實在過於漫長,若非合九天、延靈的兩道殘魂之力,斷然無法撐持至今,如今魂力耗盡,原本寄身於九天體內的那道殘魂亦隨之進入延靈體內,合二為一。
抬手輕按於自己心房之上,延靈對方才芸兒此刻狀況倒是了如指掌:「合兩縷殘魂之力再度獲得短暫現身的機會,此乃她的堅持,畢竟這樣才能讓你獲得短暫的清靜。」
「但願如此,畢竟今日之後,我已用不著顧及某人望夫成痴而勉強自己,從此隨心所欲。」九天目光所指方向不變,「至於你,如今兩縷殘魂加身,只怕日後會被她煩得坐立不安。」
「我惋惜的,只是她雖借體現身,卻未能與唐翎見上一面。」
「只怕你不過口是心非而已。」九天向延靈方才所指位置邁步而去,「走吧。」
借體完畢,延靈此時已重掌自身腳步,一身功力也再無阻礙。當下她也不再拘泥於步行,而是與九天一同施展起方才藏而不用的翱空之術,往前方趕去。未及一陣,目的位置已出現在她們視線之中。
然而,此地卻未如她們預想一般。
「怎會如此?」
領先一程的九天搶先發出驚呼,同時速度飆升,直往前方掠去。
延靈略慢半步,在九天驚呼過後倒也看出了眼前光景,當下也將身法提了一層,只比九天慢了半息便落到目光所及的山丘之上。
山丘正中,一具冰棺平平穩穩坐落於此,除了九天、延靈再也熟悉不過的一道倩影於其中沉睡外,哪還有其餘身影?
「芸兒?」
仔細端詳著這倒與自己相差無幾的恬靜倩影,延靈發出一聲驚詫疑問。
「沒錯,就是芸兒,與你我同魂異體之人,也是你我無法替代之人。」
九天站於冰棺之前,雙眸竟在不覺間變得迷離。
再踏前一步,一念千斬玉掌已在自己茫然之時按於其上。
「當初創世聖者察覺一魂四體現身,經過短暫商議決定由唐翎下凡調查,探查其對時間之影響。千年時光過去,他最早接觸的便是我們眼前這位聖者夫人。」
將自己胸中鬱結吁出,九天凝望眼前「沉眠」之人。
「隨著他的旅途進行,你、我以及導致這一切發生的身體先後出現在他面前,但他卻未曾多看我們一眼……」
本應冰冷的語氣,到此竟出現莫名哽咽。
延靈未有發聲,只是將目光鎖定在九天身上,任由心中那股「感同身受」逐步醞釀。
「後來,他陷入凡人算計,他所注目之人就此殞命。我雖有不忿,亦有竊喜,認為自此之後,哪怕只是作為替代品,他也可以多看我一眼。卻沒想到,我在他面前便連一個投影也算不上。」
「你我……皆是如此。」
「對!在唐翎心中,她無可替代。所謂喜怒哀樂,亦只為她一人而發。」九天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宣洩吶喊,「你,如今身懷她兩縷殘魂;我,自絕影堂現世後便一直追隨於他左右。到頭來莫說要爭得他一眼注目,便連他分身的最後一眼也無法奢求,這是可笑?還是可嘆?」
說道此處,九天已雙手撐於冰棺之上,兩張一模一樣的容貌就此相對。
「芸兒啊芸兒,你可知道,自你我在廣陵郡相遇之時,我便一直對你心懷嫉妒?哪怕此時此刻,仍為你得天獨厚的氣運而感到不忿——為何同為一魂衍生,你能得到他全部關注,牽動他所有心神,而我卻連一個替代的資格也無法獲得?」
冰棺之中,倩影未有回應,只是任由九天的質問變為吶喊,在轉變為喃喃哽咽。
「我不會計較你與他相遇的先後次序,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他也會為你痴迷,但……為何求他多看我一眼,也是如此艱難?難道只有你才能化解他那千萬年積攢下來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