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江南「姜堰」的這個姨,在鄭曉龍的母親姐妹中排行第三,大名「石秀芹」。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她之所以能遠嫁千里之外,說來既複雜也簡單:農村大集體掙工分吃飯的窮困年代,「姜堰」的一支建築施工隊(副業隊)在石秀芹老家那個縣裡長年攬建築活做,其中有兩年時間該施工隊就租住石秀芹父母家的房子。石秀芹十七八歲時也曾在該建築隊打零工。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後來石秀芹與那施工隊裡一位叫「黃紹文」的帥哥好上並私定終身。改革開放和農村施行土地承包製以後,黃紹文方才將石秀芹迎娶回老家卻不在出門拋頭露面。在鄭曉龍的記憶里,這個三姨已經是七八年音訊皆無,連面孔都有些陌生了。
頻繁在幾家商店進出瀏覽,挑揀,再三比較,買下兩瓶酒,兩盒餅乾,這些禮品是老家走親戚的標準配置。鄭曉龍更清楚三姨其實更喜歡娘家的土特產,只是臨行匆匆,未曾捎帶些。問好到三姨婆家去的方向,找到一條可以通行拖拉機的泥路,鄭曉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請往前走去。不期而至的造訪,既唐突又貿然,該如何給三姨解釋?如果三姨盤問的過多,鄭曉龍心裡想著立馬拉下臉走人。
步行約二十分鐘左右,眼前出現一排排略顯雜亂的江南風格的村落。此時陽光明媚,路上陸續有人往來。鄭曉龍已經問過兩撥人,連三姨婆家具體是哪棟房都打聽的很清楚。既然目標已經在眼前,鄭曉龍原本緊繃繃的心情鬆弛不少,他故意避開三姨婆家的房屋位置,在村落里四處遊逛一番,算是對周邊環境留下模糊印象。口渴,背心出汗,需要坐下來歇息。鄭曉龍頗為不情願地來到三姨婆家門前。年代久遠的仿古式院牆上滿是歲月留下的斑駁和苔蘚,一棟大門洞開著,鄭曉龍徑直入內,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屋頂翹角的那種也有點年代的灰磚平房,另有樹木、小菜園等構築成一個天然的院落。主建築寬寬的屋檐下,幾個小孩與婦女圍著一張桌子在玩耍。
將幾位與三姨年齡相仿的婦女偷偷觀察一番,斷定三姨不在其中。鄭曉龍只好怯生生地向面前的所有人詢問道:「請問,這裡是黃紹文的家?」還好,正在玩耍的一幫人立即轉移視線注視著鄭曉龍。其中一位年紀至少有五六十歲的婦人站起來說道:「你是誰?你找黃紹文有啥事?」
對方的口語多半是江南方言,鄭曉龍基本是猜對方的話是啥意思,好在比外語容易懂很多,他說:「我來見見三姨,她嫁到黃紹文家好多年啦。」那婦女「哦」一聲說「原來是這樣!那你請稍等等,我到屋裡去給叫人出來。」
剛才的簡單對話,跟前的大人小孩都聽見的,有人招呼鄭曉龍入座。見有四五個小孩,鄭曉龍猶豫一下,取出裝禮品的包里的一袋糖果,放桌上打開請吃。大人們自然推辭,小孩子們則不客氣。不到兩分鐘,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飄出來「到底是哪個來了?」說話的同時,一位身高不超過一米五五,略胖,腹部隆起的三十多歲的婦女走到門外。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鄭曉龍要找的三姨石秀芹。
鄭曉龍趕緊起身走過去,底氣不是很足地說「三姨,我是小龍,特意來看看你。」石秀芹瞪大眼睛看看鄭曉龍兩眼說「哎呀!果真是小龍。大老遠的,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走,到屋裡去坐。華華,快來叫哥哥,看你還認得到不?」
「華華」是石秀芹與黃紹文生的大女兒,今年十一歲,回姜堰也不過五六年,那幾年經常去鄭曉龍家串門玩。其實剛才見到正在玩耍的一幫孩子時,鄭曉龍基本已經認出「華華」,只是可能由於「華華」玩興正濃沒有正面與鄭曉龍接觸,一時半會沒有認出不遠千里來走親戚的遠方來的哥哥,此刻經過媽媽一提醒,有個女孩立即站起來跑到石秀芹身邊打量著來客,隨即驚訝地跑過來叫喊到「小龍哥哥,是你呀!對不起,剛才只顧著玩,沒有認出你來。」
親情很快包圍一切,那一幫玩耍的大人小孩也很高興,一塊跟進到屋裡寒暄好一陣方才離去。待到鄰居們散去,鄭曉龍們才得以敘敘家常。面對三姨一再追問不期而至的真相,鄭曉龍儘管早就打好底稿並默記的滾瓜爛熟,可真正面對三姨等人時,卻又述說的吞吞吐吐的。而三姨聽罷鄭曉龍的一番解釋,臉上寫著個大大的問號,由於雙方家中均沒有電話(三姨娘家也是如此),難以溝通有關信息,三姨便招呼鄭曉龍休息,喝茶,自己推出一輛自行車,說是要到集上去買點菜回來。華華蹦跳著要隨媽媽上街去,扔下鄭曉龍孤零零在陌生的家裡坐冷板凳。
給鄭曉龍安排的休息室雖然比較簡陋,但是乾淨整潔,房間裡有床等物品。完全陌生的環境讓鄭曉龍沒有半點瞌睡,他坐臥不安,唯有一杯又一杯喝著茶水。靠窗的桌子上放著一台款式新穎又大氣的雙卡收錄機,鄭曉龍興致勃勃的擺弄起來。雖然港台的音樂已經風靡大陸幾年時間,可是鄭曉龍家裡的經濟條件尚買不回一台哪怕是單卡的收錄機,平時聽的流行音樂要麼通過收音機,要麼是家裡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更多的時候是蹭大街小巷飄蕩的音樂。翻閱收錄機旁邊放的一摞磁帶,找到一盤有幾首比較喜歡聽的歌曲,鄭曉龍打開收錄機悠哉樂哉起來。費翔、張明敏、周華健等人的歌喉,不佩服不行呀。
「大嫂、華華!把收錄機音量開小點。」一個高大的男嗓音在門口吆喝著。已進入閉目養神狀態的鄭曉龍猛然驚醒,趕緊起身欲關掉收錄機。不過,那說話的男子手快一著,已經進屋走到收錄機前面擰了下音量開關。鄭曉龍與進屋來的男子四目相對,瞬間均驚訝地喊叫起來「是你呀!」鄭曉龍從躺椅上跳起來,與那男子握手並說笑起來。原來該男子是鄭曉龍三姨夫黃紹文的親弟弟「黃紹軍」,兩弟兄在一個副業隊裡工作,自然而然也與鄭曉龍算是熟悉的。
招呼鄭曉龍從新落座之後,黃紹軍才說年後哥哥到內蒙古去承攬建築工程不是很理想,所以他折返到上海一家冷庫去做了兩個月,現在黃紹文承包到一處較大的建築工程需要人手,於是乎黃紹軍不僅辭掉上海的工作準備赴內蒙投奔哥哥手下,還要邀約部分老鄉一塊前往。剛來那一會,鄭曉龍之所以沒有看見人,他就是去村子裡聯絡人手去了。得知嫂子、侄女去集市買菜,黃紹軍說:「曉龍,你累不累?如果不是很累的話,咱倆也到集上去一趟,我邀約的十來個出去做工的人,商量好到我家裡來吃晚飯並喝兩杯的,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要趕到鎮江去轉乘火車。」
待在屋裡也難受,鄭曉龍欣然同意到外面跑跑透透氣。黃紹軍弄來兩輛腳踏車,兩人分別騎著往集市上趕。鄭曉龍對集市本身有幾分印象,在經過熟門熟路的黃紹軍的指引,很快就在集市一條巷子裡遇到石秀芹、華華母子倆。黃紹軍說明情況之後,四人來到菜市場,挑挑揀揀買下不少酒菜,不大一會四人騎著三輛自行車回到家裡。
晚飯難免一番熱鬧。鄭曉龍因為心中煩躁和心事重重,經不住勸頻頻貪杯,結果醉的一塌糊塗,待到次日上午醒來時,已經是九點整。頭痛,睏乏的要命,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準備上廁所,再找點水喝。腳落地套進鞋子,費了一番力氣才站立起來。很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恰恰此時石秀芹推門進屋,看到鄭曉龍安然無恙,她說道:「哎呀!你總算沒事啦!看你昨晚喝酒之後多嚇人呀。現在肚子餓了吧?走,到廚房喝碗稀飯,或者我給你送屋裡來吃。」
「不不不!等會我自己來廚房吃就是。現在得趕緊去個地方,抱歉。其餘的話待會兒再說。」鄭曉龍趕緊往廁所跑去。外面的陽光燦爛,有點熱浪迎面的感覺。被風一吹,鄭曉龍不僅頭暈,還想吐。他拼命保持頭腦清醒,竭力維持基本的面子的同時,仔細在腦海里回憶昨晚喝酒的情形,以及酒後怎樣失態。怎料腦海里空白一片,只記得從集鎮上回來的最初一段時間的事情,其餘一無所知。越想越覺得後果嚴重,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鄭曉龍終於鼓足勇氣來到廚房。一盆稀飯放在飯桌中央,另有兩盤小菜。稀飯和小菜的清香令鄭曉龍精神大振,胃口頓開,顧不上屋裡沒人,他自己動手開吃起來。兩碗稀飯下肚,胃裡舒服許多,人也精神一些。雖然覺得身體還有些睏乏,還想躺床上,然而他選擇到院子裡走動下。
院子裡靜悄悄的。白色的看家土狗不在衝著鄭曉龍吠叫,隔著一定距離警惕地搖著尾巴。就連幾隻雞似乎眼色也很不錯,竟然跟在鄭曉龍腳邊格格叫著。人都去哪兒了?院子外面也沒有見到人。院內院外來回跑了幾遭之後,鄭曉龍決定獨自隨意往哪個方向,在村子裡轉轉。
不大的村子,居然被幾條大小不等的河切割成若干個區域。最寬大的一條河裡有小船蕩漾,也有人在河裡忙乎。走出三四百米便出了村子,眼前少了房屋樹木的遮擋,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綠油油的麥田一望無垠,混雜在遠處的有村莊、樹木、溝壑、河流。鄭曉龍的家在絕對的山區,視野非常窄,此時基本上是頭一次置身平原,頭一次領略到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心情便有些激動,忍不住往前繼續走著,暫卻將煩惱拋之腦後。當然,也有讓鄭曉龍納悶的地方,那就是很少看到、遇到干農活或者閒散溜達的人。
額頭、背心開始滲出汗珠時,鄭曉龍方才覺得距離村子已經不下兩公里遠,因為是慢吞吞散步,估計耗時已不會低於兩個小時。不行,得趕緊回去,否則三姨找不到人,會著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