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小丫頭也悄然登上甲板,她微偏螓首笑嘻嘻問道:「離開霧津島時,你偷偷摸摸去找老島主,是想幹什麼?」
趙毅爭辯道:「我那就算不是光明正大,也該是小心翼翼,一絲不苟,怎麼能是偷偷摸摸呢?」
小丫頭笑道:「是不敢回答,還是不能回答,要使出轉移話題這麼低劣的招數,你是黔驢技窮了嗎?」
趙毅苦笑道:「只是江郎才盡而已,我其實只是去向島主買條小舟,以備不時需。」旋即看向小丫頭,「當日霧津島上趙某被賺出島的那個夜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小丫頭輕蹙煙眉,「是有人曾經意圖闖入精舍,不過他什麼都沒得逞。」
「地盟的動機莫測,此行只怕未必能順暢。」趙毅面泛憂色,盯著茫茫遠水,若有所思。
小丫頭眼底掠過幾絲狡黠,笑道:「那地盟主事之人是不是很美啊?」
趙毅心頭浮起那一夜的幽月淡酒,忽覺心底所見更多只是那女兒的風華,只是她腰間的一帶幽紫,已然是百態千姿,嘴上不由接著言道:「她有雄主的才度,那絕世的風華,只在其次。」
小丫頭笑道:「那你怎麼不加入地盟,從此伴她左右!」
趙毅詫異看了一眼她,「你這丫頭,她腑藏海天,志在天下,他需要的是和她一道建立蓋世功業的追隨者,趙某隻是閒雲孤鶴、天涯浪子,生平只願漱流枕石,餐煙飲霞,道本不同,而且地盟勢將崛起,或許有朝一日,大家還得刀劍相向呢。」
小丫頭突然認真起來,「天下本就該百家爭鳴,地盟崛起與你何干,你不會是像那些老古董一樣,認為他人的傳承是異端邪說吧?」
趙毅長嘆一聲,「趙某無從判斷,地盟是否屬於異端,只願霧津島上的這樁醜事,不要與她有關才是,否則......」言盡處,他眉眼間生出異樣的鋒銳,相處月余,小丫頭還不曾見到他有如此鋒芒,急言道:「別瞎想了,或許根本不是她所為。」
「可那女兒終究是死了,她受盡屈辱、為人所殺,終歸是無可迴避的事實。」他一絲不苟地道。
小丫頭頓時有些心煩意亂,「那我們大可以等查明真相之後再說。」
默立片刻,趙毅目視遠水長空,笑問道:「人言無盡海渺渺無極,人族目前掌握得的地域,不過萬一,汪洋深處依舊是海妖的天堂,怎麼我等一路行來,尚且不曾見到一隻強大的妖獸?」
小丫頭笑道:「妖獸也受到天地規則的限制,這裡本來只有些小妖,不過那些妖獸早就被巡海使者斬殺而盡......」
「嘭!」前方傳來一聲劇烈的炸響。
薛顯通等人立即竄上船頭,減緩船速,齊往爆炸聲處望去,只見烈濤激浪,排空破雲,水霧飛涌,難辨事物。在小丫頭的示意下,章東御船循聲緩緩靠去。
眼前一片水域,波瀾涌動,久久不息。霧隱神舟棲於百丈外,眾人舉目望去,在漣漪深處,兩隻輕舟的殘骸猶在,一方明顯破損嚴重,一人斜躺舟上,另一舟雖形體尚在,其中卻已是兩具殘屍。
薛顯通緩緩道:「似乎只是一起行船事故,尚有一人倖存。不過天關就在眼前,東出天關,王法不及,此人傷於此,倒是頗為蹊蹺。」
小丫頭邁步上前,風動羅裳,飄然欲去,她笑盈盈的道:「悠悠水道,禁制天成,此人縱然神通廣大,又豈能逆天破則?我倒想不出他能造出什麼怪?」
那美妙妖嬈的丫鬟聞言,咯咯一笑道:「小姐所言甚是!」不容他人再言,腰際飛出一道白綾,將小舟中橫臥之人捲入神舟中。
那人面部黝黑,粗腰健臂,胸前傷痕累累,那緩緩睜開眼睛,冷冷言道:「多謝諸位!本人被人偷襲以致重傷,不想他們竟然緊追不捨,飛舟追來,以強舟撞擊我的小舟,兩舟飛速前行,猛然撞擊,以致爆炸,不過他們已盡被本人所殺。」他雖為他人所傷,躺在眾人腳下,然而言辭清晰,氣度不屈,氣勢逼人。
趙毅靈覺划過,只覺此人身上攜帶著一股古怪的氣息,強大而隱晦,對自己有種莫名的威脅,這船上就是渾身是寶的小丫頭主僕亦不能給予他造成這樣的威脅。
那一路默然的青衣女兒,碎步上前,輕言道:「小女子粗知藥理,不知小姐可否將此人交與我照顧!」
小丫頭欣然同意,爾後,她緩緩言道:「各位早早歇息吧,半日後可抵達天關,到時可共賞天關之雄。」
眾人散去。待船頭只剩下趙毅和薛顯通時,趙毅笑問道:「薛兄留下趙某,莫非是認為那人可疑?」
「天關在即,而小姐的身份業已暴露,此人此時此地出現怎不令人起疑?」
薛顯通頗為氣憤地言道,「奈何小姐不聽人言,強行要此人登舟?」
趙毅散漫一笑,緩言道:「薛兄稍候!」他飛身而起,大袖展動,漂浮水中的雙舟殘骸,如蒙聖意召喚一般,紛紛投向他的大袖裡。他墜落神舟上,將一乾物事盡盛放眼前,緩緩問道:「薛兄想必見過不少水中事故,請看看這兩舟的殘骸,是否會有所發現,若需找到些蛛絲馬跡來,總好過紅口白牙。」兩人細細翻看小舟,以及諸多殘片。
久久後,薛顯通緩緩道:「有點可疑,據理而言,此人所乘之舟,為爆炸破壞極為嚴重,應該難以倖免才是,而相反幾具殘屍所在的舟卻是破損較少,就傷口而言,是為人所殺,爾後屍體為爆炸撕裂拋起,然而這些屍體雖有爆炸的撕裂的痕跡,卻沒有被拋到茫茫海上,反而散落在舟上各處,這也未免太蹊蹺了吧。」
趙毅思之片刻,笑道:「有道理!或許他是先殺的人,爾後撞的船。你看這小舟上的撞擊之痕跡,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薛顯通聞言大喜,欣然道:「請賜教!」
趙毅笑道:「這兩舟質地接近,一方撞擊另一方,絕不至於一方已經殘損殆盡,而另一方形體尚完。其二,兩船極速前行,一方撞擊另一方時,另一方猶在極速前行,所以這被撞擊的小舟之側,或殘骸之上,應該留下橫向劃痕才是,然而就你我眼前所見,倒滿是豎直的撞痕,不見一絲劃痕。這豈不是很可疑嗎?所以,在在顯示此人被人追逐不假,爾後卻他獨身飛上敵船,盡殺眾人,爾後駕敵舟撞擊在自己的小舟上,然後乘風浪滔天時,轉身仰躺在自己小舟上,裝成受傷頗重的模樣。」
薛顯通笑道:「他如此作為,究竟所為何事?莫非是為小姐而來?」
趙毅續道:「或許只是被人追殺,無處逃遁,借舟度關而已。」
薛顯通略顯猶疑的道:「趙兄,我想......」
趙毅笑道:「去吧,合情合理!」薛顯通一臉感激,抱拳一禮,疾步而去。
趙毅知道四方堂在茫茫無盡海上,諸雄並立間,不過區區小門小戶,依附強者的無奈,正是所有弱者的悲哀。薛顯通作為四方堂一員,自是想討好無極宮的少宮主,只是不知道小丫頭能否懂得他的這一份無奈,旋即又想到小丫頭,心頭不由有幾分柔軟細膩,她的無奈又有誰人知呢?
本是神姿仙態,卻也只能鎖身廣寒,夜夜苦心,朝朝寂寞,暮暮思出?
千思縈繞時,薛顯通急步而至,氣息粗重,頹然道:「我們遲了一步,那人叫海風合,他已先向小姐坦誠,是因擔憂舟中莫過芸之安危,這才從無盡海趕來,不幸遭遇事故,所以小姐只在讚美海風合深情,根本不理你我的猜想。」
趙毅愕然半響,應道:「或許那海風合千般作為,正是為那莫過芸而來,為的正是心腹內一片深情。」
薛顯通辯道:「那現身攔截即可,何用如此作為?睹其行,見其心,無論趙兄如何看待,不論小姐作何反應,為策萬全,天關之前,我一定以四方堂的規定,將他趕下神舟。」言罷,大步而去。
趙毅苦笑,眼前泱泱大水,風浪漸盛,到了天關,又不知將起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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