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手術燈暗下,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和護士相繼走出。裴之霄緊張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些怔怔地望著為首的裴之晟。
裴之晟囑咐了幾個護士一些注意事項。
裴之霄走了過去,半夜醫院清冷的走廊間迴響著皮鞋落地的聲音。
濃重的消毒水味,白色的病床,白色的薄被,她安靜地睡在上面,一動不動,唇瓣顯得透明而乾涸,她的右手背上掛著一袋吊瓶。
護士走過來將她推走了。
「哥,她…」臉上有著分明的擔憂,裴之霄有無數的疑問。
「你送她過來的?」
「她就是我說的那個…新招的室友,我就覺得她挺慘的,我沒想到會這麼巧,她是你的病人」裴之霄跟在裴之晟身後,「那她現在怎麼樣?」
「去年做過換心手術,是急性排斥,現在應該穩定了。」裴之晟突然停下了腳步,幽幽轉身,「很晚了,你先回家吧。」
「那她?」
「我會照顧。」
「哥,她是不是那個人,白寧姐的…」裴之霄欲言又止。
「是。」
望著那道離去頎長背影,竟是有些落寞,裴之霄有些瞭然事情的緣由再也說不出話來。
………………
聶雲深突然睜開眼睛,驟亮的光線讓她非常不適應。
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深冬的寒氣混合在了一起,她的全身無力,大腦內閃過昨晚的那一幕還有昨晚他在她耳邊的話,口再次湧來那股窒悶。
輕微地喘息,剛想艱難地起身,轉頭就看到病床旁邊的沙發上的人影。
他周正地坐在沙發上,闔著眼,雙臂自然地交疊在前。
細勻的呼吸聲流轉在病房內,她轉開眼,又躺了回去,。
裴之晟本就是淺睡,聽到輕微的聲響時,他很快地睜開了眼,「醒了?」
「嗯。」
她躺在呆在床上任由裴之晟為她做檢查,常規心跳,測量血壓,兩人之間蔓延著沉默。
裴之晟從衛生間裡擰了塊微濕的毛巾出來,輕輕地幫她擦拭臉、脖子和手,最後用棉簽蘸了水輕輕潤澤了她乾涸的嘴唇。這個男人有一雙很好看的手,不粗不細,骨節分明,右手的兩根手指中間都有一層薄繭,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眼圈驀得微紅。
而後,他默默注視著她。
聶雲深冰涼手掌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布著血絲的眼眸直視著她,眼神很深很沉,不是她能讀得懂的內容。
她等著他開口。
「不要再有下次。」
她的呼吸短而急促,一顆晶瑩的淚水卻從眼睛裡掉落,爾後,眼淚便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滾落。
「別哭了。」將溫熱的毛巾輕輕按在她眼眸處,「不好看。」
對於眼前的女人,裴之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和自己的生命繼續有聯繫,也許有過同情,更多的感覺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去細想。
裴之晟垂下眼眸,掩去了所有神情,讓人看不真切,良久開口,
「你到底想要什麼?」
走出病房,裴之晟掏出手機,壓低了聲音:「小叔,幫我個忙,我想安排個人去你們學校,幫我弄個名額。」
……………………….
聶雲深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手背上感到疼痛,應該是點滴的輸液的速度調的過快了。
她吃力地撐起身子,伸出左手準備調慢點。
另一隻手比她快一步,點滴的速度放慢,手背上的刺痛感瞬間消失了。
她的手停在空氣中,久久沒有放下。
男人輕柔地抓住她的右手,放在了被子裡,然後幫她調整了枕頭的角度,整個動作連貫熟練,一氣呵成。
聶雲深就如同木偶一般,任他擺弄。
病床突然下沉,韓楨就那樣坐在她的身邊,純黑的修身西裝筆挺,沒有系領帶,兩條修長的腿交疊著。
她的視線緩緩落在他的臉上,依舊英俊幹練,時至今日,他已經具備了一個成功男人的成熟矜貴。
他們之間不足一米,太近的距離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呼吸間,一股新鮮的菸草味鑽入她的鼻間,這是韓楨喜歡香菸牌子的味道,以及男士清雅須後水的味道。都說味道是最難遺忘的記憶,而顯然這些難以抹掉的記憶恰好喚醒了她所有的心傷,令她感到窒息。她甚至已經在他的瞳眸中,看到自己僵硬的表情以及強壓著激動情緒。
「沒想到你也在這家醫院,我以為你回靈城了。」薄唇邊噙著淡淡的笑卻沒有到達眼底,眸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看來身體還是受不了一點刺激」
這是兩個人兩年來第一次面對面,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被子下的手指甲掐入了掌心,身體止不住地微顫。
「還是沒死成,是不是讓你失望了?」略顯蒼白的唇瓣緊抿,聶雲深移開視線,瞥向窗外,如果在之前她還幻想著問他所有的原因,而今,她只感到滿心的悲涼。
韓楨的手還搭在輸液的線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捻動,「聽說奶奶上次見到你了,生了一大通氣,估計老人家一時間想不開,就給靈城那邊打了電話。」他的語調很慢,聲音低沉溫厚,「昨天晚上那邊醫院沒有聯繫上你,打到了我這裡,聽說爸昨天暈倒了。」
他的手指往上一撥,輸液速度突然急劇加快,透明的輸液管里瞬間血液倒流。
「呃…」手上鑽心的疼痛,雲深猛得將手上的針拔掉,懸掛的藥瓶里已經染上了淡淡的淺紅色。
「為什麼你們韓家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我們要變成這樣?韓楨…」雲深當然知道韓楨口中的「爸」指的是聶辛,她一手掀開被子,剛想下床,纖細的手臂便被韓楨扣住。他將她扯到懷裡,摟住腰,任她無聲地掙扎,將她按得死死的
「離開,再也不要回來,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簡單冷酷的話,這就是他今天出現的目的麼?
雲深憤恨地瞪向他,發現韓楨他低斂著頭,視線停留在她口,凝視著從衣領口掉出的玉佩。
他伸手捏住那塊晶瑩剔透的玉佩,突然低低地笑了,「奶奶昨天還提起,那塊玉佩去哪裡了…說婚禮的時候要親自給雲涵戴上,原來你還戴著。」
雲深被鉗制的身體輕顫,直視著他冷笑的臉,「傳給雲涵?傅雲涵?那我算什麼?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竟然…」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付出了什麼…」她的聲音嘶啞,淚水奪目而出。
「拿你自己換了那張救了韓家的訂單?」韓楨俯下頭,微涼的薄唇拂過她的臉頰,靠近她耳邊。
聶雲深臉色倏然變得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
「呵呵,真是感人,幾十家公司一起競爭,一點勝算都沒有的政府訂單,最後為什麼偏偏會把訂單給了我們?」韓楨伸出冰涼的手指,點了點雲深的額頭,「深深,你知不知道那天早上你從【盛世君豪】慌慌張張走了出來的樣子,我倒現在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這幾年你為什麼都不說?」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聲,這些年來深藏在心底最為羞恥的事情,最不願意被他知道的事情,原來他一直知道。
「養條狗都會有感情,對不對,深深?」他拍了拍她的臉,收斂了笑容,字字刻薄,「韓家也算養了你那麼多年,該懂得知恩圖報。」
她垂下頭,心悶得幾近窒息,突然報復性地笑了,「狗?報答?聽說傅老太太也在這家醫院。你猜,我現在戴著這塊玉佩過去,你這個駙馬爺的位置還坐不坐的穩?」
她還沒有走出兩步,一股強悍的力道襲來,箍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人整個向後倒,後腰撞到了床頭柜上,腰間的痛楚她吃疼地輕yin一聲,柜上的瓶瓶罐罐也紛紛灑落在了地上。
韓楨冷眼看著聶雲深彎腰痛苦的表情,殘忍地繼續開口,「別發瘋,你敢靠近那裡一步,我馬上斷了靈城那邊一切醫療費,我倒要看看是你哥先死,還是我的婚禮先舉行?」
韓楨清楚地知道她的弱點,她的家人就是她的弱點。
突然有敲門聲傳來,韓楨整理了一下袖口,丟下一張支票,便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雲深,剛才那個人是…」一手拎著外賣站在門口的裴之霄驚訝地看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病房裡走了出去。
聶雲深站了起來,扯了扯嘴角,只是視線逐漸朦朧,「不認識,可能走錯病房了吧。」
「你的手都腫了,怎麼回事?」裴之霄望著滿地狼藉顯然不太相信,走錯病房能弄成這樣?不過望著聶雲深憔悴蒼白的臉色,他也不好多問。
「那我去叫護士過來收拾一下…」
………………..
裴之霄拉著護士趕緊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病房裡已經空無一人。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