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珠很聰敏,從岳樂的態度,府中的情形,以及再也沒有到來的皇上書信,她已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只是可憐了我的孩子,皇上他可怎麼辦啊。」烏雲珠自然不想死,可她知道活不了,心中不是不悲痛,恨與皇上生不逢時。
侍女蓉妞聽出不祥之音,心頭一抖:「小姐,你、你別嚇我。」
烏雲珠剛好寫完信,將墨跡吹乾,裝入信封,然後鄭重的交給蓉妞:「蓉妞,這封信你仔細收好,等以後……你把它交給皇上,也算是我對皇上有個交代了。」
「小姐……小姐別消極,郡王對小姐這般好,定然、定然捨不得的。」蓉妞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妥。她雖然覺得小姐可憐,但也覺得小姐的舉動實在太欠妥當了,可她是奴,小姐是主,主子做事哪有她質疑的份兒。
「……是我對不住他。」烏雲珠的確很負疚。
和原劇不同,原劇里博果爾也愛她,但難免一些地方粗魯,發現烏雲珠出軌,惱恨時也打過她,這種苦痛多少會讓烏雲珠減輕心中負疚。如今卻不同,岳樂是個政治上的狐狸,處事圓融,又頗有才華,待烏雲珠欣賞尊重,哪怕到了這地步也不曾喝斥她一句重話,烏雲珠又羞又愧,這種羞愧難堪仿佛一座山似的壓的她喘不過氣。
或許死亡就是最好的解脫了。
她不想輕易言死,但東窗事發,依著岳樂的行事,她必死不可。
蓉妞只是個侍女,不懂大道理,雖對烏雲珠行為略有質疑,但到底是自小伺候大的小姐,感情極深。蓉妞無法眼睜睜看著烏雲珠去死,試圖往外傳消息,可老爺幫不上忙,畢竟娘家不如郡王府,能壓制君王的人唯有皇上,這一點蓉妞很清楚。
如今蓉妞出不得府,送不出信,再急也沒用。
許是壓力過大,心情又抑鬱,烏雲珠早產了。
郡王府里的福晉大半時間纏綿病榻,前不久又病了,招呼不了這邊,幸而岳樂早有準備。岳樂喚來奶娘,鄭重交代幾句,奶娘是府里老人,早聽聞些風言風語,當下也不多問,只按吩咐辦事。
這邊一亂,蓉妞卻得了機會。
蓉妞知道,此刻不去求助,自家小姐死定了。
蓉妞趁亂溜出了府,岳樂對烏雲珠的軟禁並未擺在明面上,蓉妞作為側福晉的侍女,要出去還是很容易的。一出門,蓉妞立刻去尋吳良輔,吳良輔也常往宮外來,這宮外有住處,也有徒弟看家。那小太監早的了吳良輔囑咐,不敢怠慢蓉妞,得了吩咐,趕緊去往宮裡送信兒。
孝莊沒料到烏雲珠早產將近三個月,得了消息已是兩個時辰後。
蘇麻拉姑將早先安排的接生嬤嬤送去,儘管可能派不上用場,回來時面色很難看,整個人也慌得不行:「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蘇麻喇,出了什麼事?」孝莊一看她這神色,心下就是咯噔。
「皇上他出宮去了!」
孝莊身子一晃,險些暈過去。
順治此時已經到了安郡王府上,好在他換了常服,沒露身份,但即便是這樣已是驚世駭俗,岳樂見到順治時嚇得好一陣子不知說什麼。岳樂沒想到皇帝竟這般固執,這般任性妄為,就算不考慮旁的,難道就不能考慮一下他這個做堂兄的顏面麼?岳樂實在太寒心,太失望了,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堪。
順治卻是情緒激動,上來就說道:「你別怪她,都怪朕,都怪朕,和她沒關係。你若容不下她,朕帶她走……」
「住口!」岳樂一時面色扭曲,忍了又忍,才忍下幾乎脫口而出的忤逆之言。岳樂盯住吳良輔,聲音冰冷:「吳總管,你是怎麼服侍皇上的?皇上任性,你該勸著,大晚上出宮,若是皇上有個好歹,你有幾個腦袋砍?」
吳良輔跪在地上磕頭,心裡也苦的很。
他也想勸住皇上啊,可勸不住啊,誰知皇上一瘋起來就不管不顧啊。
順治也覺得難堪,可若不來,烏雲珠就沒了性命,他不能不來。
岳樂一早就將院子閒雜人等清空,否則已不知多少人需要滅口。
這時房門開了,雙手都是血的嬤嬤跑出來:「郡王,側福晉胎位不正,難產,保大還是保小?」
「當然是保大!」順治搶著喊道。
岳樂狠狠的閉了閉眼,跪在順治面前,開始不停的磕頭:「請皇上回宮!請皇上回宮!請皇上回宮……」
「你!」順治理虧,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可烏雲珠……
其實烏雲珠的情況並不算很危險,畢竟早產了近三個月,胎兒不是很大,重新推一次位,指不定就生下來。但是嬤嬤們怕意外,所以要事先詢問,以備萬一。再一個,岳樂交代過奶娘,等孩子生下來,就讓烏雲珠難產去世。奶娘是積年的老人兒,如何讓一個女子產後血崩,自然是有法子的。為著不突兀,接生嬤嬤們往外詢問時,奶娘就沒攔。
這時心焦如焚的蘇麻拉姑終於趕了來,奉太后懿旨,直接讓人將順治塞入軟轎抬走。
順治掙扎不過,衝著岳樂喊道:「朕不准她死!你聽清楚,朕不准她死!」
蘇麻拉姑堵了皇上的嘴,命人抬走,這才對著岳樂說道:「安郡王別和皇上計較,您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的性子您最清楚,就是個孩子。您放心,這件事,太后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等人都走後,岳樂依舊跪在地上,久久才一個慘笑。
突然聽到產房內傳出嬰兒哭聲,岳樂眼睛一動,盯著房門不放。不過片刻,聲音漸漸微弱,直至再也聽不見,然後房門開了,奶娘走了出來。
「孩子……」岳樂一時心緒複雜,不知該盼著孩子是生還是死。
奶娘搖搖頭:「郡王節哀,孩子已落黃泉了。」
岳樂眼睛一閉,心裡酸澀,最終卻是說道:「也罷,去了也好,省得活著受罪。」
奶娘頓了頓,又說:「側福晉身體虛弱,但無大礙。」
奶娘也是鬆了口氣,哪怕不待見烏雲珠,可若烏雲珠死了,只怕皇上盛怒之下郡王府難以保存。
「辛苦奶娘了。」
「郡王放心。」奶娘清楚知道了這件秘辛很危險,她因著奶過郡王,其他人……
岳樂喚來人吩咐,將知曉今晚之事的人盡皆處理了,唯有蓉妞暫留了下來,還要勞她照料烏雲珠。料理完一切,岳樂命人鎖了院門,並未去看烏雲珠一眼。
此後,宮裡宮外詭異的平靜,這種平靜令人心慌,再遲鈍的人都知道有大事發生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順治做的這等荒唐事到底不脛而走,在勛貴大臣們之間傳遍了,鄭親王索尼等人儘是皺眉,心下對順治失望不已。
宮裡對外稱順治病了,實則是被孝莊關了起來。
順治鬧著要見烏雲珠,鬧著絕食,兩三天就憔悴的可憐。孝莊見了又是恨又是疼,卻又沒辦法看著皇上鬧下去,可奪臣子之妻萬萬不行,安郡王可不是尋常人,鬧起來可是要動搖皇位根基的呀。
如今安郡王已經不上朝了,就等著孝莊給個交代。
孝莊急的不行,也病倒了。
蘇麻拉姑一面憂心服侍,一面嘆息,忽而想起一人,試探著說:「太后,何不去問問度朔道長?」
「這等事,他一個道士有什麼辦法。」孝莊笑她病急亂投醫,卻又說:「死馬當活馬醫吧,請他去勸勸皇帝。」
桃朔白沒去乾清宮,而是直接來了慈寧宮。
「度朔道長?」孝莊沒來由的心下一涼。
「太后,皇上已執念入骨,不可救了。」桃朔白雖有手段,但都是非人的手段,單靠勸說,他沒那個自信能勸服順治。
「真的、沒辦法了嗎?」
「皇上性情太后最是清楚,如今他執念烏雲珠,為達目的,已是不顧所以。」
孝莊沉痛萬分。
順治養成這般性情,與自小經歷環境有很大關係。比如他如今執念烏雲珠,對烏雲珠的感情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則是藉此來抗衡太后。順治是個皇帝,他也有抱負,可他的下達的政令總是被阻,太后總是說他做的不妥當,這令他很不滿,他與太后的施政方針是截然不同的,他自然要抗爭。
結果呢,他很絕望。他得不到烏雲珠,也抗爭不過太后,如今更是堂堂的皇帝被軟禁起來,說出去豈非可笑麼?
桃朔白是不會摻合這些事的。
他望向鍾粹宮的方向,若有所思。
此時在坤寧宮裡,一名宮女進了寢殿,將一個小紙包交到皇后手中。
這名宮女乃是娜仁寫信特意讓父親從草原送來的,宮裡其他人,她都信不過。卻殊不知,崔果兒早用藥物控制了這個叫做烏蘭的侍女。先是授意烏蘭給皇后出謀劃策,再將藥粉經由烏蘭的手,送給皇后,將來不管事成與否,都和她沒幹系。
烏蘭低聲道:「現在太后和皇上都顧不上後宮,佟妃就快生了,是我們的機會。」
娜仁攥緊了藥包,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