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就是一種煎熬,一分一秒都讓人心生忐忑。
黃小琥的聲音結束之後,我依舊沒有聽到顧雲琛的聲音,實在不甘心,便又重新撥了過去,這一次,電話剛剛響起就被直接掛斷。
那一刻,心如死灰。
我大笑出聲,想想也是,現在的我在顧雲琛眼中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是一個連法律都需要追究的罪人,再加上不久前夏璟年給的那一千萬,他會接我的電話才怪了。
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在先,所以他這麼對我,我也該覺得正常才是。
可是顧雲琛要是現在你不出現的話,以後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我們的孩子危在旦夕,你還任性的掛掉電話,我再也不想原諒你了呢。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看到我的孩子出事,於是,生平第一次,我厚著臉皮準備給顧雲琛發信息告訴他我現在的處境,可一直在一側看戲的夏璟年突然就走了過來,之後一把將我的電話打落在地。
我錯愕的看著他,全身顫抖的越發厲害了,他在我面前蹲下,葉子似乎是太難受了,掙扎了一陣子之後就認命的趴在地上。
冰涼的手指鉗著我的下巴,他強勢的逼迫我與他對視。
「傾城,我才是你最親的人呢,可是我在你眼前你看不到,你卻非要給一個壓根不可能接電話的人打電話,這麼作踐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這個樣子,不全都拜他所賜麼?
我倔強的咬唇,不肯再看他一眼。
但是此刻我的樣子,根本就容不得不看,無奈,我只好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他,他卻一點也不介意,「呵呵,我的傾城出去一段時間回來,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了呢。這樣不好,我還是喜歡以前低眉順眼的你。」
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就在這個時候,管家來通知說李醫生已經到了。
夏璟年笑得很開心,但是眼睛中總是帶著很濃重的恨,他一下子推開了我,語氣十分的冷淡,他說,「之前我無意中聽到廚房的人說我的女兒最近吃的東西很奇怪,一個年紀大有經驗的婆子甚至說那些食物都是安胎的。之前我還一直不信,可是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就算不信,似乎也有點不可能了。」
我猛地抬頭看他,我沒想到我跟葉子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很好,一切的事情都那麼的小心謹慎,居然會在廚房這裡出了紕漏。
這一刻,我更加的恨我自己了,都怪自己太不小心,才會無意間讓別人抓住了把柄,可是,然後呢?
夏璟年要是知道我有了孩子,他會做什麼?
想到他這般陰沉的性格。我就瑟瑟發抖。
「李醫生,葉子的醫術似乎差了很多,你來接替她的工作,幫我女兒檢查一下吧。」末了。他還別有意味的吩咐,「記得要好好檢查。」
李醫生點頭,葉子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我撕心裂肺的大叫,但是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感受。
我被幾個彪悍的保鏢直接往屋子裡邊拖,夏璟年陰沉著臉直接邁開步子也跟了進來。
「很明顯啊,就是懷孕了。」那個被人喚作李醫生的男子看了一眼我身下的血液和拖動著露出來的肚臍,一邊戴手套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之後,夏璟年目光可以噴出火來,「顧傾城。你好樣的、」
這麼說完,來不及等任何人反應,他就簡潔明了的吩咐,「做了。」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我居然掙脫了保鏢的鉗制,整個人都跪了下去,鮮紅的血液不斷的蔓延,肚子已經痛到麻木。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麼做。」我死死的拽住夏璟年,他白色的褲腳被我染紅,但是我看到的依舊只有他那張十分冷漠的臉。
「爸,我知道錯了,只要留下這個孩子,以後我什麼都聽您的。」
「我不要報仇了,兇手是誰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不會離開了,以後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絕對不會說出半句反抗的話做出半點反抗的事兒好麼?」
夏璟年站在原地,看著我這個樣子眼裡的恨也越來越明顯,「顧傾城,我們認識十年了,之前不管我讓你做什麼你都從未反抗過,我沒有親人,十多年的時間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唯一的親人,可你卻一直防備著我,算計著我,需要我的時候隨叫隨到,不需要的時候就榜了大款一腳將我踢開。你以為我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麼?」
我抿唇,反駁的話不敢說出來,分明一直以來隨叫隨到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可是我卻不能在意他刻意的顛倒黑白。
「爸,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求求您不要傷害他,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好麼?」
頭髮已經變得無比凌亂,分不清到底是眼淚還是汗水又或者是血液,總之此刻全身都粘稠的不成樣子,我難受得無以復加,總覺得全身都沒了一塊好的地方。
我磕的很用力,額頭很快久被磕出血來,但是我的道歉和服軟並未起到任何的作用,夏璟年的心就是石頭做的,他不會心軟,更加不會同情。
他蹲下身子,將我的手拿來,似乎是十分嫌棄的掏出口袋中的絲帕擦了一下手隨即丟到一側的垃圾桶、
他說。「六年前我逼你去曼夜城賣酒,你沒有求我,四年前我逼你上台甚至陪客,你也沒有求我,一年前我說要拍賣你的初夜,你也沒有求我,我還一直以為你的性格跟你的脾氣一樣倔強呢。」
我說不出話來,夏璟年也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傾城,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之前你不求我,只是因為之前的那些事情在你看來都是小事兒,是因為那些事情都沒有觸碰到你的底線麼?」
「你可知道,六年前,四年前又或者是一年前,我都在等你服軟,等你開口求我。可是你都沒有。你知道的,世間的很多機會得來不易,一旦錯過,就再也沒了機會。」
我慌忙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我都在乎,可那些事情,都是爸爸您要我做的,我知道自己欠了您很多,一直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報,所以才會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在乎。我在乎啊,若是我一早就知道祈求是有用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硬著頭皮去的,爸,我真的在乎、」
然而我的解釋,夏璟年也壓根不聽,他說,「可是現在你也不聽呢,我讓你打掉這個孩子,你就開始反抗了?怎麼,只因為這個孩子是顧雲琛的,所以你捨不得是麼?」
我說不出話來,我當然捨不得,孩子就是我的命,要是沒有了她,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一個可以讓我繼續活下去的理由啊。
沒有聽到我說話,他扯唇,揮手讓人重新把我丟到床上去,是的,真的是丟,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手軟。
「傾城,我一直在等你臣服於我,可是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種方式。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不愛顧雲琛麼?既然不愛,還留著他的孩子做什麼呢?反正你們現在也絕對回不到過去了,既然都回不去,不如來的徹底一些,再則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剛才的電話,是他沒接的事情已經十分瞭然,他已經對你膩味了,不喜歡你了。所以,現在的他還要你做什麼呢?」末了。他又接著說道,「傻子才會為了一個沒用的女人來得罪商場人跟他勢均力敵的人呢。」
雙手雙腳被人鉗制著,夏璟年似乎早有準備,直接丟給保鏢兩幅手銬,於是,我的雙手雙腳就這麼被死死的扣在床沿。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我覺得我下半身的所有眼淚全都在今天全部用光了。
「確定做了?」李醫生詢問,隨即開口提醒,「要是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夏璟年一點猶豫都沒有,「做了。」這麼說完,他就帶著眾人出去了,然後,到門口的他突然停下腳步,「哦,對了。」
我以為是他後悔了,然而事實再次證明我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有些痛,既然註定要發生就要刻骨銘心一些,最好能夠記住一生。不然我擔心她不會長記性。」
李醫生偏頭詢問。「所以?」
「所以,怎樣最痛就怎樣來吧,最好一點麻藥都別用。」
我閉上眼睛,已經懶得搭理這一切,我聽到葉子在外邊大叫,「夏璟年,你不是愛顧傾城麼?你這樣會害死她的,就算不死,她這一輩子也絕對不會原諒你了。」
葉子說的那些話,我實在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有一句我記住了,是的,若是經過這一場劫難我還活著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夏璟年。
我甚至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收到。」
隱約中,疼痛已經讓我快要失去意識了,外邊的葉子還在繼續說著什麼我也不在乎了,我知道葉子很愛很愛夏璟年,這次為了我讓他們的關係徹底崩了,也是有些愧疚的。
而且她剛才居然叫了夏璟年的全名,若是沒記錯的話,這是葉子第一次這麼叫他吧?
葉子,或許曾經對你有過誤解和一點點恨,可是你為我付出的,我顧傾城會一輩子記得。
「不好了,大出血。」疼痛不斷的侵蝕著我,一陣一陣的,意識一直介於模糊和清醒之間。我想要徹底睡過去,眼不見心不煩,可是我做不到,這一刻,我才知道了什麼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恍惚中,我似乎聽到李醫生這麼說,我看到夏璟年也照樣毫不留情的打了他一拳。
「她的情況比我想像中的要複雜,而且夏總您不是吩咐用最痛的麼。她承受不住了。」
我勾唇,想要笑,但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夏璟年,若是我死了,你也會愧疚一輩子的吧?
可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愧疚。我要的,只是你的你的不得好死而已。
「顧傾城,你堅持住,我幫你。」葉子被換了進來,他們還說了些什麼我並未聽清楚,我看到葉子全身是血,一邊幫我一邊淚流滿面,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外邊的門已經關上,此刻就只有葉子和兩個年輕的姑娘,據說是那個李醫生帶來的護士。
「葉子。咳咳」
我艱難的開口,想要抬手幫她擦擦眼淚,卻猛然發現手腳此刻依舊在束縛著,葉子也看到了。她憤怒的扯過鏈子,可是手銬這種東西又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可以扯掉的?
「沒用的,別白費力氣了。」
「嗚。」葉子突然就開始嚎啕大哭,但是手上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下,「顧傾城你放心,你不會有事,我一定,一定會救你的。」
我點點頭,虛弱的吐出幾個字,「靠你了、」
「葉子,我好累,想睡會兒」
「不,顧傾城,你不能睡,你一定不能睡。」
我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皮在不斷的打架,葉子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慢慢的,我竟然真的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做夢了,夢中的場景比現實中的讓我更加不想面對。
「安然,等你長大,我就娶你好麼?」
「安然,你要快一點長大才是。」
「安然,我要走了,跟爸媽一起移民美國,雖然這是我不想面對的事實,可是還好兩邊的父母並未反悔我們娃娃親這件事。他們說,等你二十歲的時候,就讓你嫁給我。」
「安然,我也不知道我會離開多久,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但是安然,你可千萬不要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喜歡上別的男孩子啊。」
「安然,別做會讓我難過的事情,好麼?」他的聲音似眷戀,似迷茫,似愧疚,很多種情緒混合在一起,我努力抬頭想看看清楚他的臉,但是無濟於事。
我不知道我到底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屬於安然的記憶會在這個時候盡數往我腦海裡邊鑽。
我看到就在顧雲琛離開之後不久,女孩家就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他們不管走到哪裡都被記者圍堵,這樣的狀況持續一周之後,女孩的爸媽鋃鐺入獄。
而之後,夏璟年就出現了。
他出現的時候安然正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小女孩杵著下巴問這個好看的哥哥是誰、
我想把她拉開,夏璟年這麼危險的人物,怎麼可以玷污了女孩純潔的心靈呢?
可是我伸出去的手直直的穿過女孩的身子,連我也直接穿了過去,我急得不行。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他們。
「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呢?」
女孩仰頭,看著眼前帥氣的大哥哥,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在等爸媽回家。」
「沒有人告訴你,已經等不到了麼?」
聞言,小女孩眼裡閃過一抹寂寞,她點頭,「是有人這麼說過,而且今天早上還有穿著制服的叔叔們過來,說是下午就要把我送去福利院。」不等夏璟年詢問,女孩接著詢問,「可是大哥哥,福利院是什麼地方?那裡有爸爸媽媽麼?」
夏璟年微微一愣。終究選擇如實回答,「福利院的孩子,都是沒人要的。他們哪裡等得到爸爸媽媽呢。」
女孩突然就變得很生氣,她站了起來,氣鼓鼓的看著夏璟年,「你才是沒人要的。」她還沒有完全長開,一身粉紅色的泡泡裙看上去特別可愛,她身後的豪華別墅的大門上被貼上了封條,我轉身,想要將這些可惡的東西撕掉讓女孩兒回家,可是,我無能為力。於是我坐在一側大哭起來。
二十歲的夏璟年似乎還沒那麼壞,他眼裡閃過一絲動容,「抱歉,我的意思是,等爸爸媽媽的話,也不一定需要去福利院,我已經跟那位穿制度的叔叔說好了,以後你就去我家,我陪你一起等。」
女孩眼裡滿是懷疑,「可是我為什麼要信你?」
這話可把夏璟年逗笑了,他摸著女孩的小腦袋,「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不能不信穿制服的叔叔不是麼?」這麼說著,身後就走出了一個男子,女孩一看看。立刻就認出了他。「對,就是他把爸爸媽媽帶走的,還說要送我去福利院。那么叔叔,我爸爸媽媽呢?為什麼還不回來看我呢?還有我的家,為什麼進去了?」
「你爸爸媽媽讓我轉告你,他們出差了,要去很長時間才會回來,在這段時間裡,你需要住在這個哥哥家。」
女孩兒眯眼,「是去了哪裡,多久回來呢?他們都說,這個家,已經不是我家的了,不是我家又是誰家的呢?」
「總之這段時間你要好好聽話,你越是聽話的話,你爸媽回來的久會越快好麼?」
小女孩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久被轉移,她眨巴著眼睛盯著眼前的兩人,像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相信他們的話,我焦急萬分,在一邊使勁的大喊著女孩不要答應,但是女孩顯然聽不見我說什麼,倒是夏璟年朝我在為位置看來,哦,不,他看的或許只是被封住的大門而已。
但是那個眼神,我卻看得無比心驚。
二十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眼神麼?
我不得而知,總歸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是沒有的。
女孩終於點頭,「那好,我答應你先跟你回家,不過要是爸爸媽媽回來的話,我一定要立刻回家、」
我一直跟隨著女孩,見證著她的成長,我看到女孩在她十一歲的那年第一次聽到爸媽進了監獄,然後她翻了一下午的字典,終於徹底的明白了監獄兩個字的含義。
那一天,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邊不吃不喝,她抱住自己的小膝蓋,一直哭個不停。
十二歲的時候,她乖乖的在夏璟年的安排下上了初中,她已經開始改口叫他爸爸。
十三歲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封情書,但是她轉身就丟在了垃圾桶。
十四歲的時候,她比班裡邊任何一個孩子都要小几歲,第一次參加高考的她很顯然,只考上了一個三等高中,她很明確的告訴夏璟年她不想上,然後在夏璟年的安排下,她復讀了。
這一年,她的成績突飛猛進,她想要好好學習,努力長大成人,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夏璟年的幫助下,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得以團聚。
她沒有繼續住在夏家,她跟著爸媽一起住進了出租屋,環境十分的惡劣,但是爸爸很有經濟頭腦,就算身無分文的情況下,他還是努力讓他們吃好,穿好,一年之後,他們家的環境已經得到了非常明顯的改善,爸媽買了輛二手車不斷的在外奔波,女孩專心應對即將要到來的第二次高考。
她以為一切的好日子就快要到來,以為自己終於等來了春天,可是在考試前一天,爸媽車禍身亡。
那一年,她才十五歲。
見到車禍現場的瞬間,她當場失憶,不但錯過了高考,也忘記了所有人。
夏璟年再次將她帶回了夏家,並且告訴她欠下了高額的債務,從此,沒有記憶的她在他的安排下進了曼夜城。
十六歲的時候,在人生中的第三次高考到來的時候,她終於考上了江城最好的學校,第一名。多麼榮耀,可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這麼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
大學四年,她學習,考試,賣酒,陪客,之後被拍賣,一切的事情,像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又像是轉瞬即逝。
我捂住嘴巴,一直跟著女孩一起走。
然後。她遇到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她看到了顧雲琛,陪在他身邊的一整年裡邊,絕對是她過得最開心快樂的時光。
之後,場景切換,我看到了躺在床上全身是血的自己。
疼痛猛地襲來,我睜開了眼睛。
手術還沒有結束,葉子已經滿頭大汗,看到我睜開了眼睛,她剛剛停下的眼淚再次泛濫。
她有些語無倫次,她說,「顧傾城,都說禍害遺千年,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掉。」
我想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也笑不錯出來,那些過往,就像一把尖銳的刀子,不斷的朝我心臟上邊凌遲著,一下又一下的,咯得我生疼。
所以,我才是安然?
所以,從一開始跟顧雲琛青梅竹馬的人是我。
所以,就算我失去記憶,我心中愛著的那個人,其實從未改變過?
所以現在顧雲琛身邊的安然又是誰呢?
我沙啞著開口,「葉子,我還活著,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