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出乎常笑意料之外,除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位駱養性,駱指揮使,還有主位右側的汪同知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對以外,其他的千戶也好、僉事也罷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每一個眼中都充滿了善意。
常笑不由得微微詫異,本來他是準備今天被排擠,要舌戰錦衣衛的,做夢都沒料到這些人的眼神這麼溫柔,柔得叫他發毛。
見到他進來,屋中的眾人齊齊站起身來打招呼。
常笑莫名其妙的一一還禮。
駱養性四十歲左右,寬面大耳,一看就是官威加身的面相,他是世襲的父親駱思恭的官位,也算是世家出身了。
駱養性怎麼看常笑怎麼不順眼,這也不奇怪,本來他以為常笑這個成例之外的同知就是來鍍金的,錦衣衛是皇上的親衛,說出去總是親近的意思,沒想到常笑來了才一天就給他搞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駱養性是個沒什麼太大野心的人物,他就是想要將自己的小日子太太平平的過下去,然後叫他兒子承襲他的位置,這樣的人物最怕的就是例外,更怕的就是亂子。因為這兩樣都代表著事情不能沿著平靜無波的道路走下去,就意味著他平靜的小日子起了波瀾。
常笑現在算是集這兩種於一身了。
至於汪同知的複雜神色,就確實有些複雜了,這人平時一句話都不說,人人都當他是空氣,知道內詳的才將他當成是個人物,不過即便將他當成是人物,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想些什麼,汪同知就是那種誰都猜不透的人,倒不是他城府多深,而是因為他不說話,不辦事,他的責任就是看和聽,看完聽完之後將看到的聽到的告訴崇禎,這樣一個人可以說別人在他身上要能看出什麼來才算是奇怪。
而其餘的千戶、僉事、鎮撫之所以對常笑態度大好,完全是因為常笑搞出這麼一檔子事情,使得他們腰板又直了起來。
他們這些錦衣衛那個不記得祖上的榮光?哪怕十年前錦衣衛還是腰板筆直的!
當初的錦衣衛什麼樣子?走在京師之中哪個不怕?現在又如何?走在京師里那些小商小販都不他們了,他們身上的油水是越來越少,逢年過節才敢開葷吃肉。家中老婆孩子對他們都沒什麼好臉色了。日子過得很是憋屈。
不過自從昨天開始,他們兜里一下鼓脹起來,臉上一下有了光彩。
牢裡這幫公子哥,哪個家裡沒有些錢財,家中都怕他們在監牢之中吃虧,自然是挖門盜洞求爺爺告奶奶的給這些能夠說得上話的千戶、僉事、鎮撫送錢,有些生怕他們不收,丟下銀子和請關照的公子哥的名字轉身就跑。
這種被人當爺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在他們這些人眼中,這才是錦衣衛的爺們兒該過的日子!他們現在就算是想恨常笑都恨不起來了,因為看見常笑,他們就看見白花花的銀子朝著自己滾過來,他們笑都來不及呢。嘴巴都合不攏了!
就是那位看不慣常笑更在王長旭的婚宴上被常笑狠敲了幾筆竹槓的周僉事,現在也都是滿臉善意。
眾人都站起來了,駱養性依舊坐著,他比常笑官大,自然沒必要站起來,乾咳一聲,淡淡的說道:「坐!」
在駱養性旁邊汪同知下首有一個座位是空的,這個座位自然就是給常笑留著的。
常笑一拱手便坐了下去。
「常同知,這件事情你來說說吧,你既然告他們謀逆,那麼總要有些真憑實據,咱們錦衣衛可是從不誣陷一個好人的!」駱指揮使抓起桌上剛剛沏好的滾燙茶盞,在一片騰騰蒸汽之中,一邊搖頭吹著茶梗,一邊淡淡的說道。
常笑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把雪亮的斧頭來,屋中冰冷的光芒立時一閃,咣當一聲,這斧頭就丟在了桌子上。
駱指揮使手中的茶盞差點沒掉在地上摔個粉碎。不過因為他手一抖,大半杯子滾燙的熱茶全都潑在褲襠上了,也就是駱指揮使的涵養,要是換一個人,就不是殺豬般嗷嗷叫喚兩聲的事情了,早就被燙得蹦起來了。
一屋子人圍著駱指揮使拍拍打打的,鬧了半晌這才停歇下來。
駱指揮使這回也不喝茶了,顏面都丟光了,坐在那裡運氣,然後將氣再憋回去。
沒辦法,錦衣衛的同知不是他這個指揮使說對付就對付得了的,雖然他比同知官大一級,但同知都是皇上任命的,說白了,同知的作用就是軍中副將,什麼時候主將完蛋了,副將就要頂上去,亦或是主將有謀反叛逆的心思,副將就會蹦出來一刀宰了主將!
就拿汪同知來說,駱指揮使都得給他點面子,因為他知道汪同知是皇帝的眼睛耳朵,這種人物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不然一句小話就能叫人破家!
更何況這個常笑一身古怪,駱指揮使雖然掉了顏面,但這口氣無論如何都要憋回去,再說他也看出來了,常笑似乎也不是故意要拿出斧頭嚇他叫他出醜……
駱指揮使下面的第三條腿因為燙得太厲害了,是以一邊微微抖著,一邊做出一臉淡然的模樣問道:「常同知,這斧頭是怎麼回事?」聲音多少有點發緊。
常笑也覺得有些尷尬,他確實不是有意要嚇駱指揮使的,因為他沒必要對付駱指揮使,之所以會發生燙傷第三條腿的慘劇,完全是這駱指揮使太敏感了造成的。
常笑答道:「這是昨日那幫公子哥所持之物,他們以此物砍碎了我常家的大門。」
這件事眾人皆知,沒什麼奇怪的,當然,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這些公子哥沒有一個承認斧頭是他們亦或是家丁帶來的,錦衣衛是幹什麼的?自然先從這些斧頭上嗅出了些什麼,只不過時間還太短,沒有弄出個大概來罷了!
駱指揮使又看向那本賬本道:「這又是何物?」
常笑道:「這是他們砸壞的我家東西,這個倒和謀逆無關,是我一會找他們賠錢的憑證。」
駱指揮使聞言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千里為官只為財,常笑這手他太明白了,不就是敲一筆竹槓麼,這種事情正是錦衣衛的人該乾的!如此看來這常笑還是我輩中人啊,也不完全算是異類。
其餘的千戶、僉事、鎮撫們都各個露出瞭然的神情,顯然這種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屋中因為常笑到來而緊張的氣氛一下就鬆弛下來,彼此之間大有一種臭味相投的感覺。
駱指揮使順手將厚厚的賬本抓了起來,放在身前微微眯眼觀瞧,翻了幾頁後面上的神情略微有些變化,看了常笑一眼,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掃了一眼最後的總計數字,隨即駱指揮使的下巴哆嗦了一下,又看了常笑一眼,眼中的神情竟然有些欽佩,乾咳一聲後駱指揮使將賬本合上。
其餘的千戶、僉事、鎮撫還有同知都看到了駱指揮使臉上神情的變化,汪同知忌諱比較少,站起來,將常笑的賬本抓起來看,也是和駱指揮使一般,看了幾頁便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汪同知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看了常笑一眼,連連搖頭的將賬冊合上了。
其餘的人可就不方便去翻看了,那些千戶、僉事、鎮撫們一個個滿是好奇的看著賬本,萬分想知道裡面都記載著什麼樣的東西,能夠叫駱指揮使和汪同知都看得搖頭。
「既然無關,那麼常同知,你告那些公子哥謀逆的證據在哪裡?」駱指揮使淡淡的言語,將話題重新帶回最初的問題上。
常笑笑道:「馬上就有了,我可否先去監牢看看這些公子哥?」常笑這意思簡直就是裸的說我要去逼供了。
汪同知此時開口道:「這個倒不急,我昨夜連夜審問,已經有三位公子承認了謀逆大罪!」
常笑聞言,不由得目光微微一閃,他本意也沒想到要斬盡殺絕,畢竟這些公子哥雖然可惡,卻也還真就罪不至死。
他雖然給一眾公子哥扣上了一頂大帽子,但也是準備他們吃些苦頭之後就將帽子摘掉的。
換了旁人是絕對不敢如他這般隨意扣帽子的,尤其是謀逆的帽子!
但是常笑敢,因為他知道崇禎需要他這麼做,崇禎要治吏那麼便要有突破口,常笑製造了一個突破口,崇禎正好以此來敲打文武官員們。
但是常笑卻沒料到崇禎竟然真的做得這麼絕,要將假的辦成真的。
要知道一個謀逆的罪名就是抄家滅族,三位公子哥承認了這個罪名,那麼起碼就要有數百口人人頭落地,常笑突然覺得單論起這心腸狠毒的話,自己似乎完全不是崇禎的對手。
皇者無情,這句話還真不是白說的!
駱指揮使似乎也知道常笑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證據來,之所以之前有那麼一問,也不過是要敲打敲打常笑罷了,隨即便將話題轉移到了這三位公子身上。
比如這三位公子家人都有那些,要是抄家的話從哪裡下手等等,似乎這三位公子已經必死無疑了。
還有繼續審問其他公子的事情等等。
這種事情常笑這個新丁自然插不上嘴,他便在旁邊眯著眼睛聽著,間或看一眼汪同知。
那三位公子想必是知道承認了謀逆大罪之後的後果的。
這種罪名一旦承認,自己的爹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姐妹,甚至自己的叔伯,堂兄堂弟都得人頭落地,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承認了謀逆大罪,想必這位不聲不響不愛多說言語的汪同知的手段,實在是太過霸道了些,能夠叫人爹娘老婆孩子都不顧了,只求速死!
商議了足足一個上午,到了中午的時候,大家都餓了,這一次會議才算結束,常笑一句話都沒說。
下午的時候,便是千戶、僉事、鎮撫還有兩位同知各司其職的辦事了,常笑這個同知本身就在成例之外,他手下沒有一兵一卒,也沒有具體負責的相關事宜,是以下午大家都忙碌起來,反倒是他清閒起來,沒什麼事了。
常笑也懶得在冷冰冰的錦衣衛衙門之中多呆,便回到了家中。
此時的常笑心情多少有些不大好,事情出乎百官預料之外,又何嘗不是出乎常笑預料之外呢?
常笑將自己放在書房之中,雙腿搭在桌子上,微微閉目,緩緩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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