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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穩穩地指到了七上。
床板上亮起冰冷刺目的燈光,準確無誤地投射到了每個沉睡之人的臉上。
【請所有驚悚練習生在三十分鐘內洗漱完畢,趕到三樓演播廳集合。】
【請所有驚悚練習生在三十分鐘內洗漱完畢,趕到三樓演播廳集合。】
【請所有驚悚練習生在三十分鐘內洗漱完畢,趕到三樓演播廳集合。】
毫無感情可言的聲音驟然在空氣中響起,將同一道命令機械重複了三遍。
倒在下鋪的人一下子驚醒,他慌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差點滾到地上。
另一個同樣從淺眠中醒來的人面色恐懼,驚疑不定,「你......你聽到了那個聲音嗎?」
幾人目目相覷,同時窺見了對方眼裡不加掩飾的震驚。
無怪乎這些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因為在過去的整整一天一夜裡,他們早就將這個狹窄的宿舍翻了個底朝天。
宿舍本來就簡陋,沒有窗戶,四周粉著蒼白的牆,內里擺放著四張上下鋪鐵床,就連被褥也帶著一股陳年發霉的潮濕氣味。
盥洗室只有一塊貼在牆上的鏡子,髒兮兮發黃的洗手盆和一筒孤零零掛在牆上的捲紙,不僅連蹲廁都沒有,牆縫邊角還遍布著青黑色的苔蘚。老式慘白的電燈泡懸在房頂,面積僅容一人進入,逼仄到可憐。
這間宿舍里不存在任何廣播或者通訊設備,可方才出現的機械音卻生生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一片沉默中,有人顫巍巍地發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距離機械音上一次出現,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一夜。
這一天內,相安無事,風平浪靜。
沒有人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來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職業也五花八門,不盡相同。其中泛泛無名者居多,但也不乏各個領域的頂尖人才,專業人士。有普通到每天掃大街的環衛工人,天天蹲在路邊乞討的流浪漢,也有平日只在大熒幕上得見,為眾人熟知的演藝圈中人,甚至還有家纏萬貫,位列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億萬富豪。
可現在,這些人被迫都聚集在了這個名為「驚悚練習生」綜藝節目的集體宿舍里。
也許上一秒還在片場,在飛機上準備趕下一場通告,在法庭上準備辯詞,在手術室醫療器械,在講台上侃侃而談——
毫無例外,下一秒,他們全部都出現在了這裡。就像電影裡空間變換,哈利波特里的幻影移形,抵達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神不知鬼不覺。
無人能夠合理解釋這般神鬼莫測的手段。被轉移的人也無法打開這間宿舍的門,只能就這樣干坐。
「我要告這個節目非法監/禁!」
一個長相出眾的青年狠狠地錘了一下床。
他是最近娛樂圈裡一個聲名鵲起的男團主唱,粉絲不少,平日詞條和名字經常包年掛在微博熱搜上。宿舍里其他幾位雖然不追星,但也或多或少有所知曉。
夏川現在可謂心急如焚。
身為當紅小生,他的行程一直都塞得滿滿當當,從早到晚都要各種錄製通告。
無故缺席一天,或許還能以身體抱恙開脫。可現在他卻依舊困在這裡,脫不開身。這麼下去,所產生的違約金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公司也不見得會為他買單。
可是現在——
「夏哥,你也別急,剛剛那個聲音不是說了嗎,趕到樓下去集合,說不定待會就有人來給我們開門了。」另一個人安慰他:「你是當紅明星,一旦忽然失蹤,別說你還有那麼多粉絲,公司肯定也會幫你報警的,先別急。」
夏川正想開口,卻聽見上鋪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截長長的白髮從床沿邊垂了下來,似乎有人不經意從上鋪低頭看了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緊接著,一截如皓月凝霜般的腳腕從上鋪滑下,踩著鐵梯輕巧地跳到了地面。
青年皮膚蒼白,因為太過纖長消瘦的緣故,一大片衣服都仿佛空落落地兜著風。長長的白髮披散在身後,發梢垂到了後腰處,在一片開著暖光燈的室內白得發光,有如浮動碎冰。但或許不需要這樣的錯覺,因為他即便是隨意站著,也能輕而易舉成為人群的焦點。
他下床後什麼也沒說,打了個哈欠後自顧自走到沒人使用的盥洗室,拉好帘子。
其餘七人紛紛面面相覷。
遭遇這樣的變故,昨天晚上所有人都沒睡好。反倒是這個白毛,昨天所有人慌亂的時候他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活動手指,晚上又安安穩穩睡了一夜,一副對自己處境半點擔憂也無高高掛起的模樣。
有人低聲嘟囔:「長得夠漂亮,也夠裝逼。」
這話說的不錯,漂亮是真的漂亮。
或許漂亮這個詞放在男生身上十分違和,但若是看到那張臉,一切的違和都將不復存在。
那是一種超越了性別的美麗。
一片沉默中,夏川率先嗤笑一聲,「一個男人長成這樣,娘們唧唧的,有什麼好看。」
其餘幾人都隱隱以他為首,此刻更是隨聲附和。
「就是,還是夏哥這種大明星有陽剛魅力,那小白臉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女人呢!」
他們絲毫沒有要掩飾自己聲音高低的意思,隔著一層劣質的塑料布帘子,那些嘲笑輕而易舉便傳進了宗九的耳朵里。
宗九不感興趣地抬眸,修長的十指翻飛,頗有些生疏地用黑色發圈將這一頭麻煩至極的長髮扎到腦後。
他的手指動作十分奇怪,不僅關節僵硬,指尖還不自覺地在空中顫抖,頗為怪異。
鏡中人容顏昳麗,眼尾狹長,反而因為帶著三分懶倦,抬眸間更顯驚心動魄。
比起外面那幾個強打精神,睡眠不足又精神緊繃的幾個人,他的氣色明顯要好上不少。
當初作者用大量辭藻堆砌這個角色雌雄莫辯的貌美,簡直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勝卻金風玉露,人間無數,引得眾生傾倒。
宗九看文的時候,還覺得這描寫著實油膩又誇張,結果等自己穿成了角色後才發現,作者的形容半點沒錯,那的確是無法用文字表達的好看。
明明臉還是宗九最熟悉的臉,顏值卻憑空上漲了好幾個度,變得攝人心魄起來。
沒錯,他穿書了。穿的還是一本恐怖靈異無限流選秀文。
昨天早上宗九才剛剛看到這本《驚悚練習生》的第一個副本。因為瞅著文里那個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不得勁,在剛看完那個配角慘死後,便隨手把書擱到了一旁。
結果沒想到的是,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不僅穿書了,還精準無誤地穿到了書里,替換掉了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
宗九的情況很特殊。他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鏡子前的這具身體依舊還是宗九穿書前的身體。
只不過變得更加年輕,顏值憑空提升了幾個度,就連發色眸色也變成了原文描述的那樣,甚至連手上因為小時候常年鍛煉魔術而留下的老繭也消失了。
至於宗九為什麼能確定這就是他的身體,是因為......
他的雙手依舊沒有任何恢復或好轉的跡象。
白髮青年低頭,有些費力地鞠了捧冷水撲到臉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隔著帘子,他能聽到外面關於他的討論已經逐漸平息。轉而開始討論起眼前最迫切的問題。
這些人立場一致,都十分堅定地認為驚悚練習生計劃是一個騙局。
「難道是哪個隱藏的綜藝節目,需要在藝人不知情的條件下進行?」
「我看這架勢可不像,保不定是什麼恐/怖/分/子。」
「來這裡後我們的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房間裡也找不到信號屏蔽器,一看就是有備而來。都沒辦法報警,這都這麼久了,我們不會活生生在這裡困死吧!」
聽著外面的聲音,宗九無奈地搖頭。
從來到這裡的二十幾個小時裡,他們就沒有感受到任何需要喝水或進食的生理需求。
這些人也不想想,為什麼主系統的聲音會準確地出現在每個人耳邊。為什麼他們能夠瞬息從千里之外來到這裡,若是有人記得時間,即便手機不能聯網,看看時間也能發現前後差距不過一分鐘而已。
或許他們注意到了,只是不敢去想。
人總是這樣,不把最有事實佐證的一面展示出來,他們永遠都能堅定不移地躲在自己固執的幻想里,找遍理由自己說服自己。
宗九撕下一截捲紙,將臉上的水珠擦拭。
普通的穿書倒無所謂,偏偏這是本恐怖無限流。
剛開始看文的時候,宗九還以為這個費了無數筆墨形容的原主是主角。結果不知道作者是什麼惡趣味,給原主身上加的美貌高光有多麼厚重,原主在第一個副本里死的就有多慘。
《驚悚練習生》是本群像pov寫法的無限流,沒有固定的視角,更沒有固定的主角,可能作者把主視角放在這個人身上,下一秒這個人就死了。
更可怕的是,宗九連第一個副本都只看了一半,只看到了原主的死亡,對背後近百萬字的劇情一無所知。
要是換做其他人,恐怕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既不知道後續劇情,又要迎接死亡結局的事實,就是當場歇斯底里也不意外。
宗九卻不怕。
不僅不怕,他甚至還對未來那些不確定躍躍欲試。
從小到大,宗九都是一個感情十分淡薄的人,喜怒哀樂與尋常人不同,淺薄到近乎沒有。旁人輕而易舉就能體會的感情,對他來說困難無比。
他三歲開始學魔術,二十出頭便成為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紙牌魔術大師,卻在年僅二十五歲時黯然宣布永別舞台,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一次突如其來的車禍。
車禍後宗九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雙手卻粉碎性骨折。
對於一個完全依靠手指靈活來進行表演的紙牌魔術大師來說,這無疑是一個驚天噩耗。
或許心靈魔術,硬幣魔術,或者是其他使用道具的情景魔術一樣能讓宗九混口飯吃,可他最愛的依舊是紙牌。
世界頂尖骨科醫生曾為他開過專題研討論壇,卻皆是搖頭嘆息。
現在,宗九卻穿到了這個充滿詭譎和奇蹟的無限世界。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或許能夠利用這裡,找到成功治療自己雙手的辦法,重新拿起紙牌。
而這個有趣的世界,也會成為一個有史以來最驚奇最有趣,最不可思議的舞台!
多麼讓人期待啊。
宗九彎起嘴角,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順手挑開帘子。
盥洗室就在門旁,他出來後便徑直將手覆在了宿舍門口那扇生鏽的鐵門上。
正在嘰嘰喳喳討論的人碰巧看到了這一幕,「你幹嘛呢!我們昨天試了一天,這門根本就是被人從外面鎖死了,你拉是拉不開的,與其白費力氣,倒不如乖乖等人來開......」
那人話還沒說完,便目瞪口呆地看著門板緩緩開啟。
這扇昨天被他們七個人齊心協力,敲砸踢撞方法都用遍仍然沒有絲毫鬆動的門,在白髮青年修長如玉的手下輕飄飄地推開,發出「嘎吱——」一聲。
聽到響動,夏川不耐煩地回頭,臉上冒出喜色:「開門了!」
不過這喜色也只持續了數秒,很快,他的語氣便充滿狐疑,「我們昨天弄了這麼久都沒開,怎麼你一拉就開了?」
宿舍其餘幾個人立馬附和。他們坐在一起,中間緊緊圍著夏川,一看就是有了明顯的分幫站隊。
或許是宗九一開始的表現就格格不入的緣故,好幾個人看向宗九的神色都染上顯而易見的懷疑。
宗九卻懶得多說,只撂撂下一句話。
「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按照聲音的指示去做。」
宿舍內的幾個人皆是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竟無人回話。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那雙仿佛不帶任何感情的淺粉色眼眸時,他們只覺得脊背發寒,毛骨悚然。
就在宗九轉身離開後,那道冰冷的機械音竟然再度響起。
【距離集合時間只剩十分鐘。若在規定時間未能到達指定地點,則後果自負】
【距離集合時間只剩十分鐘。若在規定時間未能到達指定地點,則後果自負】
【距離集合時間只剩十分鐘。若在規定時間未能到達指定地點,則後果自負】
幾個人終於回魂,驚覺自己背後已被冷汗浸透。
「我呸,裝神弄鬼的,拽什麼拽!」
其中一人呸了一聲,「我看這事多半和這個小白臉脫不開關係。他肯定知道什麼內情,不然我們這麼多人急的團團轉,就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是,還說什麼死不死的。我們這麼多人,殺人可是犯法的,就知道嚇唬人!」
夏川更是翻了個白眼,「真晦氣。算了,門開了,我們先走。」
一行人走出了宿舍。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方才宗九撂冷話的那一幕。
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分布著大大小小如出一轍的鐵門,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盡頭。
和他們一樣,已經有不少人發現了鐵門的開啟。
被困了一天一夜的人們蜂擁而出,推推搡搡,一個個罵罵咧咧。
「怎麼這麼多人?」
「哪兒呢哪兒呢,咋回事?」
「到底是誰在玩惡作劇?」
無數人面面相覷。
關了這麼久,已經足夠恐懼在人群中蔓延。每個人的面孔都充滿了焦慮。
「快過來,這邊有樓梯。」
夏川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中央的樓梯。他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連忙回頭招呼,「走,我們趕緊出去。」
「好嘞夏哥!」
樓梯冰冷單調,旁邊光溜溜的牆上掛著一張指示牌。一群人擠在面前看。
七樓:S級學員宿舍
六樓:A級學員宿舍
五樓:B級學員宿舍
四樓:C級學員宿舍
三樓:演播廳
二樓:餐廳
一樓:正廳
負一樓:D學員宿舍
負二樓:E學員宿舍
負三樓:F級學員宿舍
......
本層所處位置:E級學員宿舍
有人茫然地發問,「這塊牌子上的意思是啥?學員宿舍?」
「艹,這踏馬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到指示牌後,一位壯漢破口大罵:「我們現在難不成還在地下,得往樓上走?」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方才那則憑空出現在自己耳邊的機械音。
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夏川冷哼一聲。他忽然改變了主意,雙手抱臂,直接靠著台階坐下,「裝神弄鬼。我還不信,這世道還沒有王法了?」
看到外面還有這麼多人後,他反而安心了下來。
剛開始夏川懷疑是私生飯或者是劫匪綁架,現在一看人這麼多,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完全算社會事件,足以解釋他缺席通告和無故失蹤。
「行了行了,都坐下吧,安心等就行。」
「可、可夏哥,那個廣播......」跟在他後面的人不安地發問。
「廣什麼廣,都放你出門了你還怕?真想繼續呆在這裡那你就待在這裡。」夏川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們這麼多人,那個把我們弄到這裡來的人還能拿我們怎麼的?」
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認出了夏川。或許是被這樣的情緒感染,紛紛附和,「就是!」
夏川現在可是國內當紅的小生,公司的搖錢樹。跟在身邊的經紀人肯定會第一時間報警。
「這裡還有明星呢,別急,說不定警察一會兒就來了。」
「也是......這麼多人,還不如坐在著一起等待救援。」
「大家都別慌,我們人這麼多,沒事兒!」
一時間,原本想要順著機械音指示上樓的人們紛紛停下了腳步,露出猶豫的神色。
將梯口堵得水泄不通。越來越多的人口中振振有詞,自發開始形成人牆攔在樓梯前,勸說大家不要上樓。
他們僵持了許久後,機械音再一次出現。
這一次,聲音並沒有重複三遍。
【距離集合時間還剩五分鐘】
一直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的男生忽然想起了那句「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按照聲音的指示去做。」
他咬咬牙,低聲說了句夏哥對不起,忽然一個箭步上前,生生衝破了人牆,朝著樓上飛快跑去。
夏川閃躲不及,被撞到了一旁。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連連冷笑,「還真有人信那個小白臉的鬼話。」
「一個高中生,哪裡知道夏哥的厲害。」小弟諂媚地給他錘肩:「夏哥坐,別為了一個未成年動怒,不值得。」
早已走到三樓的宗九垂眸,淡淡地看了眼樓梯之間的空隙。
該提醒的他都已經提醒,算得上仁盡義至。至於怎麼選擇,那是他們的事。
現在......他還有更迫切的事。
白髮青年抬起頭,在袖子裡活動著自己僵硬到沒有多少知覺的雙手,同不斷從各方匯聚的人一起,踩著地上柔軟的紅毯,慢慢走進了演播廳。